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洄

“艾莉，你想报考什么大学？”，闺蜜华华嚼着口香糖，费劲吐泡泡，弄了半天，还是干瘪

“我当然学经济，我不想去北大，虽然那是我儿时的一个梦，但我现在更想成为高管”

其实，艾莉家里父母都是高知，考个本科完全不成问题

年轻的心总是向往更远的天空，与其在中国拼命，不如看看外国人的生活方式，说不定有新鲜感

“你不就是喜欢往外走，我们毕业后去国外旅游不是更好，说不定还可以带着小强、阿力”

被戳中心事，艾莉歪着脑袋，深深吐了一口气，“别说毕业后，我妈巴不得我一辈子留在她身边，说什么女儿最重要的就是婚姻，找个好女婿，比自己打拼重要”，无奈的愁容像阴霾照在眼底

“你别说，你妈真没说错，别说你妈是这样想的，我爸也是这样想的”，华华看见一向古板的教导主任老李愁容满面地走进课堂，心想，糟了，肯定又挨老婆骂了

老李熬了40年，才坐稳位置，他老婆挺絮叨，逢人就爱比这比那。当老师不比公务员油水大，一年就放两个假，还要为儿子以后打算，多存点钱买商品房

现在一套两居室动辄百来万，他老婆经常捏他的软筋，耳提面命，老李心里的苦水不知往哪倒

“今天，我们来讲极限，请同学们翻开书本找到第28页”

最烦的就是数学逻辑，华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五颜六色的脏辫往后捋顺，拿书本立着，躲在后面睡觉

艾莉却很喜欢这堂课，听着老李朴实而充满砂砾感的声线，脑海中不断闪现数字间奇妙联系，一个数到无限大时会成为一个空间立体模型，或许这可以为将来的化学生物合成提供更便捷的途径

没多久，小强溜了进来，老李抬了抬厚重的青光眼镜，发现是这个混不吝，并未中断讲课，继续翻开一页，抬起课案，拿粉笔刷刷刷写黑板

小强跑到校外小餐吧特意打包两碗酸辣粉，油辣辣的，隔着塑料碗，看着挺有食欲。馋虫勾着大家的胃，也快到点开饭了，一些同学蠢蠢欲动，急不可耐地收拾课本，等待下课铃响起

老李发飙了，华华吸溜粉条的声音连他都清晰听到，太不像话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给我站起来”

华华被点名，艾莉还在懵，她丝毫没被影响，还处在数学结构中遨游，只看着好友一抹嘴，嘴角还有红油的痕迹，头一偏，执拗、有些不自然地挪到讲台前

“你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名吗？”，老李故作深沉

“知道，因为我吃红薯粉”，华华一脸无事关己的态度，好像错的并不是她

“糟了”，小强一下清醒，“阿力还在路上，买了三个煎饼果子”

艾莉哭笑不得，这三个活宝，读书成绩一个比一个差，都是资深吃货，图书馆没进两次，附近周围有什么好吃的餐馆如数家珍

“你快点发个信息给阿力，别让他赶点，这种情况下，他再出现就糟了”，艾莉压低声音，给小强比了个手势

“放心，这个我懂”，啪啪啪，小强练网游，手速快，不到两秒钟，信息提示音发送出去

台上的老李气不打一处来，今天出门前，跟妻子吵了一架，妻子撺掇他去外面不正规辅导班代课，他就说了一句——不要急功近利，就被老婆指着缺点一顿炮轰，说他懦弱、胆小怕事，跟他年龄相仿的都是正科级，他熬了40年，头发都熬白了，也没看工资涨多少，还不如当专科老师，少些管理校务工作，回家还能分担家务

真是妇人之仁，老李很喜欢校园，从年轻时就立志当一名人民教师，头20年，兢兢业业，可以说任劳任怨。多年的工作积累，也养成了识人观色的本领，正是这一秉性，王校长慧眼，提拔他在这一重要位置。老李很感谢校长，每逢过年过节，都要走动走动，为的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你以为你吃个酸辣粉，我就嫌你碍眼了？你看看你，一身奇装异服，周一校会不是号召大家统一服装，你怎么不听？”，老李最看不惯华华，一个女孩子，成天没个正形，跟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一样，歪歪扭扭、作态随便

“老师，这就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了”，华华本来理亏，知道自己当众挨训，少不了丢面子。但老李讲到校服，她觉得找到了突破口，背也挺首了一些，义正言辞地说：“学校订的校服，一点也不衬身材，料子差，夏天穿闷热，冬天穿又不保暖，一点也没为学生考虑”，说完，还睁着一双大眼正视老李，好像给他下马威

老李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这事的确对方有理，因为老婆成天唠叨，他捱不过，所以再选择供货商时，经手竞争两家资料，他与给自己高回扣的中间商合作，放弃了出品率优异的制衣厂

下课铃这时候讨喜地响了起来，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同学们不会因为老李的窘迫而责怪他，虽然他有时候一本正经，但素养谦逊，教课经验很丰富，原则上一点点问题不会影响他在学生们心中的优秀形象。早年间，还没结婚时，他节省工资资助贫困生的事迹一首为历届学生津津乐道。人们不会为难一个被生活磨去棱角的人，只要他还有一点点血性

老李疲惫地合上教科书，他也有些懊丧自己牵扯怒气，华华说得没错，他在责怪别人的同时也忘了自己的本分

“你等下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给你辅导一下功课，你上次模考错得太多，很多基础题你都不会”，老李本质是一个好人，他善良热心，街坊邻居有什么忙都喜欢叫他搭把手

华华可不想跟老古董待在一起，她挤出一个笑容，“主任，我还有事，我会好好温书的”，然后，朝正准备收拾书包的艾莉挥了一下手，“老地方见，伙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