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后娶了狐狸精

穆昶吃惊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卞成礼，不过片刻之间，他己经经历了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卞成礼却依旧带着薄笑与随和的面容安静地坐在那里。

没有了冥婚之日他身着的大红霞帔，卞成礼今日换了一身男装，只不过这男装依然是前朝的样式，宽袖长摆向来显得臃肿，可他衣袖上的青竹纹样，又似乎带了一点清爽的气息。他的长发还是挽着的，用翠玉雕成的青竹簪子，在春日的气息中仿佛也带着新生的鲜活。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他今日戴了一副单边眼镜，圆圆的镜片架在他的左眼前，跟着吊下来的水晶坠子，在昏暗的光线中，随着他手中折扇的微风，一闪一闪的发亮。

他像是刚刚听完了一场有趣的演出，又像是在专门等什么人，看着有些狼狈的穆昶，他弯着嘴角，凤眼中的光泽流转，正狡黠地看着门口的自己。

穆昶一时间有些怔愣地看着茶楼内的卞成礼，而卞成礼看着怔愣的穆昶，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声音还是那么缓缓如同私塾里的老学究似的，道：“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不过来坐坐喝杯茶？”说着，他一手拨弄着桌上的茶杯。

穆昶看到桌子上，他的手边有一杯茶，他的对面，还有一杯茶。

他好像己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好像知道他要来一样，特地还为他准备了一杯茶。

穆昶心中虽有些狐疑，却还是收拾了一番，随后恭敬不如从命般走了过去。只是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卞成礼的对面，伸手打开了那杯为他准备的茶。

压抑的茶香顿时随着蒸汽蒸腾而上，清淡的香气经过穆昶的鼻尖，留下明显的分辨印记。

“是安徽歙县的茶，不过应该有些陈了，三年的茶吧。你往里面加了陈皮？是广东新会的陈皮吗？”穆昶的随口一说，似是家常便饭，落在卞成礼的耳朵里，却让对方的眼睛一亮，当即哈哈笑起来。

“真不愧是滨城茶商之首的儿子，这茶还没有进嘴，便己经闻出了七七八八。”卞成礼敲着扇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然而穆昶却不以为意，他只是随意挑了挑眉毛，似是不甚感兴趣一样重新扣上了茶杯盖，口中淡淡道：“卞先生过奖，我不过是跟着父亲在茶厂里多转了几圈，了解个皮毛罢了。”

虽是如此说着，可穆昶的口气听起来却很自豪。

卞成礼唇角含笑，他有些玩味地打量着穆昶，扇子抵在唇角边，道：“此前还以为你对穆老爷的生意不太感兴趣。”

穆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自豪的表情不免收了收，道：“感不感兴趣，同是不是想继承没有什么关系。我既然是父亲的儿子，了解茶叶的事情也是理所应当。就如同卞先生经营古董店一样，虽然可能这并非卞先生的热爱，可卞五爷钟爱字画文玩又是滨城首屈一指的书法家，对这些自然也有不少了解吧。”

“哈哈哈”，卞成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似乎颇为欣赏，看着穆昶又道：“想不到今日见你，还是如那日一般的伶牙俐齿。”

“过奖了”，穆昶嘴上虽然谦虚，可脸上的表情却不免轻松了起来，似乎卞成礼的话是小小的认可和夸赞，让穆昶此刻的心情也舒展愉悦了起来。倒是卞成礼，他用扇子敲了敲一边的茶杯，道：“穆小兄弟不尝一尝吗？”

如此邀请，穆昶却也并没有应邀，而是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反道：“不必了，卞先生的喝法我有些不习惯。我还是更喜欢喝滨城的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可谓是滨城最为火爆的茶叶款式，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贫民百姓，就是路边最简陋的茶摊里，也少不了这口茉莉花茶。穆昶自小在滨城生长，又是茶商首富的儿子，钟情于茉莉花茶自然也是寻常事。

倒是卞成礼有些失落了，道：“看来还是我失误了，下次定为小兄弟备上好的茉莉花茶。”言罢，他倒是捧起茶杯来，缓缓品了一口茶。

看着卞成礼老神在在地喝茶，穆昶的目光在茶楼中转了一圈，最终又落到了外面的大雨上。这雨势凶猛，一时间显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而随着雨水的滴答声，这南市中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只有坐在面前喝茶的卞成礼，是活生生的人。

