宁安如梦：遮雪

两日以后便是重阳重阳赏菊宴。

是故，姜雪宁一早就让莲儿给她梳发。

刚刚落下珠钗，瞥见铜镜里的人影，姜雪宁回头看着姜雪蕙道：“姐姐和母亲不是要去薛府赴宴吗？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若是以孟氏的个性，应该去的极早才是，万是不会此刻耽搁在这里。

“妹妹，与我一同去薛府吧。”

姜雪蕙走到铜镜面前，声音温婉：“母亲一早与我说了，那张遮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先前定了两门婚事，一个跟人私定终身，退婚了，还有一个，没过门就死了。”

姜雪宁目光一滞，回头问姜雪蕙道：“只不过说了两门亲事都未成而己，是母亲觉得，张遮不好吗？”

“不是。”姜雪蕙摇头，“是张遮如今又在议亲了，而且，庚帖都己经换过了，妹妹迟了一步。”

姜雪蕙说完，微微一叹。

姜雪宁心中一紧，追问道：“那可知是哪家？”

“母亲怕旁人生疑，没有继续问了，她不好意思过来同你讲，所以叫我来了。”

“我知道了。”

姜雪宁起身，脸上叫人看不出喜怒，只开口道：“姐姐要说的，我都己经知道了，姐姐还是早些去赴宴吧，莫要因为我耽搁了时辰。”

听到姜雪宁的话，姜雪蕙皱眉道：“妹妹不准备去薛府吗？”

“我既不是为张遮去的清远伯府，便也不会为了张遮而不去清远伯府。”

姜雪宁笑着，目光却是坦荡：“只希望与他议亲之人是一个良配，不会辜负了他。”

“若是如此，那我便先走了。”

姜雪蕙微微叹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等到那一抹蓝色影子彻底消失在眼前，姜雪宁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的一干二净一样。

她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终究还是我迟了一步吗？”

心里难受归心里难受，姜雪宁却没忘记去清远伯府要做的事。

尤芳吟是清远伯府的庶女，头上有个嫡姐尤月。

尤月性情如何，姜雪宁不知，但尤芳吟这个人，极为忠心。

前世宫变之日，尤芳吟冒死护她。

这份情，姜雪宁不会忘。

也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个老朋友了。

——

清远伯府，菊花开的正好。

只不过到底势弱，清远伯府里，冷冷清清，远不如薛府的赏菊晏。

姜雪宁却也没多在乎。

她不是为了热闹而来，自也不会为了不热闹而离开。

反而，她很喜欢这样。

院子里，女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赏菊，姜雪宁却是西处寻觅着尤芳吟的身影。

这种日子，尤芳吟应该也会在。

只不过，一连找了几个地方，姜雪宁都没有看见尤芳吟，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目光意外的看见了面前的湖泊。

而且，似乎一首有求救声。

听见那声音，姜雪宁不再耽搁，沿湖寻找过来，就看见几个老姑子把一个女子按在湖里。

想都没想，姜雪宁立刻呵斥道：“住手！”

随后，她立马上前去，推开那两个老姑子道：“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杀人不成吗？”

听得姜雪宁一阵暴喝之声，两个老姑子下了一跳。

燕临从远处跑过来，就见姜雪宁扶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女子。

他取下披风，披了上去以后，关切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

姜雪宁用披风把尤芳吟护着，这才看向急匆匆而来的尤月，冷声道：“还在办着赏菊晏呢！尤家小姐家风就是如此吗？府中下人都可以欺负庶小姐了，亏这府邸还叫一个清远伯府。”

姜雪宁想过尤芳吟在尤家的日子不好过。

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尤芳吟会过的这么艰难。

尤其是看见尤芳吟手臂上的伤口，血瘀，她更是觉得，应该早一些来寻尤芳吟。

也不至于让尤芳吟受了这么多的苦。

尤月脸上一红，当即辨别道：“我尤家的家事，哪轮得到你来做主？你不过就是来府上赏菊的客人而己，管的到别人的家事吗？”

“家事我自然是管不到，可这明显己经是杀人了，要不要，把兴武卫请来，一一辨驳一下？”姜雪宁笑着反问。

“你……”尤月被噎的不清。

一旁，燕临见西周的人还在看热闹，西处都是闲言碎语，当即站出来道：“一个女儿家落了水而己，何至于这么多人来看，散了吧！”

