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录

“结果如何？”

听到柳聿云问话，仵作放下了手中正在擦拭的工具，拿起了方才填好的验尸单，转身便要喊大人，可还未等人字喊出口，柳聿云与仵作就都愣住了。

很明显二人是认识的，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瞬间就知道此刻是不便说出对方身份的。

仵作上前几步把验尸单交予柳聿云，“死者男，身长约六尺，年龄约二十八九，额头、手背、腰部、小腿，皆有撞击硬物的痕迹，腹部有一处锐器伤，为致命伤。

伤口深约三寸，径首插入腹部，凶器是插入死者腹部的砍刀，大约一尺长、一寸多宽。”

“可能看出自杀还是他杀？”

“暂时还看不出，死者身上有多处撞击伤，表明死者死前可能有过反抗、逃窜等行为，应当是他杀，可看刀口的形状和刺入的方式，又是死者自己造成的，所以还无法断定此案性质如何。”

“死亡时间呢？”

“丑时至寅时。”

“可有中毒？”

“并未发现中毒迹象。”

“本官知道了。”

柳聿云应了一声后就继续查看现场了，这仵作也跟在柳聿云的身后，时不时的歪着头偷看柳聿云，就在柳聿云转向旁边时，二人又一次对视了，虽然都是对视，但这一次可比刚才要尴尬的多了。

柳聿云眉头微皱，一脸的疑惑，不知道这个家伙又想干些什么，仵作在对视后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挠着头西处乱看，一边又不时地看向柳聿云。

柳聿云顺手把之前包有饲料的手帕放到了这仵作手中，什么都没说，但仵作很清楚，柳聿云是要自己查验这手帕里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柳聿云回到了县衙，由丫鬟带着去了书房。

“大人，这就是书房了，按照您的要求，己经将书房旁的屋子收拾出来给您做卧房了，不知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彩儿做的？”

“你去将那仵作叫来书房。”

“是，大人。”

柳聿云坐在案前，翻看着近几日的案件，没过多久丫鬟就把人带来了。

“大人，仵作来了。”

“让他进来吧。”

仵作缓缓推门进来，柳聿云也起身，走到仵作前约一步的位置，双手重叠，微弯身躯，恭敬的向仵作行了个礼，随后说道：“拜见三殿下。”

柳聿云面前这人便是安清国的三殿下—安奕。

安奕与柳聿云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青梅竹马这说法仅是安奕自己认为的，柳聿云是从未承认过的。

不过是否承认，在安奕看来都不重要，之前在千溪时他就日日跟着柳聿云，他相信柳聿云终有一日会转身看看他的。

“莫要试探我了，快起来吧，我的柳大人。”

三殿下伸手扶了一下柳聿云的手腕，二人相视一笑。

“殿下怎么到新安来了，还当上了新安衙门的仵作？”

“这个嘛…听我跟你慢慢道来。”

安奕随手拿起一本书，朝柳聿云的书案走去，刚要坐下，就被柳聿云喊了起来。

“起来，那是我的位置。”

安奕听到后立刻站首了身子，将位置让给了柳聿云，一脸贱笑且大声的说道:“柳大人请坐！”

安奕身为皇子却喊柳聿云大人，还对柳聿云如此顺从，都是因为幼年时柳聿云帮了安奕。

安合十二年，柳聿云随父亲柳江进宫。

柳江面圣，柳聿云独自去御花园玩耍，恰好遇见了皇后在训斥冯贵妃和三殿下。

柳聿云没有做声，只是躲在一旁听他们争吵，还时不时的打量着三殿下和大殿下。

没过一会，柳聿云就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她急忙跑向父亲，圣上此时也同柳江一道而来，想要看看柳江的宝贝女儿，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那般聪慧机敏。

“云儿过来，快些参拜圣上。”

“臣女柳聿云拜见圣上。”

“起来吧。”

“谢圣上。”

圣上低头看着这个半人高的小女娃，捋了捋胡子，“都说柳江之女与她父亲一样颇为擅长查疑断案之事，年仅八岁就帮父亲查案，还受到了众多称赞，只可惜朕未能亲自看看你是如何查案的。”

柳聿云仰头看着圣上，两颗小眼珠一转，随后说道：“圣上若是想看，臣女愿为圣上展示。

但臣女若是有言语或行为上的不妥，还请圣上念在臣女年幼又是初次进宫的份上，能够饶过臣女。”

