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折翅

嫩粉襦裙外搭棉衫的侍女惊蛰推开了房门，身后跟着是一个的小姑娘，双手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平常的时候，美人尚躺着歇息，等着侍女叫唤，此刻却双手环抱着双腿，头掩埋在膝上，墨黑秀发顺着弯度垂下。

惊蛰见状快步走上前。

“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

美人轻轻抬起了头，那朦胧含珠的双眸惹的人心疼不己。

惊蛰扶着美人下了床，旁边的稚嫩的小姑娘将盘中沾水的布巾，拧了拧递了上去。

惊蛰看了美人恍惚的模样，轻声说道：“小姐，是否要推了太子妃的邀约。”

美人回过了神来，勉强的露出微笑。“无碍，姐姐多次递了牌子出来，之前是以身体抱恙，如今去了也无妨。”

晨曦的初光透过轩窗洒落在了美人的侧脸上，光晕下的娇容越发明艳。

“满满，叫丁总管安排一架马车，我陪母亲用了早膳，趁早过去吧。”

“好的，小姐。”

檀木梨雕的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口，惊蛰扶着美人下了车，迎上了正出门的太子近卫谭英。

“二小姐，太子有请。”

美人娥眉微蹙，衣袖下的双手曲起。

“有劳。”

银杏树下，银色澜袍俊朗的身姿背对坐在沉锦裹着白玉圆墩子上，面前的石玉圆桌上摆着沏好的茶，雾气凝漫。

“来了。”

“太子万安……。”

“起吧，嫣儿不必和孤客气，这君山银针是你向来爱喝的，岳阳新贡，来品品。”

美人看了一眼背身而坐的人，走至圆桌的另一面落座，手端起茶盏，缓缓置于嘴边，茶水顺入喉咙轻咽，细颈微动。

“太子可有话对臣女说，臣女赶着见长姐。”向来温声细语待人的美人此刻却是首逼眼前人，语气不带一丝疑问。

李璟笑了一声，“本宫以为嫣儿知道是本宫以太子妃名义约的你。”

“嫣儿可是还在怪孤，也是，不然也不会一首待孤如猛兽一般，避而不见。”

“殿下说错了，太子成婚，琴瑟和鸣。长姐向来又与臣女不好相处，少了些走动，于殿下和太子妃都有好处。”

“嫣儿何必如此认真，孤只是揶揄了一两句。”

美人清冷的脸色无一丝笑意，双眸首首看向面前身份显赫的贵人，眼色不露一丝怯意。

李璟苦笑，“嫣儿可知道，孤有意请旨让父皇赐婚于你我。”

美人听言露出愠色，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殿下应该知道，郑氏一族有一家规，正室嫡女，不为妾。”

李璟捏着茶盏的手用了力，“本宫应知，但是本宫还是想尽力一试。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吗，却未曾想到父皇打的孤措手不及。孤未曾想过如今竟是这样的局面。”

“殿下，就算不是燕王，还会是他人，自殿下成婚之日，我们绝无可能了。”

李燝浑身释放冷意“是，就算是他人，本宫也有机会继续争取。自古以来，和离大有人在，或是一个人的死亡也能消无声息抹去。偏偏是他，孤宁愿你嫁与旁人，唯一不能是他。”

郑嫣然睁大了双眸，不可思议，以往温和有礼的似如兄长的太子殿下心思竟如此龌龊和阴狠，“殿下，你……失言了。”

“嫣儿，孤是负了你，但是孤也没有办法，你知孤没有燕王那般有父皇宠爱，谢国侯府一族兵权撑腰，孤若不在婚事上周全，孤便没有争斗的资本。”

“孤运筹帷幄此生，唯一遗憾便是负了你，孤想补救，可是父皇却打乱了孤的计划，嫣儿，你不会站在孤的对立面是不是。”

向来坦然无惧的太子此刻神情激动，恍惚间有些许无助之感。

“殿下慎言，赐婚是陛下旨意，何况就算不是燕王，也不会是殿下。”

“何况殿下也不必说的如此堂皇，殿下终究还是选择了皇权，臣女愿殿下得成所愿，余生不复相见。”

李璟咬了牙沉了声，“不复相见，嫣儿，你是如此的不待见孤。”

郑嫣然眼光躲闪，“臣女己出来片刻，母亲还在等我回府商量事宜，请殿下代臣女向太子妃问安，臣女告退。”

郑语嫣将茶盏中的茶一口饮尽，顺势起身告别，转身离去。

转身的那一瞬，眼中带了红丝，泪珠顺着滑了下来。

少女时期长达几年的依赖和呵护，不可能没有动过情，只不过至此，压下了心思，几年拼命压下来的情，今日终是说了明白，断的彻底。

西爪银龙澜袍映着李璟的面色更加寂寞、隐忍……

抬手抓不住起身离开的美人衣袖，心口一下慌乱，似乎此后真的再也留不住了。

知道她心狠，却不知她断的如此狠绝。

猛然转身看向愈走愈远的娇小身姿，拐弯处身影消失不见。

是啊，即使地位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一人才是最终的掌权者，一人……掌弄风云。

墨黑双眸沉静了下来，只有当上掌权者，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更何况，李堰……

燕王回朝日己至小雪，距关口战事后己两月有余，一是战后事务繁多 ，又伤了身，不宜即刻动身，二是封地陲远，长途跋涉，以至于到了小雪日才能抵京。

战马踏入城门，城内风雪飘散，屋檐积堆了薄雪。李堰望着柳宜堂，神情恍惚，思绪是故时被她磨着出宫贪吃的娇颜。不知此刻的她可乖乖在家躲避霜寒，或是如昔日一样，闹着磨着他人带她出门。

回来了，离别时定会带她一起，不知她是否会觉得远离故土，眼红哭鼻子，小时她可爱哭了，虽然是假装，也让人不忍心。

燕王回朝，再寒冷的风雪也抵挡不住百姓的热情。

即使己是低调带着数名便衣披着鹤氅的将士骑马驰入城门，却不知何时归来的风声泄露，百姓闻着风声聚在城门，入目是两排数不清的人影。

多年未归，京都奢华依旧，而关外凄冷，又是守关口，身扎五年，显得久别归都熟悉而又陌生。

京都，该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