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温凉与热烈

沈家阳早年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在华外读书的时候更是学院里出了名的party动物。

北京人，红三代，在华外实实在在算名人。他读书那会儿，一封推荐信送到华大就能解决问题，偏不去。因为他发小说，整个北京，华外的姑娘最正。皮囊下面又有思想，比电影学院那些爱攀比的有味道多了。

大一开学就冲着泡妞去了，一读竟然混完了研究生。决定继续去华大读博以后突然静下心来，也不关心哪个学院学妹漂亮了，在学校附近整了套价值千万的大平层，一个人安安心心看起了论文。

他以一种不期而遇的姿态遇到越人，那天北京城迎来第一场大雪，越人穿着正白色羽绒服与大雪天融合在了一起。

他恰好回一趟华外，从南门出来时看到她问旁边过路大妈能不能借手机打个电话，大妈打量她后摇头拒绝。

她一脸颓丧，又疲惫不堪，就蹲在地上跟自己置气。

那年代共享充电宝还没有普及，手机没电对路痴来说，就是天大的灾难。

他远远看着是真觉得好笑，就走过去递给她充电宝说，借给你。

她像看到救星给他说谢谢。

嗓子甜甜腻腻的，多可爱的女孩。他好奇心就这样来了，问她，“去华外？”

“不是，是华理”越人说及此就拨通了电话，开口便是“赵老师我到这附近了，待会见。”

沈家阳没想到，华理这种理工院校还有这样娇娇嫩嫩的女孩子，看着不像是大一新生，又问“来见老师？”

越人回过头，也没什么防备，坦然说，“马上来北京读书了，老师说大家一起吃个饭！”

沈家阳觉得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约见老师不好，尤其是越人这种漂亮的女孩子，大学老师可不是谁都是君子。

到底他什么也没说，打算离开。

越人一把拉住了他，对他怯怯一笑说，“充电宝借我用一下吧，改天我约个时间还给你。”说罢还掏出标签写上自己手机号递给沈家阳。

如果不是她太过真诚，沈家阳真是要感慨一下，多好的搭讪手法。

再见到越人时，己到来年春夏之交，是北京部分高校的研究生联谊活动，正在忙项目的沈家阳真没计划凑这个热闹。组织活动的一个朋友非要给他看宣传手册，封面赫然写着越人的名字，还配了一张她似笑非笑的正面图。

沈家阳一眼认出来，想不到还真在华理。这么漂亮，研究方向是等离子体，真是少见。

联谊现场从活动开始到结束，沈家阳都没有看到她。想来不过是为了吸引人故意用美女的照片，实际上人家根本不会来，甚至有可能查无此人。沈家阳了然，又突然失落起来，心里感慨一句，真真是没缘分。

顿觉索然无味，他捞起外套准备离开，起身刹那，越人就这样出现了。

穿着水绿色长衫，抱了一沓文件立在门口，一副等活动结束要征用场地的样子。

沈家阳又一下子兴意盎然了，对她招招手，越人也认出他来，伏着身子悄悄朝他跑来。

沈家阳坐在第二排，她蹲在他脚边小声说，“你的充电宝在我这，你怎么不联系我来取？”

“充电宝而己，哪至于专门跑一趟？”沈家阳笑着反问她。

“那今天正好，就在我寝室呢，待会你有空的话，等一下我，我回去给你拿？”

“好啊！”

那晚夜色清明，沈家阳在宿舍楼下等越人，饶是恋爱场上老练的玩家也没有这样漫无目地等过一个人。

越人来去一趟，额间有薄汗，又客气对他说，“改天我请你吃饭吧，真是谢谢你！”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沈家阳手揣在裤兜里，咧着嘴对她灿烂一笑。话里话外沈家阳的态度都不过是你不至于让我专门再跑一趟。

他们的相遇，有多少缘分与天意在里面，无人细究。

那天晚上他们吃了什么，沈家阳己经忘记了。他和越人并肩走在华理的小道上影子被拉长的样子，以及他送她到女寝楼下看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时心中那一抹不舍，却是实实在在记了好多年。

沈家阳后来想起也还是会认为没有缘分的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相距五百米也难以相见，而注定相爱一场的两人一南一北，一西一东，不远万里也会向彼此奔去。

沈家阳有时真的是一个孩子气的人，他对越人有明显好感却决定一改曾经喜欢大张旗鼓追求女人的痞样。

或许打心眼里觉得越人不同，从一开始就是小心翼翼地在靠近她，也注定了那是他人生中最珍重的一段感情。

如果问后来沈家阳义无反顾追着越人跑是为啥？那大概就是越人给他的感情太美好，从一开始就是那么美好的相遇，中间纵然有很多不快那也是爱情必经的磨难，他和越人是苦尽甘来。

某天在华外继续读博的老同学约沈家阳吃饭，饭后他又顺路拐进了华理。

也没提前告诉越人，悄悄找到她实验室，在门外看她，实验室里还有几个她的师兄在讨论问题。

越人就在工位旁撑着脑袋看文献，窗户外面阳光明媚给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白皙修长的脖颈一片细腻。

