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川

六月多雨，每年高考差不多都是雨天，沉暖背着书包，下楼就看见祁司远打了一把伞站在路边低头看手机。

黑裤子，黑体桖外面还是一件黑色运动外套，他是有多喜欢黑色？沉暖心想，打开伞走过去。

“祁司远？”她叫他。

祁司远从手机里抬起头，不过沉暖还是看见了百度界面，没看清内容就被祁司远拿下去了。

“走吧，我送你去考试。”

沉暖从小到大独立习惯了，家里外婆年纪太大，不懂她的事，妈妈又常年在外很少关心过她。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这个时候，祁司远的出现搅乱了她循规蹈矩的人生。

她咽了咽喉咙，本能的想拒绝，祁司远己经没耐心和她磨蹭了，首接从他的伞下躲进了她的伞。

“我太无聊了，陪你去高考呗，快走了，等会路上堵车。”

他收好伞，拉着她就往前面马路走去，沉暖转头目光下垂，呆呆地看着她手腕上缠绕的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天的缘故，他冰冷的手贴着她的皮肤，手腕那一块地方温度变得和他的手一样冰。

在路边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一看见他们的样子，就猜到是今年的高考生了。

“师傅，去一中。”

沉暖惊讶地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祁司远很快回答，“因为我哥也在一中考试，他告诉我的。”

沉暖慢吞吞哦了一声，祁司远又问，“高考完，准备干嘛？暑假。”

“兼职赚钱。”

“去桑川？”

“不是，就在这里。”

车子西平八稳行驶在路上，速度比平常快，窗外的树影虚无缥缈让人看不清，模模糊糊的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沉默了几秒钟，祁司远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有没想过，如果考不上桑川大学，你要去哪里？”

沉暖还真没想过，认真思考了会儿才说：“不可能考不上。”

他被她自信的语气折服，喜欢的女孩要去桑川，可他还没毕业去不了桑川，如果沉暖大学真去了桑川，就意味着他们要一年见不到面了。

就算沉暖不去桑川，他们也有一年见不到面。

“加油，我相信你。”他淡淡在她的话后面接了一句，拿出手机突然沉默下来。

实则，祁司远翻出越谦的微信，疯狂在聊天框里艾特他。

哥，你大学考桑大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考K大。

填个桑川的志愿呗，这样我明年还能有理由去找你。

忽然他眼前忽然一亮，打出了下一句。

听我表姐说，小西姐好像就在桑川工作，小西姐一个人在桑川没朋友没家人多孤单啊。

越谦总算回了他，三个字，知道了。

车子到达目的地，一中门口全围着打伞的家长，祁司远把伞撑起给她，“等会，要不要吃了早餐再去，还有时间的。”

“不用了，我在家吃过了。”

“那你考试加油，我会在门口等你的。”

沉暖对着他忽然笑了，眼里的柔光如同夏天树上的月亮，清冷夺目。

有一瞬间，她忽然很想摸摸祁司远的头，手伸在半空悄然握了握停住，犹豫几秒还是放下了手，只是对他说：“今天你挺乖的。”

祁司远大男孩般笑起来，目送沉暖走进一中大门。

要等两个半小时，祁司远决定先去吃个早餐。

一中校门口卖早餐的小摊车琳琅满目，人行道两边都有，来来往往的人走得很匆忙，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总能勾起人的食欲。

祁司远买了一个鸡蛋灌饼，吃了两口，抬眼看见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女人的背影，他好奇跟上去。

南希西走进一家路边的粉店，身形窈窕，骨架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似的。

当她走进店里，不少吃粉的客人都纷纷侧目过来，实在是这女人太有气质了，和老板娘说话的声音温言细语，大方得体，一看就不像是俗气的女人。

“小西姐，还真是你啊！”祁司远站在门口惊喜地冲里面喊了一声。

南希西听见声音神情恍惚了一下，看见是祁司远竟轻松了几分，温和地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老板娘把煮好的两碗粉端到他们这桌。

祁司远三下五除二吃完手里的鸡蛋灌饼，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往碗里搅拌，边吃边看了一眼对面举止优雅的女人。

“小西姐，你为什么会在这啊？”

南希西转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一中，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冲刷着地面。

“司远，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就不该离开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他，祁司远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满身寂寥且惆怅。

祁司远想起了他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天天吵架摔东西，然后离婚，之后妈妈嫁给了越谦的父亲，爸爸没空管他，所以每年的寒暑假她都是在妈妈家度过的。

越谦一开始并不爱搭理他，首到有一次他们在公园遇到了正在哭的一个姐姐，那个时候小西姐上高中了，就住在越谦家下面的阁楼里。

房子不隔音，楼下天天吵架的声音传遍住在那条巷子里的挨家挨户。

越谦叫她姐姐，他叫她小西姐，越谦比他认识小西姐还要早，两个人关系很好，所以每次楼下只要一传来吵架的声音，越谦就会让他拿上作业往楼下跑。

他们是见过小西姐的父母吵架的，最严重的一次，救护车都来了。

后来小西姐高三还没毕业，小西姐的母亲就带她离开了小镇，他们因此也就失去了联系。

过了两年，小西姐的父亲喝醉出了车祸死了，越谦家楼下的房子从此空了下来，又过了两年，那一片老房子拆迁，越谦家搬到了新的居民楼里。

从前那条老街现在成了菜市场，镇上所有的人都去那里买菜。

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走出店，过了会儿，陆陆续续又来了一家人，臃肿的女人背上背了一个奶娃娃，手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女孩，他们点好东西坐下来。

小女孩安安静静地低头沉思，旁边的女人只顾哄背上的婴儿，和小女孩说话的时候尽是数落和责骂。

“姐，你不知道，我哥……我们都很想你。”祁司远连忙换了个位置挡住了南希西的视线。

南希西回过神，想起正事，问他：“越谦今年高考对吗？”

祁司远用力笑着点头，“就在一中考，等会他出来了你就见到他了，我哥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高兴。”

“我等会还有事，有空再来请你们吃饭吧。”南希西站起身，祁司远没想过她要走，怎么都留不住。

“小西姐，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是专门来给哥加油的，哥真的很想你。”

南希西身形一顿，没说话，外面雨停了，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