“好，朕答应你，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展示。”

“圣上请随臣女来。”

柳聿云将圣上带到了皇后与冯贵妃处，皇后见圣上驾到，立刻停止了对三殿下与冯贵妃的训斥。

圣上见状便询问柳聿云，“你为何将朕带来此处啊？”

柳聿云行礼回答道：“在圣上来御花园之前，臣女在旁边草丛中玩耍，无意中听到了皇后娘娘、冯贵妃以及二位殿下的对话。

此对话的大意是，大殿下与宫人正在玩蹴鞠，无意中将蹴鞠踢飞，派人找回时，发现蹴鞠竟在三殿下手中。

大殿下认为是三殿下抢了自己的蹴鞠，让三殿下交还并道歉，但三殿下坚持称此蹴鞠是他自己的，不曾抢夺过大殿下的，拒绝交出蹴鞠。

随后大殿下找来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派人找来了冯贵妃，将冯贵妃与三殿下训斥了一番。

皇后娘娘认为三殿下不知礼数，抢夺兄长之物，实数不敬，而冯贵妃教子无方，应当重罚。

但臣女觉得此事尚有疑点，既然圣上想看臣女断案，臣女想借此案向圣上展示，还请圣上允准。”

“既是如此，朕准你查清此事，宫中上下不得对你有所阻拦。”

“谢圣上。”

柳聿云绕着二位殿下转了一圈，仔细的看了看，又让二人伸出双手，随后说道：“启禀圣上，此蹴鞠确为三殿下之物。”

皇后听到此话说便立刻质问柳聿云，“你的意思可是本宫冤枉了冯贵妃与三殿下，而大殿下亦是向本宫扯了谎吗？”

柳聿云听皇后如此说，心里有些慌乱，又看到皇后那本来就不白的脸，此刻更是变得阴沉了许多。

柳聿云有了一丝胆怯，但心里再怕，身上也不能怕。

柳聿云挺首了身板回复皇后，“回皇后娘娘，此物确实是三殿下的，但大殿下也未曾说谎。”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聿云拿起地上的蹴鞠，面向众人，“我刚见到三殿下时，他手中就拿着这个蹴鞠，我仔细看过这蹴鞠，发现蹴鞠上用竹子编织的地方都有所损坏，想来是用得太久了。

而方才我也看过二位殿下的衣裳与鞋子，大殿下的衣裳鞋子虽有泥渍，却也可看出是第一次穿，若此物是大殿下的，玩耍时不应只留下泥渍，未留下刮痕。

至于三殿下，他的衣裳虽不是新的，但较大殿下相比，少了许多污渍，想来是玩耍的时间不长，可时间不长却刮伤了双手，可见三殿下的蹴鞠更容易让人受伤。

并且我在这蹴鞠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而这个味道在三殿下与冯贵妃身上都可闻到。

可见这蹴鞠是长时间存放在有药味的屋子中的，并且刚离开屋子没多久，药味还不曾散去，所以这蹴鞠应该是三殿下的。”

“好啊，柳家嫡女，小小年纪，便观察入微，逻辑缜密，当真与其父一样，颇有断案之才。

今日你既然查清了此案，朕定是要给你些奖赏的。

不如你就跟随你父亲，到刑部任职吧，先任个小官，学习些律法，积攒些经验，之后在往各处调任，你可愿意？”

柳聿云与父亲急忙下跪行礼，“谢圣上。”

柳聿云与三殿下这边是高兴了，但皇后可就没那么高兴了，圣上以皇后未能正确行使中宫权利，冤枉他人为名，罚皇后禁足三日。

而大殿下为人兄长，却不曾做出表率，同罚禁足三日，面壁思过。

自此事后柳聿云与皇后和大殿下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但与安奕的关系却是越来越亲近了。

安奕通过此事也意识到，除了医术之外，他应该多学些东西了。

安奕向圣上言明，想要拜柳江大人为师，与柳聿云一起学习刑狱之事。

可安奕无论怎样努力，在查案之事上都不如柳聿云，最后只好日日跟着柳聿云，听柳聿云的差遣，还要在私底下喊柳聿云“柳大人”，不过三殿下喊得还是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