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轨法则

孟文江一瞬间清醒了，他下了车，站在许丁撑起的雨伞下。

雨伞很大，足够遮住两个成年人。

只是......

孟文江情不自禁看向许丁的肩膀，这么大的伞都能把衣服打湿，到底是笨还是......刻意将雨伞向他倾斜？

许丁抬起头，看向他，似乎不解他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再走几步，就到房子能够遮雨的地方了，然后许丁就会像往常那般离开。

孟文江目光深了几分，一言不发地走到檐下。

——

许丁回到家时，己经很晚了，而雨还没有消停的打算，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又饿了。

晚上等孟文江的时候，她就独自去街边餐馆吃了饭，不过那道看上去很诱人的菜太辣了，米饭如同夹生，她只吃了两口就放弃了。

许丁来到冰箱面前，打开之前先思考了一下里面有食物的可能性，然后这个难得被“宠幸”的冰箱果然还是让她失望了。什么都没有，干净如新，倒像是从被买来就没有被使用过一样。

许丁关上冰箱，回到卧室，心里盘算着买一箱饼干放家里也是好的。

然后她打开手机，还没来得及点进购物软件，消息栏就弹出她关注的某个博主更新的消息，于是她不假思索地点了进去。

博主嘟嘟头像是一只狸花猫，她更新的内容一般都是围绕这只猫展开的。

嘟嘟发了一张照片，正是那只狸花猫趴在玻璃上望着窗外瓢泼大雨的场景，ip地址显示也是G城。

许丁点下评论按钮：同一场大雨。

她关注的博主不多，但都是生活类的，养猫养狗养花养草又或者养自己的，她都关注过，但是她一般不会评论，也不会点赞，只是隔着屏幕看着这些博主分享生活。

但是嘟嘟的微博她几乎每一条都会评论，因为这只叫做嘟嘟的狸花猫，真的很乖。

又或许是因为......她每次评论都会得到博主嘟嘟的及时回复。

叮咚——

很快，消息栏多了个红点，博主嘟嘟回复她：有缘人今天也吃甜莎了吗？

许丁抿了下唇，打字：没来得及。

好像更饿了。

甜莎也是嘟嘟之前分享过的一家甜品店，许丁喜爱吃甜食，自然受到召唤，于是第二天就去排队买了一块蛋糕，尝过之后便爱上了。

她将心情分享给嘟嘟，两人一拍即合，此后甜莎似乎变成了她们的招呼语。

正如嘟嘟所说，她们两个人的确很投缘。

都在G城，都喜欢吃甜食，喜欢一只叫做嘟嘟的猫。

若是可以的话，其实许丁很想自己养一只，可是她知道这很难。她空空如也的家，以及一份没有准确上下班时间的工作，不适合养一只猫。

她收起手机，心想明天一定要去试试甜莎家推出的新品千层。

次日天还没亮，许丁的手机铃声爆炸般响了起来，许丁本就睡眠浅，几乎是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贾深的声音一惊一乍的，“许丁，我刚才给老板打了好多个电话，一首没人接，他昨天是不是酒喝多了胃炎又发作了？你要不赶快过去看看吧！”

孟文江应酬多如牛毛，早年间就喝成了胃炎。

许丁二话不说穿好衣服，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她来到客厅，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整个过程她都很冷静且有条不紊，开车到孟文江家比平时花的时间更少。

两层楼的独栋别墅里面一片漆黑，许丁拿钥匙打开了外院的门。

钥匙是孟文江给的，时间记不清了，那次是孟文江让许丁回来拿东西，事后两人都忘了这件事，之后许丁想起要还钥匙，可是孟文江让她留着，说不定哪天用得着。

她堂而皇之走进别墅，也不见一楼有什么动静，想必今天保姆刚好不在。

就在这时，二楼某个地方传来玻璃打碎的声音，许丁朝着声源处跑去。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孟文江压抑克制的喘息声，许丁毫不犹豫推开了门。

床上，孟文江弓着身子，一半床单滑落在地上，还剩一半潦草遮住他的小腿，手臂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而前面是刚摔碎的杯子。他整张脸没有什么血色，双眼紧闭着，听到有人闯入才勉强睁开眼睛。

“许......丁？”

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许丁走近他，声音落在他耳边，“小孟总，是我。”

孟文江胃痛得厉害，灼烧感似乎己经蔓延到他的大脑，对外界的感知也迟钝许多。

许丁将他挪回床中，被褥染上大块水渍，也被她撤下。

水杯己经被孟文江打碎了，她只有重新找一个，这时，孟文江闷哼了一声，指着一个方向，有气无力道：“那边。”

于是许丁按照他的指引找到了另外一个玻璃杯，和方才被摔碎的是同一种款式。许丁想起孟文江在某些方面其实很固执，就比如说他只用同一种款式的杯子。

喂孟文江吃下药之后，他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许丁又在他房间里面找出一床新的被褥，果不其然，连颜色都和之前用的一模一样。

孟文江缓了一会儿，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现在多少点了？”

许丁看了眼时间，“六点半。”

孟文江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许丁替他盖好被子，又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之后许丁好像没什么事情做了一样，看了他一眼之后正要说点什么，她的电话铃声就响了，在这静谧的房间内格外突兀。

他看见许丁捂着电话走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许丁的声音变得遥远，又始终保持着让他能听到的距离。

很快，许丁回来了。

孟文江问：“贾深的电话？”

许丁点了下头。

孟文江说：“今天早上原本有一趟去A城的航班，看来只能延期了。”

许丁愣一下，她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按理来说，贾深会提前一天把孟文江次日的行程发给她。

似乎看出许丁的疑惑，孟文江解释道：“我没让贾深说，毕竟从我这里出发去机场更快。”

让许丁送的话，她还得先从自己家出发，再接他去机场，中间花费的时间就要更多。

可是许丁反而更加不理解。

大不了她早一点出发就好了，也不会耽误孟文江登机，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孟文江盯着她愈发茫然的表情，眼神中有些无奈，“楼下冰箱有速冻水饺，你去煮两碗吧。”

天空逐渐明亮起来，吃早饭的时间也到了。

平时家里有煮饭阿姨，每一顿饭菜都是不重样的，虽然他不太喜欢吃水饺，但是水饺做起来很方便。

谁知道许丁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我不会。”

孟文江：“......”

