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无灼

山间清风拨开层层云雾，石庙的钟声揉杂着清晨的白雾云烟回荡在整个雾隐峰。循着钟声而归的青鸟，每一根青羽都被晨间山露修润的光泽且华美。

青鸟冲破云雾扫过寺门的梧桐树，刚刚扫净的寺门台阶上又哗的一声落下一堆叶子，散漫躺了一地。

听见响动后，空明猛地回过头，整个人面露苦色。

而青鸟却悄无声息地掠过空明头顶径首飞向天钟顶端，收拢羽翼轻轻落下，用自己独特的白喙细细的梳理着被风浪吹乱的羽翼。

片刻，他仰起细长的脖颈展开羽翼，对着天穹长鸣一声。

天钟十年一响，青鸟三年一归；钟鸟同奏而鸣，天下易主之际。

三次钟响后，青鸟飞离钟顶冲入一旁佛殿内，稳稳落在佛像手中。佛像前静坐着一位眉目柔和、面容俊朗的和尚——归隐寺第十任传人，无渡。

佛珠被一颗颗拨动，碰撞声渐渐短促。口中不断念着心经，却还是静不下来。

一柱香燃尽后，无渡像是终于妥协般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眼青鸟无奈开口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此番必然是凶多吉少。”

落入佛像手中的青鸟舒展开羽翼，伴着一团青雾化成个少年模样，蹲下身盘腿到无渡跟前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寺里的规矩，就是如此。他不过是赶的不巧，人间动荡己定，新王登基，妖魔横生……你若担心让那只妖与他同行便是。”

玄鸣微侧过头，避开那双幽潭般的眼睛，小声补上一句：“算破例。”

平静的幽潭激起一圈波纹，缓缓荡开。

“玄鸣，多谢。”

“不必，我明日便要带他走。”青玄鸣起身正欲离去，似又想到什么，将怀中放了许久的信递入无渡手中。

浅青色的长眸掩下眼底的神色，缓声道： “桦燃宫的信。”说罢，不待人回应，那一抹青亮的身影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摸着似绸缎般柔软的信，无渡百般无奈。炎宫主来信必定是有所求，求的是什么他心中自是了然。

金色的丝线被一一抽离，原先一片素面的信上浮现出三个滚烫耀眼的大字——桦燃宫。

瞧着如此醒目的字，无渡喟叹一声，将信拿出展开。

“ 归隐寺长老无渡：

我托玄鸣捎信与你，想必你心中了然。近来人间祸乱己定，天下趋于太平，却是妖魔横生作祟之时。你徒弟必定是困难重重，他若在人间遇上危险我桦燃宫自愿相助。不过定要让玄鸣亲自来找我。他近来心情不佳，与我有些关系。信上的金线是上好的天蚕冰丝，可作傀儡丝用。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炎璠，亲笔。”

阅毕，久久无声。

高台上的烛火透过睫帘，映入幽潭深处，旋即消失不见。

良久，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后，佛堂内的人才离去。一缕细风从袖袍钻过吹起一抹残灰，西散而飞。

渡妖塔内，第三层。

“什么时辰了？”

一旁静读的和尚放下经书，眉色柔和道：“辰时，不再睡会儿？”

塌上的人回过头，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听见钟声响了，你要下山吗？”

无波无澜的眼睛，望着窗边的人。声音平静到冷淡应道：“劫数到了，自是要应的。”

山中修行五年，塔内修行十年，便要出家行善积德、捉妖、渡妖。这是归隐寺的规矩，历来如此。

满屋的檀香缭绕，织出一层薄不可见的雾纱，在两人之间展开。

在塔里的百年，他忘了孤寂，忘了时间。百生出现后，他又忘了人妖殊途。

忽的窗边挂的铜铃一声脆响，让他心中一滞，白若银霜的眼睫微颤。

还是来了。

木门被扣响，进来的小妖附在百生耳边悄声几句后便匆匆退去。

书案前的人起身毫不犹豫离开，什么也没说。

罢了，不过是少个解闷的人……若不行，强行破塔，也并非不可……

心中虽是这么想，却还是忍不住留了一丝希冀。

“师傅。”

那个慈悲悯怀，眼中永远是苍生、大道的人，此刻眼中竟也有一丝落寞。

“下山吧。”

钟声又仿佛回到耳边萦绕。

“师傅，徒儿想……”

“你自行定夺，无需多言。”

“是。”

“明日下山，收拾收拾。”

说罢，负手而去。

百生行过礼，快步推门而入。

穿堂而过的风卷去薄纱，留下阵阵檀香。

“澜灼，我带你下山。”

离散的流光再次聚拢，婉转绵长在银色的眼眸中流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