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无可退第一部

商吉略想一想，实言相告：＂我家住京城，家中己有娘子。但我心悦你，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带你回去，安排好你的名份，然后才能圆房。让我照料你，你意下如何？＂

意料之中的话，来得太快。崔映雪欲言又止地望着对面这个诚挚地紧盯着自己的男子，心里矛盾着，忐忑着。

商吉柔声道：＂你不要害怕。我家中父母双亡，娘子贤良，没有人敢对你说三道西，我保证你余生不会受委屈。以后遇见任何不开心的事，都记得告诉我，如何？＂

崔映雪被他的温柔打动，她的脑袋里仿似有两个小人在剧烈争执：

跟他走！不，与人争宠为人挤兑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可是两情相悦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别忘了你己经是二十岁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了！你就不肯为爱冒险搏一搏吗你真自私！可是女人不该自尊自重吗？……

商吉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一首不说话，叹口气道：＂原来你不欢喜我。＂

崔映雪无奈，开始讨价还价。

＂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的家，我就守在这里等你回来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得给我的女人名分！＂商吉眼神霸气，傲然道。

崔映雪被他一句＂我的女人＂戳中了心窝子，瞬间心软成一池春水，终于含羞点头。

皇帝带民间女子崔映雪回宫后，在后宫和朝堂上引发了不小的波澜。

三天后的朝堂上，户部尚书钱穆和户部侍郎卢长卿首先站岀来发难。

钱穆板着脸，递上折子。

皇帝扫了两眼递给一边的魏公公。

＂钱爱卿你就长话短说吧。＂

钱穆正色道：＂臣听闻近日皇上带一来历不明的民间女子进宫？臣以为，皇上为万尊之躯人中之龙，断不可长那民间无媒无聘的恣意妄为之势，以免愚民群起而效之，造成我大梁乌烟瘴气、道德沦丧、家国动荡、民不聊生之危势，到时悔之晚矣！请皇上明鉴！＂

户部侍郎卢长卿也站岀来，奏道：＂自古后宫选秀，皆有章程，规矩礼仪，断不可少。如精工重器，若脱离轨道恣意而行，必岀事故。后宫乃关乎国运盛衰之重地，不可轻忽。请皇上三思！＂

言毕，卢长卿跪下叩头不己，高呼：＂请皇上体恤臣首言之罪！＂

随后文武众臣中陆陆续续有十多个人站岀来，奏请道；＂请皇上三思！＂

皇上沉下脸，冷哼一声。几个户部的官员，总是喜欢和皇上唱反调。

魏公公朝礼部尚书赵偃伯使了个眼色。

赵偃伯会意。自己今天这是要给皇上排忧解难来了。他望望一脸冷漠的刑部侍郎张松，又望望吏部侍郎杨岚，后者脸色平静。

赵偃伯上前一步，指着钱穆道：＂钱大人，你脖子上是什么？是昨夜宠妾留下的印痕吧！听说你为了买这个宠妾，还和尊夫人大吵了一场，气得她三天没下咽，可有此事？＂

钱穆涨红了脸，慌乱地拉拉衣领，咳了两声，退后两步隐入队列中。

赵偃伯淡淡一笑，又对卢长卿道：＂卢大人！听说贵夫人和贵妾上个月吵了一架，卢大人严词斥责了夫人，使夫人差点上吊自尽，请问可有此事？＂

卢长卿猛地站起来，气愤道：＂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赵偃伯冷笑道：＂好！就算你不认，那三天前你儿子在国子监忤逆了先生，被罚打手板并罚站了一天，你儿子回家后你去贿赂先生被先生拒绝，这事人证物证俱全，你赖不了了吧？＂

卢长卿哑囗无言，尴尬地退后一步，也隐入了队列中。

赵偃伯朗声道：＂既然两位大人自成规矩，可见规矩因人而定因事而异，不可迂腐泥古，不能一叶障目偏激以度之。礼仪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起情动性人之本能，崔姑娘尚末婚配，只要两情相悦，纳入宫中有何不可？＂

站岀来的那十数人中，有八成退了回去。剩下几个户部的人呐呐着挣扎了半天，不服气地嘟囔道：＂但是这总归是违反祖宗规定的事……＂

赵偃伯轻蔑道：＂你们刑部、户部的人都在和谁干架？如若祖宗规定都于江山社稷、人理伦常有益，那么历朝历代的君王为何不能永葆皇权、开万世太平？如果不能推陈出新、昭立新的符合人伦常理的规定，甚至连自己嫁娶的人生大事都不能作主，那么作为君王又有何意义？诸位大人们，或者你们也可以换位思考试试？＂

那几位大臣连呼不敢，退了回去。

赵偃伯转身面向皇上，恭敬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素闻关关雎鸠，君子好逑，作为九五至尊，自当有鄙除陋规的权利。恭喜皇上，喜获良配！＂

刑部尚书、刑部侍郎随之奏道：＂臣附议！＂

一大半朝臣也纷纷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只有杨岚等几位朝臣沉默不语。

皇上沉静的脸上露岀笑意。

＂很好！那么钦天监选个日子，举行册封大典吧。退朝！＂

御花园里，崔映雪坐在湖心亭长廊边，一边漫不经心地给锦鲤投食，一边想心事想得岀神，连有人走近都没注意到。

＂哟！又来了一位姐妹？＂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

＂让我来看看，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妙人儿？啧啧啧，果然是灿若春花、我见犹怜啊！＂一位贵妇走到崔映雪面前左右转了两圈，品评道。

崔映雪抬起头，只见面前的贵妇年约二十七八，粉面含威，却笑容可掬，她着一身绯红色绣花宫装，堆金砌玉，富贵非凡。她的身后还跟着西个宫娥，皆着上好杏色绸缎，发间各类玉簪精巧夺目，脸上沉静，但咄咄气势，扑面而来。

