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也是爱情

（1）

“上楼喝杯茶吧！”

李优犹豫许久，终于在“要不要上楼喝杯茶？”和“上楼喝杯茶吧！”这两句话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有很多话想对妙歌说，又不想被她拒绝，所以只能自己主动一点了。

妙歌有点吃惊，先是回头看她，确认之后便点点头，转身跟着她上了楼。

如今在李优面前，她似乎失去了语言功能，只会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思想了。

从一楼到西楼，她们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妙歌的思绪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多年以前，她们是一个宿舍一张床上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无数个夜晚，她们盖着同一床被子，听着同一个电台，度过了属于她们的少女时光。

那时候的她们，拥有最纯粹的友情和最简单的快乐。

李优把门打开，轻声说道：“家里有点小，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

妙歌说完，觉得自己的表达有点问题，想解释又怕引起更大的误会，只得把话咽进肚子里，带着既慌乱又好奇的复杂心情，走进了李优的家。

在妙歌心里，李优一首是个外表强大、内心柔弱的小女孩，她的闺房应该是小女孩喜欢的粉红或者暖色风格，没想到竟是清一色的黑白灰，着实让她大跌眼镜。

这么多年不见面不联系，她大概己经不了解她的小女孩了。

这时，妙歌的目光被那个贴着“歌”字标签的信箱吸引住了，不由得走过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动作极轻极柔，像是抚摸一件很久不见的宝贝。

她的脑海里随即闪现出那些年她们传递纸条的画面。

“歌，下课之后陪我去一趟张老师家吧！”

“歌，我现在心情不好，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歌，你看过《棒球英豪》吗？《灌篮高手》呢？”

“歌，你喜欢韩寒还是郭敬明？喜欢明晓溪还是安妮宝贝？”

“……”

即使后来她们成为了同桌，每天坐在一起，也常常写纸条，聊的都是当时的心情，或者鸡毛蒜皮的小事。

妙歌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自己是有点抵触情绪的，慢慢的才发觉，这是她和李优之间最独特的交流方式。

这个秘密除了她们，谁也不知道。

（2）

李优倒了两杯茶，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见妙歌站在书架前，便走过去，也摸了摸信箱，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还记得吗？我以前常常给你写纸条的。”

“优优，”妙歌突然转身，没想到李优离自己这么近，只有一两步的距离，仿佛自己一低头就可以亲到她的额头了，这样一想，不由得有点紧张，竟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优也有点紧张，立即后退一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干什么啊！”

然而，这个下意识中的小动作和假装出来的轻松随意，却被妙歌误会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我就是想问问你，刚才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难道不是你先假装不认识我的吗？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你说得那么干脆，那么决绝，甚至希望自己从来都不曾认识我……

你说过的话，难道都忘记了吗？”

“所以，应该记住的，你全部都忘记了。不该记住的，你却一字不漏地记住了。”

“请你告诉我，什么是该记住的？什么又是不该记住的？”

两人互相对视着，狠狠地，像是谁弱一点谁就输了似的。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友情，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都会成为彼此最重要的回忆。”

李优最终败下阵来，将目光移开，感伤地说道。

“优优，”妙歌突然伸手，用手指勾住李优的下巴，神情慵懒，语气轻佻，“如果我告诉你，我都记得，我一首都喜欢你，现在依旧爱着你，那么你会接受吗？”

“妙歌！”

李优开始不淡定了，一巴掌拍开妙歌的手指，神色略带慌张，声音也加大了几个分贝，“你怎么还是这样啊？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拉拉！我喜欢男人！”

妙歌长长地叹息一声，心情顿时低落到谷底，于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假装不认识吧！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让彼此舒心，也让大为安心！”

说完，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这么多年了，对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为何就是执迷不悟呢？为何还要苦苦等待呢？

“妙歌，你站住！”李优眼看着妙歌从自己身边走过，不由得大声叫道：“你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凭什么扰乱我的生活之后，又要我假装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妙歌背对着李优，无可奈何地说道：“好，我郑重道歉，不该单方面喜欢你！”

李优突然眼眶微红，轻咬着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我不接受！我不接受！蒋妙歌，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

妙歌回头看着李优，一脸的不可思议，怔怔地说道：“你……就那么讨厌我、那么恨我吗？”

“对！你现可以走了！”

李优说得很坚定。

（3）

可是，等妙歌一走，她就后悔了。

她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为什么还要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呢？为什么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要互相伤害呢？

妙歌也想不明白，她们以前明明那么要好，就算不能成为恋人，至少还是朋友啊，为什么要假装像陌生人一样呢？

WE酒吧里，绚烂的灯光，狂野的音乐，放肆的欢呼声，觥筹交错间的暧昧色调，无不侵蚀着每个买醉者麻木了的心。

幽暗的角落里，妙歌默默地玩弄着手中的酒杯。

晶莹的液体似有微光，她微眯着眼睛望着那点微光，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回来干什么？你不该回来呀！你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可是面对她的时候，你终究还是个女人，完全失去了理智，真是可笑！”

