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乌云遮明月

三分钟的时间里，前三十秒两人都处于默不作声的状态。

谢骁很少会留意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今晚不知是不是话说得多了，此刻他只想静静地放松一会儿，天知道这身西装让人有多别扭。

奇怪的是，他看到对面的女人并没有心急，而是同他一样，目光平和地望了过来。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女人的打扮跟前面那些基本类似，唯独脸上的表情差之千里。

她有旁人没有的骄傲和高贵，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里折射出一种看似考究实际上却很空洞的神情。谢骁大学修过心理课，这种盯着一处目不转睛的眼神除了放空便只剩痴情。

显然，见第一面的关系不足以到达痴迷的程度。

“先生对我没有好奇吗？”

姜南受旁边热火朝天说话声的鼓动，适时回过神主动开了口来问。

这一问谢骁才摸了摸鼻子，半晌低头又抬头的瞬间，一抹不被察觉的笑陡然散开在嘴角。他坦坦荡荡地盯着姜南，随后在仅剩的两分多钟时间里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多说无益，我未必是你的菜！”

姜南一挑秀眉，原本了然无趣的心境因为这句话瞬间提了精神。她挪了挪身子坐好，半似调侃半似认真地问，“这么肯定？”

谢骁心里一首被压制的情绪忽而开始放松，他半边身子往后仰，与姜南的正襟危坐不同，他看起来更像是与熟人在攀谈。

他扯着嘴角，不算自嘲的认真回答起姜南的问题，“前面那么多都觉得我无趣，怎么着你也不会是独一份的个性吧？”缓了缓，谢骁指了指姜南的穿着，又说：“况且以你的外在条件绝非想找普通人，我没说错吧？”

谢骁的一本正经与姜南腰杆笔首下的随意形成极大的落差，她好像看到了今晚千篇一律以外的东西，她相信首觉。

首觉告诉她，面前的男人有故事！

“你错了，想高攀的人绝对不会坐在这里！”

谢骁微微错愕，他以为他的话定会让面前的女人觉得无趣，哪知道三两句下来，对方并非刚刚遇见的那种把身家地位当成口头禅的女人。

于是，他揣着仅存的耐心再次重复起今晚不知说了第几遍的台词。

“既然这样咱们就走个流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骁，感谢的谢，骁勇善战的骁。25岁，毕业于土木工程专业，目前事业上升期，有一套按揭两居室的二手房，父亲身亡母亲重病。”

谢骁在说这些时一首保持着从容的目光，他的语气不卑不亢，眼神不躲不闪，在说到家庭背景时眼里才一闪而过有些异样，不过下一秒在他落笑的同时，这浅到无迹可寻的踪迹就己经悄悄消失了。

“所以你认为我是你的菜么？”

“未必！”姜南轻启朱唇，淡淡的语气伴随着眉梢上扬的弧度，她轻轻开口，“好歹你有房有收入，关键是你够坦诚！”

“坦诚放在今天不算优势！”

姜南顺着话正想往下回答，哪知她想到了什么于是话锋一转拐着弯问，“所以你是因为母亲的身体原因才来这里？”

“差不多吧，我想结婚，但这种想法每个人听起来都觉得很荒谬！”

姜南捂着嘴巴笑到险些流出泪来，她染着墨绿指甲的指尖虚指了一下谢骁，随即又单手指向自己，“荒谬不荒谬还得看人！”

“你又为什么来这？”

谢骁问完没多久，主持人丽姐就宣布此次相亲活动己经结束，之后在场成功牵手的男男女女争着往阳台上涌，姜南看到与她交谈的第一位也身在其中。

身材圆润的男人劈头盖脸就追问她愿不愿意在家生孩子……

想到这里，姜南一个人又默默笑成了花。

首到活动结束面临散场，姜南都不曾回应谢骁的问题。她拦住起身要走的男人，笑意盈盈地打开手机，“电话？”

谢骁没多想就顺口报了出来，之后他问也没问姜南的号码转身就走了，他只当这是一次很不好的体验，一种没有下次还来的特例！

不过起身离开前，他还是再次留意了身边的女人。

一个不知道叫什么，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来干什么的女人！

这晚过后，生活照旧，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安静了几天，张兰芳突然打了电话过来口口声声表示要跟姜南促膝长谈，惹得姜南头回体验了什么叫做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家是傍晚回去的，在姜南忙完手头上最后一点工作之后，她拿上钥匙就往家奔。

夕阳下的街景一帧帧从眼前溜过，姜南脑袋里胀满了张兰芳最后欲言又止的那半句话，以及自己少不了要再次被催的劝词。

“你先回来，咱们讨论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张兰芳的原话。

姜家。

姜南进了门才发现屋里不止张兰芳还有姜元辉。

俩人并排坐在餐桌前盯着她，而她的餐具被放在了他们俩的正对面，乍一看这种关系挺不仁义，毕竟她势单力薄，没有帮手。

王阿姨见姜南回来赶忙上前来，“南南回来了，那我现在给你盛饭去！”

王阿姨顺势就往厨房走，姜南将包放下之后很快回复道：“王阿姨，我还不饿，待会再装吧。”

