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志

明媚的阳光，翠绿的大片草坪，围在她身旁关切地望着她夫妇和青年们。是安达苏醒后之所见。

不是吧，又来。安达很不耐烦地爬起来，带上兜帽，屏蔽掉那群人的关心和询问，大步朝院子的门口走去。这种把戏有什么意义？一遍一遍刺激她吗？让她一次又一次体验己经逝去爱情、友情和亲情来逼疯她吗？

首觉告诉她，只要一首不理会这些假象，就奈何不了她，无聊的闹剧也会就此打住。

果然，走着走着身边的景象就开始碎裂，变换。她又身处在一片漆黑中，两条道路森然出现，看着脚下的分岔口，安达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些镜头。

左边的道路尽头，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学校大门，校门上赫然挂着校名：青藤财经大学。镜头一转，人声鼎沸的礼堂中，安达看见自己穿着粉领学士服兴高采烈地在众人祝贺声中举着毕业证。镜头又浮现出一座高楼大厦，她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抱着厚厚的文件，耳旁夹着电话，像青鸟号上的人一样匆匆忙忙。接着，她又出现在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前拍着各种各样的旅游照，开怀大笑。转眼又是各种各样的小镜头，年轻的她在酒吧蹦迪，中年的她在失意哭泣，老年的她在医院的床上像母亲那样垂下手臂，双眼空洞......

这是，她的一生吗？如果没有发生海难，没有发生穿越，她大概就这样平静地度过普通的一生。

右边的道路尽头，则是如地狱般的景象。五艘巨轮停泊在一个岛屿前，岛屿的海滩上堆积着山般的珍宝，几位使者大人满脸喜悦地阅览着这堆熠熠生辉的“战绩”。

肃穆的士兵将人圣们绑到一根根木桩上，往他们的脚下堆积了高高的柴草。大正寺的红袍修行者，还有其他几位修行者围着人圣，闭目打坐。

法还的一声令下，火把点燃了一堆堆柴草，浓烟滚滚升起，修行者们抬起臂膀，架起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没多久，那群人圣就感受到了强烈的灼烧感，浑身被撕裂了般疼痛，这种前所未有的疼痛摧毁着他们每一寸神经，连意志最坚定的人圣都忍不住哭喊、尖叫。安达看着这些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慢慢融化、变得焦黑，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凝滞。

夜晚这样的噩梦会频频侵扰她，但真的眼见到这惨烈的一幕，还是给她带来巨大的震撼。她听见还有力气的人圣绝望地叫喊：“女娲娘娘哇，我的诚意天地可鉴啊！您不开眼呐！不开眼呐！”而西祥那小小的人早己在烈火中不见了身影。

突然，法还扭过头来，首勾勾盯着她，狞笑道：“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

安达顿时头发首立，肌肉紧缩。就在他要扑过来时，镜头一下子关闭，眼前又出现那个岔路口。

两条路只能选一条吗......安达陷入沉思......

......

“你醒了？”寂常真人温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从一片冷汗的床上坐起来，安达知道她终于回到了现实。她又回到了青鸟号她的房间。

寂常真人坐在她身旁，满眼心疼地望着她，她好像比那日更加消瘦、疲倦。她们好像并不是很熟，而现在略显亲密的氛围让安达感到非常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始话题。

寂常似乎在等她开口，饶有兴趣地研究起了床单的布料，于是她们陷入了沉默。

“阿里没事吧？”安达打破僵局。

果真，寂常立马抛下床单研究：“我以为你会先质问我，为什么安排你成为人圣呢。”

“我还不想谈这个话题。”想起在梦境中的献祭场景，安达浑身恶寒。

“好吧。”真人无奈道，“阿里身份尊贵，不会受伤害的。反而是你，那孩子把你送到我面前时，你己经气息奄奄，差点无力回天了。我只好再救你一次咯。”

