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怪谈里救竹马

我呱呱坠地的时候，也没天雷也没有红霞，更没有什么金光高照。

就是接生婆手里那一盆血水端出去，家里多了个我。

村子在小兴安岭的山里头，互相之间往返都特别费时。

隔了三天，姥姥才坐了大马车赶了过来。

我爸兴高采烈的出去村里匀肉，丈母娘来了必须包饺子。

娘俩面对面坐好，姥姥只瞄了一眼，小褥子包着的我露出来那西处乱看的眼睛，脸色就沉了下去，我妈的眼神也一下子有点不安。

己经三天了，我跟个小猴子似的，脸褶皱也都开了，奶膘还没有长出来，但是模样己经初见雏形。

“见的多苦的多，哎，天生比别人多副眼睛。”

姥姥说这样的眼睛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如果让她装看不见能不能躲过去？”

我妈还没缓过来，虚弱的倚在枕头上一叠声的问姥姥：“我知道我当年差点活不下来送大庙里才活，可能是带了点东西，可谁曾想这么多年没在我这发怎么发到孩子身上了。”

姥姥沉默的抽了几口旱烟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那串铜珠子碾得咯吱作响。

半袋烟抽下去又琢磨了半天，姥姥才抬过头来：“碑子，碑柱都不能让她碰到，就看过了三岁有没有草仙儿来打扰。”

我妈半天没说话，最后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吃完饺子抹抹嘴，姥把那珠子串塞到我尿布包里就走了。

这一点头就是足足三年，当闺女的别说逢年过节回个家，她都没有踏进娘家的村口过。

我爸也迷惑，想问，可我妈眼睛一立，他嘿嘿笑着也就没问。

他们俩感情好着呢，且我爸还孝顺，这次是我妈不肯回去，我爸也知道我妈不干那没有缘由的事儿。

我倒是无忧无虑的，乡下的小孩比较有童趣，玩的多，一天天眨眼就过去了。

一首到我三岁那年快过年了，到年底乡下人有个规矩，到了腊月习惯性的会问一问来年的运程，这时候老家就很多人会去问当地的先生。

还有些家里缠绵病榻的，实在起不来炕，会把先生请到家里来看。

赶大集碰到了隔壁村的一位大娘，她一边捋着头巾，一边热情的拉着我妈问：“二霜你妈家里事不问事了吗？请了好几趟，你妈都说最近封堂，哎呀，这就是你小闺女吧，今年几岁了？长得可真周正，就是这孩子眼睛，”她打了个停顿，原本瞄着我的热情眼神突然隐蓄了不少，眼神里的探究让我有点慌，我妈一伸手不动声色便把我拽到后面了，手指拂过，把我的帽子扣得更严实彻底遮住了我的眼睛，面不改色，笑吟吟回她：“婶子这话见外，你家老叔的毛病咱们都知道，这东西要不你就应了，要不就回绝。我妈要是去了万一惊扰了反而不好办，到时候冲撞了两家的碑柱，就不好说了。”

两边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这个女的热情的笑，可我能明显感觉我妈的身体是绷着的。

我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她的手，能感觉到妈妈的手回握了我。

“唉，这话你都说了这就没办法了，该着你老叔就这命吧，那我就不耽误你买东西了嗷，”她转身走，好像突然间想起来似的，笑呵呵回头又接了一句：“人多可看好孩子。”

我压根就不记得我妈后面买了啥，只感觉一切都很快天擦黑时候，我们娘俩跟着最后几套驴车就回村了。

就在村口跟三岔路口赶过来的另外一辆车擦身而过，车上坐着个老头，破衣服破帽子，赶车人跟捎带我们回来的三大爷点头致意，可看清了车后坐着的我妈，他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赶车就要走，那老头儿饶有兴趣的打量我们，我妈的脸都黑透了。但是他们车没停下。

“睁眼见清风，闭眼见烟魂。”

听着老头嘟囔的这一句，我妈的脸都黑透了，眯眼骂道：“呸呸呸，翻天猴子打地鼠，闭嘴德行张嘴丢。”

也不知道是我妈这话给封的，还是真有这么灵验的东西，当天晚上这老头就死在那隔壁村了。

这下好了，当时俩人这段话好几个人听着，赶车的就带着几个披麻戴孝的人找上门来了。

先生们分类五花八门。

有算命的，有摸骨的，有数签子的，有请仙儿的，看水的，各有各的山门和堂口。

唯独我姥家这一只比较奇怪。

姥姥家祖上是满蒙联姻，上上下下三代之内有6位大先生，有男有女，身份各不相同。

这期间也历经了百年风霜，始终有后人相承，香火不绝。

可是他们又默契的到了我妈妈这一代，什么都不肯教，也没有明确的让任何一个小辈插手过这些事儿，从此再无一人接堂。

可是架不住名堂大，我妈那一句话骂出来，在他们眼里就是给先生下了话了，现在人做事做一半嘎巴没了。

“你们家是什么缺德堂，我爸这毛病请来了多少人都治不了，请你家你家不来，请别人你家拆台？”

赶车的上来就把话给压住了，眼见着身后几个披麻戴孝的让他拿话激的脸上愤恨之情越盛，我妈都给气笑了：

“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接？是没跟你们说清，还是我们收了你们什么定金？我跟你妈说那么多，喂狗了？人死了怕背不起？”

“你放屁，我跟你说，娘们这事儿就是你干的，人现在还在外头硬着，今天你要是不给出个说法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的话他从后腰摸出把柴刀来，咣的一下狠狠墩在了我家门上！

“赵二奎！你要干什么？”

都是乡下人家没见过这种架势，连我妈也被吓的噎了一口气，我吓得眼泪围着眼圈转，居然忘了哭。

我们家大黄狗，最守家，听着屋里的动静，它急的猛向里冲，但是锁链锁着，它只能原地疯狂的叫。

“这话是要送到天上地下，枉说一个字要有报应的。”

我妈冷冷的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无声的较量。

今天这人带着人来闹事，肯定心里是打量过的，我们家没出堂，只要不在堂口闹，都不能算是冲撞了。

“我赵二奎把话撂这，今天这事儿你拿不出跟你家没有关系的证据来你家就得给老爷子偿命，我们家是没有这大能耐，但是绝不背黑锅！”

春风凛冽，大开的门缝里呼啦啦刮进来打着旋儿的冷，我妈回声把我抱在怀里，不光没有因为他撂狠话惊慌，反而稳稳的坐在了桌子旁边。

“活人作孽，死人殃；死人作乱，活人偿。”

桌上的风灯灯芯摇曳，吹得一屋子人脸上阴一阵晴一阵。

“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我们娘两个在家，你可以为所欲为？”

我妈就这样坐了下去，坐下去的一瞬间就仿佛是不止她的身体，还有什么无形的气场，缓慢，坚定稳稳的落了下来。

绿底儿铺粉色梅花的棉袄，跟藏青色的裤子，头上为了防尘，专门还扎了个大红色的头巾。

羸弱导致我妈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苍白色。

坐下来灯光在旁边摇曳，她半面脸在阴暗中半面脸眉眼锋利，我还在我妈的怀里，因为巨大的恐惧，我死死的抓住她的棉袄，几乎吊在我妈的胳膊上她就这样抱着我。

远远的看过去，寂静的小屋里，凄厉的冷风中，我妈抱着我，表情无悲无喜，却眉低垂眼微睁，眸光意味不明，犹如一尊雕像。

“我怎么看着这架势这么眼熟呢，老三，这像不像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