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缸里的水冻成了冰块，钱婆子煮了点苞谷面片汤给孩子们吃了，一行人收拾好准备赶集。
山参被老李头用红布捆了三五圈揣在怀里，小褔珠被钱婆子用包被裹成个团子，小心翼翼抱在手上。
“老李头一大早的干啥去啊？”村里人习惯蹲在门口吃饭，几人围在一起，手里的汤饭冒着热气，有人寒暄。
老李头走在最前头，身上是穿了十几年的兔皮袄子，领口扎的严严实实，他埋头往前走，活像一头牛。
“去赶集。”老李头头也不抬道。
山村里自产自销，除了逢年过节家里来客人时几乎不赶集，听见这话人们笑开了。
“老李头，你家发什么财了，拖家带口的去买什么？”村口的婆子们围着烂松树，咧开黄牙不怀好意笑着。
老李头心里一紧，默默捏紧了怀里的野山参。
钱婆子是个首肠子，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倒了出来：“要过年了，给孩子们买点东西吃，再给褔珠买件衣裳，天可太冷了。”说着她吸了一口鼻涕，将怀里的小褔珠抱的更紧了。
己经是寒冬腊月，刚发现褔珠的时候她身上除了一件破棉袄之外什么也没有，现在穿的是李光柱的旧棉袄。
棉袄很大，褔珠只露个小脑袋。
李光柱裹着薄了一层的旧袄子，鼻子下挂着两条黄鼻涕，但他不生气，妹妹穿着他的衣服也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啧啧啧，给捡来的小乞丐花钱买衣裳，我看你们是昏头了！”刘寡妇冻的脸颊通红，刻薄地咋舌。
小福珠在村头流浪两三天，村里人暗地里都叫她小乞丐，捣蛋的孩子还对她扔过石头，她身上不少伤痕都是坏孩子们砸的，
”你还别说，小乞丐洗干净了还真挺好看，白白嫩嫩的，不会是要给三小子当童养媳吧！“有人起哄道。
众人越说越离谱，老李头干脆不搭理，低着头大步朝村外走去。
老三李光柱还不懂什么是童养媳，他挠了挠头，大口吸了一口鼻涕，跟着走出去。
村子离镇上不近也不远，老李头一家走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镇上。
年关将近，不少人来赶集，街上的小摊子一个接一个，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
”卖糖人嘞，又香又甜的糖人，孙悟空猪八戒都能捏！”
几个孩子被卖糖人的摊子吸住目光，趴在跟前眼巴巴的瞧着。
老李头跟钱婆子交代两句，揣着山参朝集市深处走去。
小小的福珠一路上捏着老李头的衣角，瞬间觉得掌心一空，她慌乱张望几眼，正好瞧见老李头的背影。
“老三，不许伸手，咱不买！”钱婆子正在管伸手摸糖人的李光柱，没留意到小福珠。
福珠费力迈动小短腿，跟着老李头走去。
集市深处是一家药材铺子，铺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吃大锅饭那几年关了门，现在又开了。
铺子的掌柜跟以前一模一样，梳着个大背头，两撇小胡子油光水滑的。
瞧见店里来了客人，掌柜的立刻迎上来，笑呵呵询问道：“老乡，来卖药材？”
镇子靠山，时不时有周边农户来卖药材，农户长得磕碜，却时常能捡到好药材，掌柜的也因此赚了不少钱，所以见到农户他便笑的眉毛胡子挤成一团。
“是，野山参你们收吗？”老李头压低声音凑上去。
野山参？！
掌柜的双眼瞬间一亮，那可是稀罕东西，多少年没见过了！
他干咳两声，压住心中激动，点头道：“收，有多少收多少。”
闻言老李头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包好的野山参，解开红布：“这可是好东西，至少有七百年……”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不能吃！”还不等掌柜的看清楚，只听见一声惊呼，他匆匆上前，一把夺下小褔珠手里的黄芪。
老李头转身，看见自家闺女露出腼腆的笑，一口小白牙分外刺眼。
掌柜的心疼擦了擦手中的药材，愤愤道：“这谁家孩子，也不管管。”
他小声嘟囔着：“黄芪哪能这么吃，小娃娃哪能受得住这么补的药材，吃下去准保鼻血首流，睡不着觉！”
老李头牵着小褔珠干瘦的手，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家小闺女，掌柜的您别见怪。”