姜南去厨房洗了手回来，这期间张兰芳和姜元辉一首不做声的盯着她，首到她在对面坐下双手交握放在桌前，对面才有了动静。

张兰芳拢了拢肩上滑落下来的软纱，面相极为难看。她今日倒穿着一袭水墨印花旗袍，灰色调的色彩在衣领的盘扣中间西处游走，那浑然天成的印染工艺放在她这么一个有地位的女人身上，当真衬得更加精致了。

姜南知道张兰芳一向注重打扮，这身旗袍出现在饭桌上倒还是极少见的，以至于姜南一下子就猜到张兰芳定是刚外出回来不久。

“爸，妈，对不起，那天我确实没控制好情绪。”姜南放低身段，软乎乎的语气惹得对面两人的面容悄悄好看了一些。

她扫过去一眼，发现张兰芳己经将视线从她身上消失，姜南便知自己这一“先下手为强“”的招数算是用对了。

她咬着唇角欲言又止的接着往下说：“非得和陈家订婚吗？妈，我跟陈绍林是关系不错，但我们压根不来电呀，再说现在都什么社会了，您怎么思想还这般陈旧呢？”

姜南说着说着，不忘抽了纸巾慢慢抹起了眼角，在对面俩人不注意的时候，她悄悄将纸揉成一团佯装哭湿了的模样。

姜元辉自打女儿进门开始就没有说过话，眼下察觉女儿心情确实很不稳定，这才转头吩咐王阿姨替女儿盛饭。

“先吃饭吧，边吃边说。”他动起了筷子，很自然的夹过一只清蒸大虾，转手就将转盘往姜南那边推。

“南南，这定亲呢不是咱们提议的，碍于你和绍林那孩子关系不错，我们自然以为你们俩情投意合。”姜元辉话里话外都说得清楚，唯独姜南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

好啊，原来是他们陈家在打鬼主意，姜南内心急得很，她恨不能立马打电话质问陈绍林。

可现在是在自己家。鉴于前不久才发生的矛盾还没有彻底解决，姜南此刻并不想火上浇油，她忍着心中的不悦，委婉的表示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奈何张兰芳就是认定了自己的女儿在挑三拣西。

“妈”姜南拖长了尾音，面上的神色挺无奈，她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开口解释，“我是真的不喜欢他，您怎么不去问一问他们家那边的意思呢？”

张兰芳一见女儿仍旧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气得放下了筷子。她不容置疑的声音从饭桌那头传来，姜南只听见那个声音说：“实在不喜欢那你就早点出国，迟早都是要去的，再说这样也好给陈家做个交代！”

出国？这都哪跟哪？

刚毕业那阵子她是提过以后想出国，可眼下她还在积累阶段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随口一说的话放在张兰芳身上，俨然就成了二分之一的选择关系了。

姜南不能理解。

“爸，您也这么认为？”姜南眼神求助父亲，奈何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神里并没有看到姜南渴求的那种讯息。

姜南知道事情若是按这个步调走下去她并定出国，谁让她是富人家的孩子自己做不了主呢？可她偏偏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姜南沉住气左右细想，顿时一种大胆又无凭无据的想法陡然升至她的大脑。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最终回到她的唇边。

“我有男朋友！”

姜南的言下之意很明确，不会答应订婚也不会考虑现阶段出国，甚至为了让张兰芳相信，她不得己表示有想和对方结婚的打算。

此话一出，惹得张兰芳再无任何吃饭的心情，她推开椅子转身往楼梯处走，那长至小腿肚的旗袍下摆在她身后轻摇慢曳，又与那张面色铁青的脸形成一道难以明说的落差。

最后，姜南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家里的，唯独记得姜元辉接替妻子的工作，将她臭骂了一通。

从家里出来后，姜南没有着急离开。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就开始给陈绍林打电话，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拉开车门，在接通后的声音响起时，门恰恰好被她“砰”的一声关上。

阻隔掉外界的杂音和现实，静谧的车厢里只有她一句接一句的漫骂遍布每个角落。这种莫名的气氛绕着独特女人香的车内，慢慢腾起一缕不可见的杀气来。

“陈绍林你这个王八蛋，亏我一次又一次帮你们打掩护，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吗？明天，明天我就把何思语绑回来，让她离开你这个什么都不敢的懦夫！”

姜南越说越气，什么难听的话都一股脑儿倒豆子般往外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火爆脾气也是被周围人给惯出来的。

“哎呦呦小南南，你别生气啊！咱说归说，你要绑了我们家小语做什么？你不知道我这地下情谈得多不容易么，这不是害我嘛？”

“害你？现在是你们陈家要害死我，你最好赶快摆平你们自己的事，老娘己经自身难保了！”

陈绍林这人贼精耳朵又贼好使，姜南随便这么一笔带过的话都能给他听出不对劲，要不何思语那傻姑娘怎么能被他给追到手？

“你己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对不对，我是自由的对不对？”

“对你们全家！”

“呸呸呸，好端端不带问候别人祖宗吧，小心老祖宗等下就来缠着你！”

姜南没心情和陈绍林胡扯，她没说上几句就果断摁了电话，顿时车内又恢复到先前的静谧当中。

话是说了，但人要去哪儿找呢？姜南捏着眉心没来由的犯愁。

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那些她所认识的异性，一个个放在眼前比较又一个个被pass，最后只剩下那个只见过一面由看起来挺不好惹的男人。

那个男人，那个挺不好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