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玉藏珠

绘玲在记事的时候就己经是顾家的丫环了，还不及水桶高时便跟在赵妈身后晃晃悠悠到处转。每当这时，赵妈就会偷偷塞给她一截甜瓜，叫她别处去耍。

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枣树，枝繁叶茂，绘玲最爱爬上去隐蔽在粗大的枝条中。只有在那她才可以突破西方围墙，看到其他风景。每当金色斜阳挂上矮墙，远处便会传来一阵铃声，紧接着一群小黑点涌出，熙熙攘攘地消散在各处。

这是年幼的绘玲最喜欢的场景，后来赵妈告诉她那是学堂，学生们上学的地方。

“那我也能去那上学吗？”，绘玲眨巴着眼睛。

“那都是少爷小姐才能去的地方，你啊以后只要跟着我学做菜就好了。”赵妈笑着摸摸绘玲的小脑袋。

绘玲眼神黯淡下来了，她只不过是顾家捡来的小丫环，注定要围着灶台转一辈子的。

在绘玲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不敢一个人睡觉，常常跑到赵妈屋里挤着睡。那时的赵妈便就着昏暗的灯光，一边眯着眼睛缝补衣裳，一边絮絮叨叨地一遍一遍地讲着这大院大大小小的事情。

绘玲也是从那时便知道了自己是被捡来的。那是一个大雪天，雪都漫上了台阶。天蒙蒙亮，赵妈正要出门采买，便听见阵阵微弱的啼哭声。走近一看，原来是旁边墙上挂了个破竹篓，一件破衣服包着个小婴儿。

赵妈心下一凛，这两年庄里收成不好，贫苦人家实在是无力抚养，便将家中体弱的孩子遗弃在富贵人家门口，是死是活全靠造化。

赵妈心善，便将小婴儿抱回去用米汤养着，也是她命大，竟就这般平安养大了。后厨房人多眼杂，终究还是被太太知晓了，所幸太太并未责罚，还时不时叫人送些棉衣过来。

于是绘玲便常常掰着手指算着，“太太、赵妈、柳嫂都是好人。”

“那谁是坏人啊？”，赵妈放下手中针线，乐了。

“那个紫竹姐姐，她经常欺负我们，她是坏人，我不喜欢她。”小绘玲气呼呼的，皱着小眉头。

赵妈却捏捏她的小脸颊，“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紫竹姑娘是大小姐身边得脸的丫头，今后要是见了她，可不能得罪了她。”

绘玲有些疑惑，“紫竹姐姐不也和我们一样吗，为什么我们要让着她？”

赵妈叹了口气，“她跟我们可不一样，她是大小姐贴身丫环，只管陪着小姐读书玩乐的。”

“那紫竹姐姐也能去学堂吗？”绘玲问道。

“当然啦，紫竹姑娘陪着大小姐去学堂，既能给小姐做个伴，又能照顾她。”赵妈挑了挑灯芯。

绘玲看着跳跃的火光，心中满是羡慕，但是却不敢要求太多。就像赵妈常常说的，她能活下来便己是万幸，要知足。

只是绘玲还是每天都在太阳西斜时守在树梢上，看着放学的人群，绞着手指，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同他们那样背着小书包走进课堂。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妈对绘玲也越发严格起来，在第一次抱着锅铲做出一盘菜时，绘玲知道她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绘玲越来越忙，傍晚也不再有时间爬上枣树，只是读书识字的念头却从未淡去。

后来赵妈成为后厨房管事婆子，每日都要将吃穿用度记账，月底再去东苑太太那汇报。绘玲便在赵妈记账时认真听着，用心记着，凭着这份刻苦劲儿，倒也让她识了些常见的字。

再后来，顾家又买了些丫环，各个院落都分了些，后厨房也来了个叫绘兰的。

绘兰较绘玲还年长几岁，也是家中贫困，被卖来顾家讨生活。赵妈便让她俩住在同间小屋，也算有个伴儿。

绘兰却对分来后厨房很是不满，对着赵妈她们不敢表露，但私底下却没少和绘玲抱怨。

“那绘兰姐姐想去哪里呀？”绘玲好奇道。

“当然是东苑啦，西苑也不错，都比来这干一辈子苦力好得多。”绘兰趴在窗台上，嘟囔着嘴，“老爷，太太都在东苑，几个姨太太住在西苑。那些地方人多活少的，主子们高兴了随便赏点什么，都够我们几个月工钱了，而且啊……”绘兰捂着嘴笑。

“而且什么呀绘兰姐姐。”绘玲摇晃着绘玲手臂，催促她快说。

“而且要是被老爷少爷们相中了，成了姨太太，那真是飞上枝头了。”绘兰向绘玲挤挤眼睛。

“那姨太太能去学堂吗？”绘玲问。

绘兰哈哈笑了会，“上什么学堂，姨太太就是享福的，只有少爷小姐才要去学堂呢。”

绘玲失望道，“不能去学堂啊，那当姨太太也没什么意思。”

绘兰捏了捏绘玲的脸，“想什么呢，看看你的样儿，要被看上那也是看上我。”，又想起什么，绘兰叹了口气，“在这个鬼地方，一年到头也见不着老爷少爷的，哪有枝头让我飞啊，满地都是烧火棍。”

绘兰倒也没说错，此时的绘玲身体小小的，一头发黄干枯的头发，瘦削的脸庞，也就那双圆圆的杏眼能给人留下些印象。

绘玲倒也不介意，反而乐呵呵的附和着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