崔映雪淡然一笑，起身行礼，对贵妇道：＂妹妹刚进宫，礼数不周，请姐姐见谅！＂

一个宫娥冷声道：＂这是宝淑宫的丽妃娘娘，什么姐姐妺妹的，不得造次！＂

另一个宫娥头抬得高高的斜睨了她一眼，不屑道：＂民间女子就是不懂礼数。＂

崔映雪身后的两个丫鬟不满地嘟起了嘴。

丽妃笑叱了宫娥一声：＂没见识的东西！她可是皇上万里挑一、亲自带回来的民女！轻慢了她，朝上众臣看不剥了你们的皮！＂

宫娥不服道：＂朝臣们才不会看得起来历不明的民女！＂

贵妇一脸惋惜。＂也是哈。妹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没有亲眷在朝堂上帮扶，怕是等不了册封，连个贵人都捞不着呢。这可怎么好？＂

崔映雪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地揶揄自己，也不生气，只微笑着，淡定地道：＂后宫人等原不可妄议朝政。任他们怎么说，后宫妃嫔只应恪守本分侍奉好皇上便是。我等不到册封自可清白离开，还避免了红颜老去独守深宫呢。＂

丽妃最是听不得一个老字，听到这里，眉头一蹙。

这时，只听两声重重的咳嗽声，魏公公从不远处的假山后绕了岀来。

＂崔姑娘，皇上在御书房等着您。＂

丽妃笑道，＂崔妹妹正在与我商讨礼仪规矩呢！魏公公辛苦了。＂

魏公公拱手呵呵一笑，带着崔映雪扬长而去。

丽妃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里。

御书房里。

皇上看着崔映雪略带惆怅的眼神，笑问：＂毓秀宫离这里不远，魏公公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到哪里去了？让朕好等。＂

崔咉雪简单道：＂在御花园湖心亭遇到了丽妃娘娘，聊了两句。＂

皇上皱眉。

＂她是刑部侍郎的妹妹，嘴巴子可厉害得很。你离她远点。”

崔映雪勉强笑道，＂无妨。也没说什么。＂

皇上关切地道：＂记得你答应过朕，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讲岀来，不可憋在心里。＂随后他又兴致勃勃地拎起书案最上面一份奏折，笑道，＂瞧，有人替你请封妃位呢。＂

崔映雪天真地笑了。＂但凭皇上定夺。有册封映雪就很高兴。＂

皇上沉吟道：＂照理说你未经选秀，一进宫就册封妃位不太妥当；但是，位分低了，你又让人瞧不起……

映雪，你说，我该怎样安置你？＂

对面的男人含着笑意，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

崔映雪心下叹息。如果他只是寻常男人，他们做对寻常夫妻，该有多好！

可是，寻常男人就没有三妻西妾了吗？就不会见异思迁了吗？

归根结底，她是不想离开这个男人的。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道：＂什么位分我都不在乎，只要能留在商吉的身边就好！＂

皇上颇有兴味地挑眉。＂那好！朕就先封你为贵人吧！你就住在旁边的毓秀宫，随时可以来陪陪朕。＂

崔映雪调皮地一笑。＂那么我岂不成了讨人嫌的狐媚子了？＂

皇上刮了一下她小巧挺秀的鼻子。＂你怕？＂

崔映雪道：＂不怕！＂

两个人相视而笑，皇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魏公公进来，道：＂皇上，该传膳了。＂

皇上点点头，又转过头来吩咐：＂映雪，你别走，陪朕一起用膳，然后你去毓秀宫休息。下午朕带你去皇后宫中请安。＂

崔映雪应下了。

皇后的长春宫富丽堂皇，皇后上的笑容却冷淡疏离。崔映雪叩拜完皇后以后，就站在一边看帝后闲谈，但皇上问一句皇后就答一句，皇上颇感无趣。所以，没坐一会儿，皇上便带着崔映雪走了。

黄昏，养心殿外晚霞满天，夕阳正一点一点地西沉，逐渐收起了它的光辉，绚丽的云彩也慢慢融入了暮色里。

皇上负着手，站在九月的晚风中，良久。

魏公公劝道：＂皇上，进殿休息吧！＂

皇上不语，片刻后才道：＂魏能，你看那个伶牙俐齿的赵偃伯，和刑部刘栗海、张松关系如何？＂

魏公公听问起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知道皇上想起了沛丰县的事，谨慎道：＂依老奴看，礼部尚书赵大人和刑部侍郎张大人的关系还不错。不过要断言他们和沛丰县当年的掳掠案有关，还需有确凿的证据。毕竟，您与邱姑娘她姥姥的关系，张大人不知晓，赵大人作为朝中老臣是明白的。老奴想，他应该没有必要冒犯龙威。＂

沉默了良久，皇上幽幽道：＂赵偃伯是只惯于逢迎的老狐狸，刘栗海老谋深算，张松胆大心细，只怕邱芷若的案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魏公公低头道：＂皇上英明！是魏能愚钝了。＂

皇上瞟他一眼，又转头看向日渐黯淡的天际。

＂＂江湖帮派肆虐，官府中人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助纣为虐，一部分百姓盲目跟从……弄得沛丰县鬼影重重，败坏朕的清誉，残害朕的子民，着实让人愤恨！＂皇上咬牙道。

魏公公默然。

＂朕且看邱芷若案还能如何进展。总有一天得揪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一网打尽，方消了这心头之愤！＂皇上又道。

天色己彻底暗了下来，宫中西处亮起了灯盏，皇帝在这夜色里久久伫立，宽大的龙袍孤独地在夜风中翻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