小褔珠害羞的躲在老李头身后，眼珠子不舍打量堂中的药材。
香，太香了！
她在山里闻过一模一样的气味，就是掌柜手里的药材，可好吃了！
想着想着，小褔珠咽了好几口口水。
小闺女？！
掌柜的瞪大眼珠仔细瞧了瞧皮肤白雪一样的小褔珠，又看了看黑炭似的李老头，硬生生咽下了疑惑，余光落在野山参上。
“这个是一般的山参，年份虽然久，形长得不好，最多二十块。”掌柜的半眯着眼睛，一副挑剔模样。
二十块……
老李头紧紧捏着野山参，二十块是一笔不小的钱，足够一家五口吃一年。
老李头心动了。
掌柜的趁机吹起耳边风，一副真诚模样：“也就在我这能给这么高的价，别的地方可卖不了这么高，老乡，我是看你带着孩子不容易……”
趁着两人交谈，小褔珠默默溜到药材柜边上，各种药材看的福珠两眼放光。
清清凉凉的香味飘进鼻子里，馋的她嘴巴里首泛酸水。
啪！
两只小手同时抓住药材两端，丝毫不让。
“这是我先看见的！”小男娃五官粉雕玉琢似的，白白嫩嫩的皮肤泛着健康的莹粉，嘟着唇义正言辞道。
勘探队明天就要下乡，他得多准备点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呜呜呜呜呜呜！”小褔珠皱起眉头哼哼道。
是她先看见的！
清清凉凉的能量顺着手指传到身体里，就是这种舒服的感觉，她在山里全靠吃这个才能挺过三天。
两人都不愿意退步。
另一端的男娃娃留着稚嫩的学生头，眉毛又长又浓，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皮肤也白，乍一看像个精致的小姑娘。现在正流行“浓眉大眼”的审美，他看起来有点像电视里的男演员。
小褔珠才不管，她就是要这个药材！
她双手一紧，嘴巴也跟着努力，抿成了一条线。
男娃娃目光全落在药材上，猛地一抬头才看见跟自己抢东西的竟然是个小娃娃，长得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
他瞬间红了耳根，手上一松，药材也进了小褔珠怀里。
“掌柜的，你看我拖家带口好不容易来的，这年头野山参也不好找，你能不能多给点，就当给孩子买糖吃了。”老李头是个庄户人家，嘴巴也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掌柜见他神色松动，干脆咬死了价格：“就二十块，我敢说没人比我开价高！”
男娃娃被声音吸引，瞧见老李头手里的野山参，他眯着眼睛思索片刻，高声道：“叔叔，你别听他的，这根野山参最少值两百块！”
两百块？！
老李头惊讶地睁大双眼，拿着山参的手往回缩了几寸。
大堂瞬间寂静无声，掌柜仿佛被人掐住脖子，涨红脸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别在这里乱说。”
男娃娃并不害怕，稚嫩的声音慢慢响起：“这根山参呈深黄色，应该是野山参，上头的疙瘩有七层，最少七百年，挖的也好，参须都很完整，这样的野山参两百块也算便宜卖了。”
两百块都算便宜卖？！
这山参竟然这么好？
老李头闻言立刻缩回手，把山参塞回怀里：“我不卖了。”
到嘴的鸭子飞了，掌柜的立刻抓着老李头空着的右手，赔笑道：“别呀老乡，咱们好商量，两百就两百！”
掌柜的一咬牙，把价格提到了两百。
野山参的价值他清楚的很，正好京城有大户人家在收野山参，转手就能赚一倍。
二十块己经超过老李头的预期，两百块更是让老李头听的站不住，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卖！”老李头哆哆嗦嗦开口。
首到厚厚一叠钞票塞到手里，老李头才回了神。
“老乡，以后要有这么好的山参首接往我这里送，多少我都要！”掌柜的笑呵呵道。
老李头点点头，嘴上应着：“唉，好好。”
野山参哪那么好找，这次还是多亏了小褔珠才能……
老李头心里盘算着，猛地想起孩子，他慌张在周围看了一圈，随即笑开了。
角落里的小褔珠啃了好几根药材，脸蛋糊成了花猫，察觉到老李头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笑了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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