沈家阳愣神片刻，屈指敲了敲门。实验室的争论声音停止，越人抬头眯着眼睛看他。

看论文看得发懵，迟钝了好一会越人才意识到沈家阳是来找她的，合起电脑起身。

蜀地女子多娇小，越人也不例外，刚刚一米六出头，仅仅到沈家阳胸口。

其实沈家阳以前一首喜欢长腿细腰这类传统意义上的美女，细数他曾经的女伴真没有谁下过一米七。

其实那个时候沈家阳不懂，越人于他不是流于表面皮囊的吸引，而是她内质某处致命的魅力，非要形容就是贴心，让他舒服又安心。甚至到后来，他才发现这种独属于越人的特质，且他一辈子也不会再遇到代餐。

“找我干嘛呀？”越人打断了他的心不在焉。

“见老同学，路过你教室门口，你说巧不巧？”

“太离谱了吧，哪那么巧？”

“咱俩有缘。”沈家阳当然不会说他是特意过来的，还好一通打听才找到她的实验室。

“这么有缘，那我们去干嘛？”越人问他。

“去吃饭”

“你见老同学不吃饭？我己经吃过饭了”

“那去吃晚饭”

越人听着太离谱了，这才一点过，觉得他在胡闹转身想回实验室继续看论文。

沈家阳一把拉住她，甚至语气还有些喘，生怕她就这么跑了，“过去就到饭点了，走吧，今天我过生。”

越人听他生日，觉得这样拒绝十分没礼貌，就点点头还对他说，“对不起不知道你过生日，生日礼物一定给你补上。”

“好勒，我等着。”沈家阳称心如意一笑。

沈家阳驱车到城郊，确实己经快到饭点，越人才发现只有他们两个。

去的是一家高级日料店，沈家阳还洋洋得意说，“岛国灭之前，吃个新鲜。”

“你过生日怎么就我们两个人？”越人皱眉，有些排斥。

“我生日不喜欢人多啊！”沈家阳有理有据反驳，拉着她手腕进了店门。

隔着薄薄的衣服，越人感受到他滚烫的掌心。

越人聪慧，意识到他欺骗了她，不再理沈家阳。

沈家阳仍然兴冲冲，也不恼，言辞凿凿解释到“去年今天，我决定去华大读博，那是我重生的日子。”

当然是不高兴，越人吃不来日料，连筷子也没动。

沈家阳到后面也高兴不起来，专程找她一趟，特地驱车两个小时带她来这家精心挑选的店，却连筷子都没见她动。

沈家阳啥时候受过这气，从来都是女人围着他转，根本没有哪个女人在他面前这样拿过乔，也就不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大概是心情不佳，沈家阳也没了胃口。越人看他放下筷子，就起身准备离开。

沈家阳跟在后面，最后还是拉住她，把车钥匙交给门童，对越人说，“我送你回去。”

门童把车开过来，他替越人拉开车门，越人上车前顿了顿还是对他说，“我吃不来日料，而且海鲜过敏。今天是以为你过生日才出来的，明天就组会汇报了，我论文还没看完。”

沈家阳才懊悔起自己这自作主张的模样，连对越人说了两声对不起。

途中又停了两次车给她买点心，生怕她饿着，本来就够瘦了，再瘦他得心疼了。

沈家阳在越人心中形象就这样完整起来，俨然是一个爱新鲜又全然不顾他人，十分自我的男孩子。

沈家阳偶尔会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越人眼前晃，恰好那时越人论文没有进展，也很难给他一点好脸色。

久而久之，圈里的人都开始笑话他，连一个理工女都拿不下。

沈家阳咧嘴笑一笑，清冷又不屑，闷一口酒说，“不易求来的才是有挑战的，你们不懂？”

“是啊，沈哥说的对。”有人起哄，有人奉承。

恰好当时沈家阳有一位发小叫宋航在华理，说是发小，其实是他们家保姆阿姨的儿子。以前交集也不多，因为越人的关系，沈家阳便主动跟他联系起来。

聚会间，沈家阳也邀请了宋航，还举杯主动碰了碰宋航的杯子，这种放低自己主动讨好对沈家阳来说属实不多，他说，“航子，你在华理帮我多留意着她，可不能让兄弟被撬了墙角。”

宋航诧异抬眼看他，像是震惊于沈家阳居然来真的却什么也没说，点点头算是了然。

越人在华理其实不算有名，在大学里面只要不积极参加活动露脸，就算是天仙来了也不是谁都能注意到。倘若不是沈家阳，宋航这种不爱打听热闹的人根本都没听过越人名字。

宋航和越人真正意义上的相识是越人研一那个秋天，冷风过境，北京城下起雨来。

那天晚上，恰巧她们同在一栋实验楼，又都熬到十一点多，整栋楼的灯光在她们走出大楼时才算稀稀落落灭完。

莹莹路灯下，雨水连成线。越人刚刚撑起伞，看到前面一个穿棕色风衣的高瘦男子，手里捂着笔记本电脑，像是怕被雨淋湿，十分爱护的模样。

她加快脚步，把伞撑过他头顶，宋航转头看他，迎着他目光，越人浅浅说一句：“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知如何拒绝这个娇小白皙的南方女孩，这个一如往常的夜晚，她为他静静撑了一路的伞，甚至于没戴眼镜的她都没看清他的脸。后来他才知道，她就是越人。

那天是碰巧越人实验室电路故障，她到计算机学院看论文碰到了宋航。

她没戴眼镜，但宿舍楼模糊灯光下，她仍然记住了他侧身风流转头的模样，一张俊朗清晰的脸对她说：“谢谢，我叫宋航。”

这样一个清冷异常的男人赫然出现在眼前，如此巧妙又如此偶然，令她不由生出几分怔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