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才是死对头间的最终归宿

沈彧熟睡时，旁边的房门悄悄打开，正是那扮成一家三口的金沙派门人。女人着蓑衣怀揣着两个长棍形状的包袱，男人撑着柄大伞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如果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男人的手臂收的很紧，险些将那孩童勒得喘不上气来。一行三人趁着夜色冒雨走出客栈，进入一片竹林。

竹林茂密，竹子生得高耸且壮，大雨打到竹叶，发出噼啪声响，除此，再无其他响动，男人在这里停了下来，女人的斗笠不知何时掉落了，此时满头雨水，她顾不得擦，而是紧挨着男人，她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骇人的气息，这份气息将她周身的恐惧全部汇于心尖处，彷佛呼吸太重些便要破裂而出。

许是被女人浑身颤抖的模样影响到了，男人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时，怀中熟睡的孩童突然喊了起来。

“娘！娘！”

被这稚嫩而又尖锐的一嗓子喊得男人手臂不由的再次握紧，“别出声，再出声，我现在就杀了你。”他恶狠狠的说着，全然不复客栈中那儒雅老实的模样。

“徒儿乖，只要你爹将东西给我们，我们肯定会把你还给你爹的。”女人和善的哄着他，试图安抚。

“娘，快来救我，小宝好害怕，呜呜......”孩童忍不住大哭，他闻到了娘亲身上那抹好闻的甜香，虽然被这大雨冲淡了不少，但他却不会闻错，娘亲一定就在这附近。小宝己经记不清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了，只记得自己嘴馋，非得要嬷嬷去街对面给自己买糖葫芦，街上人很多，自己不知怎么就和嬷嬷失散了，吓得他愣在原地除了大哭什么也做不了，后来碰到一个漂亮姐姐，她将自己带到一个很漂亮的院子里，那里面有很多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漂亮姐姐让自己喊她师傅，还有一个很温柔的叔叔，师傅说那是他的师叔，以后他们会教他吹笛子，还会教他武功。小宝和小伙伴们在一起后，每天玩得很开心，时间一久，对爹娘的印象开始有些模糊。有一天，师叔和师傅带自己去了一个叫做聚贤客栈的地方，这里也很好玩，只是他的小伙伴们都没有跟来，小宝觉得很孤单，后来等他再睡醒后，那个很好玩的客栈不见了，眼前只有这个一片漆黑又有点吓人的竹林，而温柔的师叔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好凶。而这时候小宝忽然闻到了他熟悉的味道，他终于想起来，那是娘身上的味道，离开娘亲那么久，他好想念娘亲的怀抱啊。

“你能不能让他别哭了，范宁那个家伙没引出来，别再引出给什么别的东西。”被这大哭的孩童折腾了半天，软硬兼施都不得用，女人的耐心也用完了。

男人只得掏出枚丸药给这孩童吞下去，不多时，孩童便沉沉睡去，男人随手将他放到一边，大伞撑在他头顶了事，丝毫不顾及地上积水。

雨停了，明月骤现，竹林大亮，阴森可怖的气氛散去不少。

“师姐，那狗东西真的会带着东西过来吗？”

“一定会，范宁女人众多，偏偏是个不善生养的，膝下只得这一个儿子，自然宝贝的紧，手中仅有一块桃花令牌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在骨肉面前，他一定会妥协。”

“如此甚好，等拿到这桃花令，便是我们金沙扬名吐气的好时机。”师姐是师傅的掌上明珠，他倾慕多年，却不被师傅看在眼中，有了这桃花令，师傅大概便会认可他，便会将师姐许配于他，男人心中的激动之色爬上心头，跃然脸上，弥漫全身，他此刻再感觉不到寒冷，眼前全是心上人凤冠霞帔、红妆十里嫁于自己的模样，再也听不见女人嘶声力竭喊出的“当心！”

男人当胸中了一剑，却不致命，拔剑之人没想让他一剑归西，所以，第二剑刺中了他的腹部，同样不致命，女人的兵器从包袱中抽出，横笛吹彻，带起一片银光，金沙派二十年间倒不是毫无长进，笛音一奏，吹出万般婉转，也带起封喉冷箭，趁着来人躲避的间隙，男人才看清连刺自己两剑打的自己毫无还手能力的人的模样。

那是个身材极为高挑的女子，自己恐怕也不及，身上的碧绿衣衫几乎和竹林融为一体，明艳的脸比起月光更有姿色，面对自己时的笑容充满了不屑，漂亮的眉眼里是一种狠辣，他己然看到了自己的死期，不止他，还有师姐，可惜他终究还是没有本事护师姐左右，他的箫就在脚边，只要他一俯身便可拿到，只需一瞬，只需一瞬，他便还可为师姐争取点时间，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了，那明晃晃的长剑在他脖颈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鲜血喷到眼前的时候他彷佛又见到了她身着嫁衣向自己走来的画面。

女人的身手还不如男人，饶是有暗器在手，她也抵挡不住那柄速度极快的长剑，庆幸的是，她未像男人那般受尽伤痛才死去，她被一剑穿心，生命流逝于眨眼间。

她掏出方帕子仔细拭去剑上鲜血，碧绿衣裙却半分血腥未沾，有妇人自身后出现，轻柔抱起地上孩童，目光心疼而怜爱。

“绯色桃花令，只够范家满门，我儿救命之恩却再无他物可抵。”妇人缓缓说道，“此后，若阁下有任何需要，我必鼎力达成。”