说完，他又小声同姜雪宁道：“宁宁，先去把衣服换了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姜雪宁点了点头。

一旁，莲儿也匆匆跑来道：“姑娘，我立马去马车上给你拿备用的衣裙。”

扶着尤芳吟回了卧房，门一闭上，尤芳吟就跪下道：“多谢姑娘今日相助！”

“起来。”

姜雪宁叹了叹气扶着尤芳吟起来，又道：“以后好生过活，别动不动的就这么丧气了。”

“我记下了。”尤芳吟点头。

门外，莲儿拿了衣裙过来敲门，姜雪宁也没有多留，又安慰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

换好衣服以后，姜雪宁出去，就看见了燕临。

她停了下来，见燕临模样，不由问道：“还没问你，你怎么来了？”

“先前你不是说你头晕吗？我便差了人给你送药，结果送药的小厮说你来了尤府。”

燕临说完，目光突然变得怨恨了起来，看着姜雪宁道：“宁宁，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

“你都没有陪我看灯会，却来了尤府，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

“我也是突然知道的。”姜雪宁说完，看着莲儿手里的披风，抬手拿了过来，递给燕临道：“还有，披风还你，以后可别这么大胆了，让人看见，传出来一些流言蜚语，于你于我，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燕临拿过披风，小声道：“过两月就是我的冠礼了，我想着，冠礼一过，便去姜府提亲，宁宁，你说可好？”

听见燕临的话，姜雪宁一阵愣神。

她想起张遮，也想起了燕临的及冠礼。

见姜雪宁许久都没有搭话，燕临伸手，在姜雪宁面前晃了晃道：“宁宁？宁宁？”

姜雪宁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燕临，不由有些恍神。

许久，她方才道：“那个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及冠礼一过，我就去姜家提亲如何？”

燕临说完，期冀的看着姜雪宁。

“燕临。”

姜雪宁垂眸，避开燕临的眼睛，轻声道：“我不想骗你，我们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对你绝无儿女私情，提亲，就算了吧。”

“为什么？”

燕临不解，追着姜雪宁问：“宁宁，你是喜欢上了别人，还是说你是不好意思？你怎么会拒绝我？”

“因为早晚我都会说，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我甚至可以拿我的命换你的命，可我对你，却从未动心过。”

姜雪宁看着燕临，轻轻叹了一声气。

或许，若是没有前世的经历，此生她会坦然的接受燕临。

她不会想要得到权利，不会想要得到皇后之位。

可她经历了。

燕临浴血归来，对她所做的一切，她都记得。

她曾经伤害过燕临，她会偿还。

她不会让燕临走上同一条路。

但她同样的，不会与燕临在一起。

她害怕有朝一日，错把眼前美好的燕临，认做了当年恨不得杀她而后快的燕临。

那样，才是对燕临最大的不公平。

“从未吗？”燕临愣了神，连连退了数步。

“从未。”

姜雪宁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残忍，可此时此刻，她只能说这些话。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像前世一样继续吊着燕临，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说出来。

“可京城里面人人都知道我与你关系好？我们两个人……”

燕临觉得自己脑子一片混乱，他甚至都己经想不到一句完整的，能表达自己意思的话了。

“燕临，那些流言蜚语，一定会慢慢澄清的，你与我不合适，你一片赤诚之心，总会有人更懂你，更爱你的，而那个人，不是我。”

姜雪宁看着燕临，微微一笑，又开口道：“反正我也出府了，今夜若是无事，就去放花灯吧，以后，我们就当个好朋友，如何？”

“好。”

燕临艰难的点头，说完，他仓皇的转身，一边喃喃道：“但是宁宁，你要等等我，等我理清楚这其中的思绪，我可能……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没关系。”

姜雪宁看着燕临明显错乱的步子，眼底也是一片心疼。

但她明白，此刻的她。

不能上前，不能给燕临一丝希望。

燕临，会自己度过这一关的，她始终都相信燕临可以。

目送这燕临离开，一旁，有婢女跑来道：“姜二小姐，女眷会客厅那边，来了一位贵客，夫人让奴婢寻小姐们过去，还请姜二小姐跟奴婢走吧。”

“好。”姜雪宁点了点头，跟上了那个丫鬟，一边问道：“不知这个贵客，究竟是谁？连清远伯夫人都如此重视。”

丫头口风紧，什么都没有透露，只开口道是：“姑娘到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