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同人：应如是

第二日乔婉娩醒来，盯着屋顶望了几息。记忆和感官被慢慢唤醒。

眼睛酸涩，喉间干涩且隐隐有血腥味，心口仍然隐隐作痛。但诸多的不适都抵不过心理上带来的疲惫。惊怒伤身，哀痛伤心。如今她真正感受到了身心俱疲。她阖上眼睛想要静心，微凉的左手附在自己的一双眼睛上，却在回想起昨晚的情境时，止不住地想要哭泣。

最先是极力忍着哽咽，然后是止不住地泪水从眼角滑落，期间沾湿了手掌，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低低抽噎起来，哭声由细微转向从未有过的嚎啕。

她终于在李相夷己经清醒的情况下再次痛哭出声。

她以为前几天己经快把眼泪流尽了，但再多的害怕都抵不过他难掩痛色时说出的那些话。她甚至觉得前几日孤立无援时产生的绝望在此刻也并不算什么，如今被爱慕之人推开，好似真正的绝境。

她曾以为她看明白了江湖险恶，想明白了她想要过平静生活。而这一切都与李相夷不同，西顾门门主注定不能不问江湖事。于是她有些埋怨李相夷不懂爱惜自己，也不懂她。她累了，追不上他了，于是她满是委屈和疼痛地想要休息。

但李相夷真正失踪，西顾门濒临解散的时候，她又发现她后悔了。她舍不下一个真心待她的李相夷。她想着道歉，却总被他的伤势拖延着。这么说不对，真相是她看见前几日李相夷平静心死的样子，就害怕道歉。

她本想着再等等，等他再好些，她就告诉他，那封信是她不对，在她救他的时候她才发现，平静生活是抵不过一个真心待她的李相夷的。

可昨夜李相夷竟然说出那番话，她实在是伤心极了。在她终于想明白自己的感情时，被伤了心的李相夷竟然想把她托付给别人，以期她能平安。

她伤了他的心，可他也伤了她的心。

可要论对错，谁又有错呢？她一时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但这伤心是实打实的，于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不想管门外会不会有人听到动静。

李相夷端着粥和药，就站在门口听乔婉娩由啜泣转为痛哭。他的手紧紧扣住餐盘，却不肯再进一步。

他伤了她的心，可说出那句话时自己又何尝不伤心呢？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明白阿娩的心倦了，他自己现在也终于感到了自负带来的疲惫。于是他想给阿娩一个平稳轻松的生活，一个不需要追逐李相夷的生活。

偶有来洒扫的小和尚，有些奇怪地看着门前仿佛雕塑一般的少侠。他还有些小，不懂得情为何物，也不大知晓爱而生忧或者因爱生怖。他只觉得，低垂着头站在那里的施主，再不进去，手里的吃食和药就该凉了。

有什么比能填饱肚子的吃食和抵御寒冷的衣裳更重要呢？

他是被捡上山的孩子。或者说得更明确一点，他是被遗弃的孩子。

他不太记得自己的父母，他只知道母亲拦不住手拿兵刃要离家的父亲。他的母亲在哭了很久之后，带他来到寺里祈福，然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娘亲。

这里不会受冻，不会挨饿。

这样的生活让小和尚学会了知足，也淡忘了被丢下的不解与难过。

他好生地活着，渐渐地长大。以后想要出去看看也好，愿意留在师父身边劳作诵经也罢，都由着他。

只一点要记住，师父那时告诉他，他得先爱惜自己，然后自己做决定。

小和尚终究还是上前提醒了李相夷，屋内的乔婉娩也差不多收了情绪。

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乔婉娩抬手才发现自己的袖口己然干净，略微侧头却见自己的外袍并没有挂在衣架上。

她红着眼睛，打开了房门。

李相夷端着餐食进了门，两人对坐在桌子旁。这回是李相夷先开了口：“阿娩，昨夜。”

他有些说不下去，乔婉娩也因为大哭一场而沉默。

“对不起，阿娩。”李相夷最终还是选择道歉，“我只是想让你过安稳轻松的生活。”

安稳轻松的生活。乔婉娩没搭话，只是有些茫然。什么是安稳轻松的生活呢？她望着李相夷，询问自己：难道没有李相夷，就是安稳轻松的生活了吗？

断然不是这样。于是她急急开口：“不是的相夷，看见你无事，和你在一处，我才安心。”

“可是你很累。”李相夷苦笑，细细琢磨着乔婉娩嘴里的安心，却觉得这话实在是让姑娘家受委屈，他何曾让她安过心？

“我总让你担心，也时常忽略你的感受。己经，成为了你的负担。”

不可一世的少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都是那封信！她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抓住了李相夷的手：“相夷！”

唤他一声后她又开始愧疚，她写那封信的本意不是让他伤心的。可如今要解释，她又无从说起。望着李相夷安抚的眼，她讷讷道：“我曾给你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我，”乔婉娩愧疚难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帮不了你。我现在明白了，我该恼怒自己不争气。”

“不是这样的，阿娩，我知道你的担心。”李相夷回想起那封信，信里是阿娩被他忽视后的疲惫，即便如此，她也不忘对他的担忧与祝福。

“阿娩，那不是你的错。”

“可太阳发出光芒，本来也不是它的错。”乔婉娩慌忙反驳，却又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境地——既然都没有错，那么什么错了呢？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境地呢？

尚在自苦疑惑的二人想不明白，李相夷却还是不忍阿娩劳心劳神。

于是他岔开话题，摸了摸碗安慰道：“没事的，阿娩，我都知道。当下你不宜多思，先照看好自己。”

“这餐食己经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说罢李相夷端着餐盘要走，而乔婉娩想要再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解。

是了，她自己都不明白，又怎能劝解他人呢？

乔婉娩因着自卑和不坚定生出了糊涂，如今自是后悔自己不争气；而李相夷又因着这个而心疼乔婉娩，自觉如今的他给不起阿娩生活。两人心中都想着对方能好便好，可两相告罪之后，并没有轻松几分。

若是无了大师在此，只怕当场要为二人的拧巴念佛号。

世上有很多道路能分左右，很多事情却没有清晰的对错之分。两人如今这般，原是二人性格有差，偏又年少，并非完全懂得江湖，自是不能全然领悟对方。虽是有情人，却也生出几分惶恐，便也算不得心意相通。

好在乔婉娩在冥冥之中追上了李相夷，不若此，那封信本该是冲击李相夷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两人虽未解惑，但总归还是因着对方而存了几分改变的心思，只看日后，二人又是谁先悟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