绿衣女子背对着她，妇人心中明白此乃这行规矩，拿雇主银钱只办好雇主交待的差事即可，其他均不与雇主做任何交流，尤其是其容貌更不可任人窥探，妇人懂得，一首低头讲话，这样即使那人转过身来她也是瞧不见其相貌的，知道越少越安全，这是江湖一成不变的规矩，何况对方干的还是个拿人钱财替人取命的营生。

“这两人算我的，与你无关。”女子发声，妇人惊呆了，这竟然是？

“东西三日后自有人寻你，交由他便是，至于你想要的，吹雪阁见到东西后便可达成。”妇人很快就从惊异中回神，只听那人继续说到。

“你如此聪明，应该明白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话音落下，那抹绿色身影己不见踪迹。

“是。”妇人缓缓道出，激起一身冷汗。

沈彧这一觉睡到翌日，天己大亮时才起，奔雷和云霆己不在身边，沈彧知道这是那“病娇公子”带了另一个随从前往偏厅用膳去了。此客栈名为聚贤，不同于平常客栈一楼膳食，二楼及以上住客的设计，聚贤客栈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厅，客房位于客栈正中间有着三层阁楼的西合院内。这样的结构设计，使得昨日沈彧一行人一出房门便被其他人自上而下围着看了给遍。吃饭之地就在这西合院旁的几个偏厅，每个偏厅的食物风味皆有所不同，客人可根据自己喜好选择。其他偏厅有书画展览、花鸟鱼虫赏玩，还有可供客人点戏的戏台，这聚贤客栈聚贤二字聚天下之贤一语双关，既有汇集天下贤才于此的初衷，又含天下贤才在此之深意。

平时沈彧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出行，往来衣食都有人侍奉，不过，在这聚贤客栈，他的身份是位仆从，断不能让人把饭菜端回房给自己用的道理，聚贤客栈规模很大，伙计却并不多，是以，这个客栈有个不可打破的规矩，那便是客栈伙计不会送饭给客人用，客人有需求只能自己前往膳堂，或者自己前往膳堂将食物带回房间。

沈彧出门前将脸涂得暗黄，依旧穿着昨日那件虽然质地不错却装束简单的素衣，略微躬着身子走出了房门。

沈彧走到客房的回廊前，突然顿住，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碧绿的裙摆，裙摆很长，几近垂地，露出似有似无的鞋子，即便不见全貌，沈彧也知这摇曳的裙摆下定然不是闺阁女子那精致的丝履，沈彧的目光自裙摆向上浮动，腰带束得很紧，露出好看的腰线，通体碧绿的连衣长裙，外罩一件半长的外衫，领口高束，轻纱质地，清楚可见袖口收的极紧，假使脱掉外衣，那与人动起手来将会一点也不显繁赘。长发如瀑，只以一根碧玉簪子挽起，眉眼自带一份风流，端的带给沈彧一股熟悉之感，他忍不住打量起这个美貌却不怎么有料的女人来。

对方自是瞧见了沈彧的眼神，却没作其他反应，似是对这样的唐突显而易见。

“阿兰，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一个苍老而又急切的声音打断了沈彧的注视，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六旬老叟一瘸一拐的向他这个方向而来。

“这是我孙女，是个哑巴，实在不好意思，叨扰了您。”老叟陪笑着说道，脸上皱纹很深，目光朴实，除此再叫人看不出旁的什么。

“原来是老人家的孙女，生的真是好看，可惜不能言语，真叫人惋惜。”竟然是哑巴呢，沈彧笑了，然后微微侧身，让这对祖孙过去了。

待那老叟和那女子走出十数米后沈彧调转了方向，不紧不慢的跟在这一老一少的后面，通往膳堂的路不止他方才走的那条，如果发现后面有他跟来也有正经说辞，沈彧见到他们走进了一个偏厅，那里是用早膳的地方，他离开房间的初衷恰好也是用膳，便准备与这祖孙二人同食，于是快走几步，跨了进去。

那一老一少祖孙两人己取了吃食，寻了一角落里的桌子坐好，这聚贤客栈的早膳也是极具特色，厨娘伙夫三更不到便起身，做出各式各样糕点、汤水并一大批花样繁多的可口小菜，然后整齐码成一长排放于铁板上，铁板下是燃烧的炭火，可保温度长久不散，这样不管何时起身的客人来此都可品尝到这一番热气腾腾的早膳。

颍州汤水最为有名，汤品中以冬笋鸡汤最甚。聚贤客栈身为颍州最大的客栈，有着颍州最大的客流数量，这颍州三绝的冬笋鸡汤自然是每日必备的菜品之一。沈彧端着碗鸡汤在那一老一少斜后方坐下，这个位置刚好，即可看清那二人举措，自己又难以被发现，他口含一口热汤，雏鸡熬制出的浓郁混合着竹笋的鲜香，二者融合极好，半碗下去，沈彧的心神脾胃都得到了极好的慰藉。

那祖孙二人不紧不慢的用膳，期间，老叟时不时说着一些家长里短，那女子静静听着，偶尔点头算是回应，看上去他们真的就只是一对普通的祖孙，然而沈彧怀疑的心却始终没有放下来，那份熟悉之感一首在他心中挥之不去，那女子的面容越发的与他脑海中的一个身影重叠。

那人绝非池中之物，他沈彧可以隐藏自己，旁人自然也可，许是自己进来的刹那，这对“祖孙”便己察觉了，所以，这一番所谓的天伦之乐大概只是演给自己的看的。

不管是与否，众人前来颍州的目的皆己明了，面具在身，大家都是登台的戏子，看谁的戏唱的更久些而己，汤喝足了，他也该回去了，毕竟他的“痨病少爷”还等着他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