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天牢外己经寂静无声。
但牢房内，仍传来轻微喘息声。
被刑具吊了一天，风胤离浑身乏力，而且酸的要命，但是一活动就牵扯伤口，这让他动不动的，都难受。
他挑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下，透过狭小的窗口望着外面的月光。
从前的夜晚，自己只顾着在琴音楼享乐，却从来没有抬头看过天空。
他一首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从莫名其妙的被人厌恶到莫名其妙的得宠，循环往复，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叫君心难测。
可如今，却又落得个这种下场，真是世事无常。
他没再抬头看月光，而是低头看着体现在墙面上的污秽，那是前人的血和泪，无奈和寂寞。
牢房门被打开，风胤离心下一惊，他听画本子里讲过夜晚的牢房会发生什么丑陋之事。
门被打开，来人不止一个。
为首的人身上带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香味。
“才进来几天，就这么狼狈不堪了，本王都快认不出你来了。”风奕靖叫人点上了油灯，好看清楚风胤离的狼狈模样，借此嘲笑他。
“……”
“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不说了？你居然敢给皇叔投毒，好大的胆子！本王可是劝了皇兄好久，皇兄才没把你就地正法，你非但不跪下来叩谢本王，还摆出这副心高气傲的样子，本王看你是根本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风胤离真的累了，不想理他。
风奕靖走过去，伸手捏起风胤离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现在就跟季漪繁当年跟我母后争风吃醋的模样一模一样，在他面前，就像条狗一样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离开了他，就是一条疯狗。”
风奕靖气的浑身颤抖，不过紧接着平复心情，冷笑道，“对太后出言不逊，又是死罪一条。”
“那你最好赶紧去告诉皇……陛下，立即给我行刑。”风胤离抬眼看着风奕靖，笑着说，“总归都是落得个被你们俩咬死的结局。”
风奕靖实在忍不了，他让身后的人上前把风胤离拽起来，自己则是去夹了一根烧红的烙铁，朝着风胤离的脸比划起来。
“皇兄，人人都夸赞你的容貌，要是本王手中的这个小宝贝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脸，你会怪罪本王吗？”
风奕靖笑得发狂。
“……未经皇上允许，对朝廷重犯私自动用刑罚，你……”风胤离其实对这些宫廷宫规一概不知，他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
“传陛下口谕，宣罪臣风胤离。”
风奕靖瞪大双眼，“皇兄？要带他去哪？”
“回王爷的话，养心殿。”林公公低眉回话。
“什么？！这不合礼数！”
林公公朝风奕靖笑了笑，“殿下，您要教圣上礼数？”
风奕靖：“大胆！”
林公公又低眉，语气却也还是像先前一样高傲，也没像往常一样自称“奴才”。
“不管是谁，让圣上等急了都要等着被杀头，咱家的意思殿下还没明白？”
风胤离被林公公一行人押送着走出来，到了养心殿门口，林公公命令其他人离开，然后带着风胤离去了偏殿。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林公公从怀里拿出了些点心，都是风胤离爱吃的。
风胤离吃着点心，“哎，我之前好久都不在宫里，老十什么时候跟皇上好上的？”
林公公赶紧堵住他的嘴，“小祖宗，闭嘴。什么叫‘好上’啊？”
“林总管，您在里头吗？皇上龙颜大怒，叫您过去呢……”外头有人小声敲门，“皇上让您把殿下也带着……”
风胤离：“我吃完这顿再死行吗？”
玩笑归玩笑，风胤离被带着去了正殿。
路上风胤离还在小声吐槽：“他每天那么多事要做，晚上还不睡觉？我看他就是闲……”
林公公给他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
榻上的男人不怒自威，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让人胆战心惊。
“林培生，你告诉朕，这是谁的主意？”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朕何时叫你去找他来见我了？”
林公公还没做声，风胤离抢先回答。
“陛下，是臣的主意。”风胤离膝盖跪的有些难受，稍微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
林培生：“陛下，这跟殿下没……”
“够了！滚出去听候发落。”
林培生起身，“谢陛下——”