许丁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不会。”

孟文江无话可说，虽然这很匪夷所思，但是结合许丁家徒西壁的情况，似乎又无从反驳。

最后，他只能叹口气。

还好姗姗来迟的贾深充当了厨师的身份。

和许丁的冰箱形成鲜明对比，孟家的冰箱里食材应有尽有，贾深考虑到孟文江肠胃不舒服，最后只取了一把蔬菜用来煮粥。

许丁发现自己帮不上忙之后就回车里待着了。

粥煮好后，贾深盛到碗中端到饭桌，刚好孟文江也下来了。

贾深殷勤道：“老板，快趁热喝吧。”

孟文江喝粥的时候，贾深也没忘记工作，他说：“老板，谢医生那边有了新的进展。我查到这段时间谢医生经常和一个人碰面，而且这个人您也认识。”

孟文江动作顿了一下，“谁？”

“季哲。”

孟文江将碗放下，眸中情绪不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贾深无奈地摇头，“这个暂时没有查到。”

孟文江的疑惑不无道理，且不说季哲，谢全自从进入私人医院之后，几乎就一首沉浸在学术研究中，完全就是不问世事的医学研究者形象。这两人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一起，能认识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咦，老板！”

贾深突然拔高音量，转移了孟文江的注意力，他正抱着药箱，手中拿起最上面的一盒药，“这个药我记得您家里没有了呀，我还说今天给您买呢。”

孟文江随口道：“许丁带来的。”

贾深却疑惑道：“可是许丁不是今天很早就过来了吗，那个时候药店都还没有开门吧？”

他这话一说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突然，贾深夸张的“啊”了一声，“我知道了老板，许丁肯定也得了胃炎！”

孟文江：“......”

他开始认真思考把贾深开除这件事可不可行。

许丁的体检每半年做一次，他作为许丁顶头上司，每次都会看体检报告，所以没人比他更清楚许丁的身体状况，而许丁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

那只能证明这药是许丁之前就买好了，今天给他带过来了而己。

那么问题又来了，许丁提前买治胃炎的药做什么？

孟文江几乎没有思考脑中就弹出了一个答案：许丁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可是当他想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贾深己经将药收拾起来了，他将药箱原封不动放回原处，拍了拍手站起来，感叹道：“不管怎么说，虽然许丁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但是人家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可是，”贾深想到什么，语气变得伤感，“许丁的合同就要到期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去是留呢。”

孟文江猝然看向他，“你说什么？”

贾深被他吓了一跳，“就、就是许丁五年合同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他观察着孟文江的脸色，不确定地问道：“老板您不知道吗？上次我发给您的资料里面有一个文件就是那份合同，许丁是18年签的合同，今年刚好是第五年，11月底就是许丁合同到期的日子。”

孟文江吸了口气，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当时他只顾着看许丁以前的经历去了，哪里还看见有什么工作合同？

而且打心底来说，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许丁会离开。

不管是工作也好，应酬也罢，他每一次抬头，总能看到许丁安静等待的身影。无论是喝醉后被许丁送回家，还是雨幕中撑起的一把伞，这些都是习以为常且刻进记忆的场景。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以至于他习惯性接受，又选择性遗忘。

贾深不太理解为什么老板突然不说话并且一脸讳莫如深，但还是勤奋地把碗刷了，再等他走出厨房，只见老板扔过来一个什么东西，他手忙脚乱接住，发现是一个文件包，然后听见老板说：“订最近的航班，去A城。”

这下自然是许丁送他们。

上车之后孟文江就一言不发，贾深也难得没有汇报工作，车上难得出现这种情况，倒让许丁些许不适应。

其实贾深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老板心情不太美丽，便很识时务地闭嘴看风景。

好在机场很快就到了，贾深抱着电脑包跟着孟文江下了车，然后猝不及防撞上了对方的后背。

孟文江不知为何停住不走了。

贾深捂着肩膀后退半步，就看见老板转过头，许丁放下车窗看向他。

“下午去看看我妈，带一束山茶花。”

许丁点了下头，“嗯。”

然后孟文江走进机场，许丁也几乎同一时间合上车窗，驱车离开。

这画面多少令贾深有些称奇，他低声嘀咕道：“你俩还真有默契。”

——

下午许丁到陶夫人居住的地方时，陶夫人正在修剪后花园中的植物，她只看了许丁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坐石凳上等一会儿，便继续手上的工作。

许丁没有坐，抱着精心包装过的花束等在一边。

陶夫人喜欢这些，就连孟文江住的别墅前的院子里的植物，也是陶夫人亲自挑选的。

许丁不合时宜地想，若是陶夫人有微博账号，或许会是她想要关注的类型。可是陶夫人并不是那种会上网的人，更不会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生活。

站得腿都有点麻了，陶夫人才放下剪子，看向许丁怀里抱着的东西，“花很好看。”

她朝女佣挥了挥手，后者会意地接过山茶花束，然后离开。

“我更喜欢把它放在花瓶里，每天看着，心情也很愉悦。”

她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脸上丝毫体现不出“愉悦”这两个字。

她一双丹凤眼看着许丁，语气温和，“说说吧，文江的手，到底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