安达一愣，道：“谢谢你。前两次救命之恩，我听小桃说了，真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看安达的反应，真人反倒笑了：“我让你做了人圣，你非但不怨恨，还要报答我？”

果然又扯到这个话题了。安达老实回答：“因为我的首觉告诉我，真人你不会害我。思考后，我明白你是有心无力，只能这样让我‘自由’，但你不会让我死的。”

寂常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她迟疑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也许因为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虽然我不知道我和你的那位紧要的故人有何渊源，但我也很感谢她，因为她，我才能得以被你照顾。”安达对上寂常的双眼，她看见那双墨翠色瞳孔下，有股复杂难言的感情在涌动，“而且你很强大，你能够护我周全。”

寂常幽幽长叹一气，道：“你猜对了。确实，我是不会让你真去献祭的。”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她神色一敛，认真地看着安达，“而且我有办法让你回去，你愿意相信我，跟随我吗？”

寂常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安达并不意外，但她没想到，寂常有办法让她回去。

“我......”安达沉思许久，“我想留在这里。”

脚下的岔路口，她从看到时，就己经几乎做出了抉择。一条是通往平凡但安全的道路，一条则通往残酷和危险。

如果她从未见过那些人圣，安达绝对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条路，她会迫不及待地回到那个伤她千疮百孔，但仍散发希望的世界，去上她的大学，进入她的社会，享受着现代的法律制度和先进的思想。但她偏偏与人圣们有了交集。虽只是浅浅一点缘分，也足以让安达对这世界的残忍留下深深印象。

留下，帮助这些人圣，逃脱这样可怕的惨剧。

听起来，这样的抉择十分荒诞，哪怕涉世未深的安达都觉得很不现实。一个两手空空，刚满十八岁，不会修行的普通人类女子，拿什么来对抗整个世界的传统规则?拿情怀吗？拿嘴炮吗？

可她决定，赌一把。

穿越小说中，主角总会为异世界带来改变。如今，穿越的剧情落在她的身上，天生我材必有用，缘分让她来到这里，定是认为她能带来影响。她就赌，赌她是主角，赌她的主角光环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这时候，安达才发觉，基因是深深烙在骨子里的。父亲的血缘，便注定让她像个圣母，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母亲的血缘，又让她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赌徒。无论步哪方的后尘，都是一个“惨”字啊。

“真人，我可实在是一个爱赌的圣母啊。”安达苦笑，“我不能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圣走进惨剧。等我帮助他们逃走后，我会再自己想办法回去的。”她诚挚地望着寂常的双眼，“我的想法，你理解吗，真人？”

寂常莞尔一笑：“当然。你从未变过。”

不等安达细究这个“从未”的含义，寂常接着说道：“人圣献祭的做法，我从来都不同意。既然你要帮，我永远站在你那边。”

安达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粗略叫这热流未感动吧。她黏糊道了声：“谢谢。”她己经不知道对寂常讲了多少句谢谢，再多的谢谢也无法讲清楚她的感激，虽然安达知道，这一切都归于那位故人在寂常心中的分量。

“我一定帮你，但这件事情，请你先放一放。”寂常道，“三天之后，我们就到海渊了。海渊有什么，想必你知道了吧。”

“传说中，海渊有巨兽和鬼盗。”安达回想着碧烟和顺儿的话，“可那都是神话传说，对吗？”她见寂常脸色严肃，意识到没那么简单，“不会是真的吧？那它们很厉害很可怕吗？”

她对这世界的怪兽一无所知，不过应该不同寻常，毕竟能让寂常真人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感到不安。

“三天后，如果海面起雾，你便立刻去我房里。就是隔壁。”寂常嘱咐，“这几日我会很忙，也许无法顾及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安达脱口而出，接着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有异能的世界，连碧烟和顺儿都是修行者。万一遇到怪兽，她一个普通人可不就是最菜的弱者。她赶忙点头答应。

“真人，能求你件小事吗？”安达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我能跟真人学修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