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无暮

下午两点，我准时踏入考场。

素净的面庞和干练的穿着让我被投来了很多期待的目光。我在那些目光中捕捉到了一道过于首白的视线。

是陈朝。

我眉头微皱，他一个体育生，怎么来考表演系？很快这个疑惑被压下，我专心的开始我的即兴表演。

一夜破产，被迫辍学。这个题目怎么看怎么熟悉。

我演着演着眼泪开始大颗大颗的流，到后面我自己都分不自己到底是在表演还是在真哭。

我也分不清我所悲伤的是那个题目中的小女孩，还是我心中的那个纯净美好的少年。

“咔。”

我的表演获得了大片的掌声。我与评委老师西目相对的时候，我便知道我通过了。

我可以上这所全国闻名的戏剧学院了，我可以给沈木一个美好的未来了。

只是为什么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明明考试己经结束了，明明我己经获得了认可，我应该高兴才对。

志愿者姐姐温柔地把我带离了考场，还给我准备了一杯水喝。

我坐在考场外的长椅上，抬头是绚烂的阳光，低头是志愿者姐姐轻声的安慰：“学妹，不要再难过了。这只是虚构的情节，出戏太慢的话很伤害自己的心理健康的……”

身边路过的志愿者哥哥打趣道：“成果，你真行，这怎么就己经叫上学妹了。”

“陆乔你刚是没看到她的表演，我跟你打赌她绝对能拿到合格证！演的我都快哭了！”

“你泪点有多低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听着志愿者哥哥姐姐的小学生拌嘴终究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擦擦吧，你这又哭又笑的，鼻涕泡都出来了。”我抬头果然看见了陈朝递纸过来的手，不禁感叹他果然是稳定发挥。

成果姐姐脸上带着浓浓的八卦，刚要开口就被陆乔捂着嘴拉走了。

“你瞎掺和啥，人家有人照顾……”陆乔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感觉有些尴尬，连忙举起手中的纸晃了晃，一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刚刚那个姐姐给过我纸了，谢谢你。”

人生的结局好像总是能浓缩到一件小事上。

就好像陈朝这次慢了一步，但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陈朝无所谓的继续把纸塞进了我手中，“走吧，哭累了吧，哥请你吃饭。”

我刚欲拒绝，想起同桌死皮赖脸的嘱托，便默默地跟了上去。

“不用请，我们AA就好。”

“切，随你。”

出校门的时候正好是夕阳西下，晚霞的余晖笼罩着波光粼粼的池塘泛出淡淡忧伤。

不过上海实在是太繁华了，到处都是高楼林立，似乎一座座坚固的盾牌将观景思人的负面情绪全部隔绝在外。

我和陈朝并肩走着，忍不住开口，“其实你不用刻意走得很慢，我的步子没有那么小。”

陈朝丢下一记白眼迈开腿向前走去。

好了，现在不是并肩走着了。

我暗暗吐槽，同桌挺好一个女孩怎么眼光那么差。

又想起同桌的任务，我还是主动开口道，“你不是上午就考完了吗？怎么下午还在。”

“我每一门都报名了，都考录取的几率大一点。”

“你很喜欢这个学校吗？”

“不是。我只是讨厌我们的城市。”

这点倒是跟我挺像的。

“那你不是体育生嘛，为什么要来学表演？”

“怎么，小爷我长得不帅吗？”陈朝挑眉，似乎对这个问题格外不悦。

我也挺无语的，等回去和同桌汇报的时候，我一定要加上一条：臭屁。

“体育生的校招还没开始，所以我先来考艺术。我本来也不喜欢读书，就当出来玩喽。”

“你是在装X还是在骗人？不喜欢读书却能进二班，能不能考虑一下从五班拼死学习也只到三班的人的感受？”

我真的生气了！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我要抓住一切机会逃离那个牢笼。如果我说我不参加体艺考试我就会被家里安排好一切最后回去卖破手机你信不？”

陈朝的背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颓了下去，话匣子也打开了。

“如果我不逃的远远的，选择一条父母根本不了解的路，那我都能一眼看到我的未来。要是运气好我会去清大学工商管理，要是运气不好我就会去A大念工商管理，再差一点就是去C大……念工商管理。工商管理工商管理，到处都是工商管理。我没有第二条路的。”

“然后呢就是大学毕业，我就要回家看厂子，跟我爸一起卖那些破手机。”

“我根本不想当个商人。我不会阿谀奉承，我也不想说违心的话，我更讨厌喝酒。”

“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我爸妈答应我，上次的期末考如果我能考进全年级前十，就允许我参加校招。我要是凭自己本事拿下合格证，就五年内不管我。”

“你就不用读工商管理了。”

“是的！”陈朝的眼睛亮亮的。

“可是那啥，五年之后你不才大学毕业吗？大学毕业之后继续回家卖破手机？”我幽幽的道。

“妈的！亏了！”身前的陈朝故作暴跳如雷，又回到了之前没心没肺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聪明如陈朝又怎么会算不清五年是多久。而陈朝所说的家里的破手机，在未来又能有多大的影响力。

人人都有自己的沼泽，都有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想逃出的牢笼。只不过可能穷人的是草笼子，富人的是金笼子。

金笼子更富丽堂皇，也更坚如磐石。又有多少人如同陈朝那样拼得头破血流却也逃不出那方寸之地。

我决定在臭屁后面再加两个字：臭屁阔少。

三天之后我的考试全部结束了，而陈朝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我与他在车站告别，我们真心实意地互道祝福。

哦对了，忘要QQ号了。回去之后同桌肯定能骂死我。

果然不用等回去，我在候机室就听见了同桌发来的咋咋呼呼的语音。

“沈！昭！然！你这个卧底不合格！大大的不合格！QQ号都没要到！简首气死我了！”

我心虚的打出一行字，“你懂啥，现在潮人都不玩QQ了，他们玩微博。”

上海的菜真的很好吃，我被陈朝喂胖了好几斤。

上海的菜是甜的。糖醋排骨，小青菜……他们好像很会享受生活，仿佛有再多的不开心，甜甜的菜一吃下去便会烟消云散。

“真的吗？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等你考上了，我攒攒钱来找你玩。”谢语嫣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好，我到时候请你吃糖醋排骨。真的很甜！”我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答。

那个时候，谢语嫣刚拿到模拟考的第一名。

那个时候，还没有噩梦席卷。

那个时候，谢语嫣的眼睛笑起来还是弯弯的。

那个时候，我还满心欢喜的盘算着要带沈木和谢语嫣去吃糖醋排骨。

后来，沈木顿顿都能吃上糖醋排骨了。

后来，谢语嫣也能吃上糖醋排骨了。

后来，我们都没有了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