风胤离刚起身，风胤川便皱眉发话，“朕让你起来了？”
风胤离：“……”
风胤川晾了他一刻，才开口。
“你叫朕什么？”
风胤离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风胤川，“陛下？”
风胤川闻声起身，朝着他走过来。
风胤离真的很想站起来逃离这个地方，他好像从来没有单独跟这个人在一间宫殿过，压迫力太强，受不了一点。
“起来。”
风胤离颤颤巍巍站起身，低着头没看风胤川。
风胤川皱眉，捏着他下巴把他的脸稍微抬了一下，用右手大拇指扫去了他嘴角的桂花糕残渣。
“你是朕的什么人？”
“陛下是一国之君，臣是您的子民……”
“闭嘴。”风胤川低头看着风胤离的躲闪的目光，“你之前喊朕什么现在就喊朕什么，朕不管靖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朕同你的血缘亲疏不会改变。”
听到他对风奕靖的称呼，风胤离眸色暗了暗：“陛下，臣现下犯了弥天大罪，这样叫不妥吧。”
风胤川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按在旁边的墙上，“你在生气？”
风胤离：“……臣……不敢。”
被他牵扯到的伤口疼得他说话都说不完整。
风胤川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力气，“朕会处理好端王的事情。”
风胤离：“陛下不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劳神费力。”
他真的很会拱火，风胤川手上的力度刚减弱，现在又变成了强有力的禁锢，就如同监狱里的围墙，把风胤离压的窒息。
风胤离觉得他真的很莫名其妙。
“在你的罪名没有坐实之前，你依旧是晏王，依旧是……朕的胞弟。”他松开了对他的禁锢，“你不必回王府了，在宫里住下。”
风胤离：“？”
风胤川瞥了他一眼：“还是你想睡天牢？”
风胤离：“不不不……皇兄，住在宫里挺好的。”
那岂不是整天都能看见风奕靖。
养心殿气压太低，他得到了风胤川的允许，立马离开。
林培生立马跟上来，“先找太医看看伤吧？殿下。”
风胤离：“不用了，我要出宫。”
林培生：“什么？出宫？”
林培生拉着风胤离来到一边，这祖宗还嫌事情不够大吗，违抗圣上的命令，擅自出宫可不是小罪。
“难道我要留在这，干等着被他们欺负吗？宫里的人有几个好东西？整天斗来斗去无趣死了。”
林培生觉得，他说的人里面应该没有自己。
“殿下您的伤挺重的，还是先修养几天……”
“不用了，给我找几件衣服。”
风胤离即使换上了侍卫的衣服也掩盖不了身上的贵气，就像在监狱里衣衫褴褛的他依旧看起来比风奕靖有风度多了。
这大概也是京城女子喜欢他的原因。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虽然刚刚在他面前有点慌张，不过无伤大雅，那人是真龙天子嘛，正常，给他个面子罢了。
风胤离自认为心态超级棒。
他乔装打扮是一流，并且不常出入皇宫，很轻松的瞒过了看守。
他辗转回到王府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己经露出了光线。
“殿下？！”绫罗又惊又喜，她家主子被抓进去的这些日子，她整天以泪洗面，也整天在骂狗皇帝遇人不淑，分不清好坏。
绫罗上前扑在风胤离怀里，大哭，“我就知道殿下不会干那种事！陛下真是明察秋毫！但是绫罗好想殿下……呜呜……”
风胤离绝对不会告诉她，死的那个端王，他挺讨厌的，虽然不至于像他们污蔑他的那样说他杀死了他，但是风胤离的确挺想让他死。
风胤离无奈轻轻拍了拍绫罗的后背，以示安慰。
“好了，绫罗。本王都回来了，别哭了，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绫罗：“好看有什么用啊……连去天牢里探望您都不许，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您！您可是皇上的亲弟弟！！”
风胤离哄着她进了屋，他最见不得别人哭，还好常年混迹风月场所，哄人技术一流。
伺候他更衣的时候，绫罗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她只能一边颤颤抖抖给他上药，一边流泪。
“别哭了，你哭得手抖本王会很疼的。”风胤离确实很疼，有心理作用加持就更疼了。
今天的那一面，似乎是这么多年来他跟皇兄第一次单独会面。
居然是因为一件子虚乌有的投毒案。
他居然也真的会因为风奕靖和太后的几句话，就不再信任他。
是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风胤川突然态度转变，他兴许是查到了东西，但是风胤离知道，即便如此，到最后的结果上，自己也讨不到好。
风胤川一定是会偏袒风奕靖的，即使这件乌龙的始作俑者是风奕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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