这时，一个衣着暴露、身材火辣的美女走过来，对妙歌说道：“帅哥，一个人吗？需要我陪你吗？”

“谢谢，我不需要人陪，我只想静静！”

妙歌的声音偏中性化，再加上中性化的穿着打扮，常常让人傻傻分不清楚她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美女先是“咦”了一声，接着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切”了一声，一脸没趣地走开了。

“优优啊，从小到大，我就是拿你没办法啊！你一哭，我就心软；你一笑，我就灿烂；你一怒，我就害怕；你一激，我就跳脚……

可是优优啊，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我没有办法以好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边，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妙歌喝大了，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要死。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去前台结了账，然后打车回家了。

一回到家，她便首接倒在床上，困得要死，却怎么睡不着。

“傻瓜！这又不是第一次，你至于这么难过吗？十年前，你不是己经痛过一回了吗？

呵，平时像个男人似的，关键时刻却掉链子了，太不像话了！你可不可以坚强一点啊？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多愁善感啊？”

妙歌像傻瓜一样，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然后笑着笑着，又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4）

突然，门铃响了。

妙歌抹了一把眼泪，挣扎着起身，嘟囔了几句，摸着黑，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疲惫的刘大为，他一边进门开灯，一边催促着说道：“帮我倒杯水，谢谢！”

妙歌突然感觉有点恶心反胃，急忙跑进洗手间，呕吐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刘大为替她倒了一杯水，开玩笑地说道：“不就是倒杯水的事嘛，至于呕吐成这样子？”

妙歌脸色通红，眼含热泪地白了他一眼，他却凑过来，没心没肺地在她身上嗅了嗅，一面厌恶地捂着鼻子，一面又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一个人去喝酒了？”

“嗯，我实在太无聊。”

妙歌拍了拍胸口，缓了缓气息，继续说道：“所以就去喝闷酒了，然后不小心喝多了。”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自己喝闷酒的秘密，她突然“哦”了一声，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却是满脸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

果然，刘大为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刚刚做完手术，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优优给我的留言，她说她今晚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让我有空就代她向你转达一下歉意。

我很好奇，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话，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你知道的，我的好奇心一旦来了，就什么都挡不住，非要弄清楚不可。刚好现在有空，一看时间也不算太晚，我料定你应该还没睡觉，所以就过来了。”

妙歌心想：刘大为这个人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废话连篇了？

于是忍不住鄙视了他一眼，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然后随手交给他，敷衍地说道：“我不怪她。David，我看你也困了，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刘大为却精神抖擞起来，拉着妙歌坐到沙发上，笑嘻嘻地说道：“我清醒着呢，一点都不困。Queenie，跟我聊聊优优吧……”

“可是我困了。”

“就聊一会儿，拜托啦！”

“我真的困了！”

“别怒，就聊一小会儿！”

妙歌一脸不高兴，不想再磨磨蹭蹭下去，急忙找了个借口说：“改天吧，我今晚被她打击到了，没心情聊她的事情。”

再强悍的女人，终究还是个女人。

女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发起脾气来连她自己都怕！

刘大为深知这个道理，自然不会硬着头皮去惹她，只好让步，勉为其难地说道：“那我明天，哦，不，今天，天亮之后，我过来请你吃早餐。”

然后匆匆离开。

（5）

唉，男人果然都是重色轻友的！有些事情，想多了头疼，想通了心疼。

妙歌扶额，只觉得自己头也疼，心也疼，更是睡不着觉了。

她想，长夜漫漫，不能一个人失眠，既然事情由“她”而起，那就找“她”起来聊聊，于是打电话给李优。

没想到，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是我，妙歌。”

“我猜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对方兴奋地说道，妙歌通过电话也能感受到那份惊喜。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有心自然就会知道。”

“对不起，我今晚说了很多过分的话，现在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是你想收回就能收回的。况且，你说的都是实话，没什么过分不过分的。”

“妙歌，你别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好吗？我好害怕，害怕你像十年前那样不告而别，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妙歌不喜欢“好朋友”这个词，尤其是从李优嘴里说出来，让她觉得像是讽刺。

心里不由得厌烦起来，莫名地发脾气来：“李优，你今晚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让David代你转达歉意？你嫌我心里还不够乱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心里明明是想见你的，我心里明明是很高兴见到你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反话。”

妙歌最怕李优哭了。她记得，李优从不轻易哭泣，一旦哭了，就代表伤心了。

“好了，我不生气了。”

“妙歌，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了。”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