“卞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穆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卞成礼喝了茶，循着穆昶的询问声，他不免抬眼瞧了瞧他。这一瞧，那好看的丹凤眼中的光泽不免动了动。不过卞成礼显然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故而将茶杯放了下去，缓声道：“我来这里正好有事情要办。”

“办事？”穆昶似乎有些惊讶，但转而却又意识到自己口气中的失礼，忙不迭补了一句解释起来，道：“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们这样的遗老遗少，都是在家等饭吃的……”

“哈哈哈”，卞成礼倒是不觉得失礼，反而爽朗地笑了起来，道：“确实有不少人喜欢在家混吃等死，不过我既然有了店，也是要做事的。你要知道，如今这滨城，国人、洋人，遗老、军阀，各方势力云集，不管是什么人家，总有那么一点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卞成礼这话说得有些隐晦，但穆昶还是听得懂，道：“所以你是来收古董的？”

卞成礼嘴角一弯，却道：“不，我是来奔丧的。”

“啊……？！”

穆昶惊讶一声，全然没想到卞成礼的目的居然是这样。可若这是卞成礼的目的，那么他刚刚说得那些又是为何？穆昶心中正是疑惑，倒是卞成礼兀自解答了出来，道：“或者可以说，其实也是来收古董的。”

“南市三道胡同里面有一户姓张的人家，这家人是青州张家的后人，虽是传到了他们这一代没落了，但终归家里还是留了点好东西。前几日，这张大哥同我说，想卖了家中祖传的一件北宋秘色釉大花瓶，价钱都谈好了，就问我什么时候去收。我当时忙，没有来得及去收。却不想这几日询问，才知道张大哥不幸亡故了。”

“故而我是来奔丧，也是来问问那个花瓶的下落。”

穆昶听着卞成礼缓缓道着，虽是不太懂这件古董的价值，可不免还是唏嘘到：“青州张氏，我倒是听说过。听说前朝的时候，他家还出过宰国，在滨城兴修了不少工厂，后来张宰国去世，前朝便再也无法维持了。”

穆昶所说的张宰国，卞成礼自然也认识。当年卞五爷还在朝的时候，还曾同张宰国一同办过事。只不过如今时过境迁，两家人的后人，居然以这样奇妙的方式相遇在了一起。

卞成礼敲了敲桌子，也不免叹了一声，道：“好歹相识一场，我怎么说也不能辜负了人家。可惜啊，这样一场雨浇下来，恐怕要耽误好些时候了。”

听着卞成礼的叹息，穆昶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了起来，道：“卞先生，你来的时候，茶楼里面就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吗？”

穆昶的声音听起来如同他的表情一样紧张，卞成礼看出他心中的惊慌，自己却并不慌乱，而是耐心道：“穆小兄弟可是遇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穆昶抿了抿嘴，他似乎有些犹豫，但看着卞成礼颇为真诚的表情，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好像遇见了鬼打墙，走了很久都走不出去，而且带我来的车夫也忽然消失了……然后就下起了雨，我来这里避雨，就……就遇上了你。”

听着穆昶这么说，卞成礼脸上却又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道：“你相信缘分吗？”

“缘分？”穆昶一头雾水。

“这是天意。”卞成礼一边解释着，一边将手边的一份茶点递给了他，道：“如今外面大雨滂沱，你我皆是被困在这里的人。老天既然不想让我们离开，不如便坐下来喝杯茶，等填饱了肚子，再去干各自的事情如何？”

穆昶有些哑然地看着面前精致的茶点，像是不明白卞成礼为什么会如此淡定，可当他看着卞成礼的时候，心中被遗忘的事情却忽然重新萌生了出来。

“我，我其实是想去找你的！”穆昶像是发现了最关键的问题一样，他急不可耐地开了口，道：“我回家的话其实不走南市，我是想去文哲居找你。”

“哦？”卞成礼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莫测了，反而又问道：“你来找我，是来做什么？”

他漂亮的丹凤眼瞧着穆昶，深邃的眸子里的光似乎看穿了穆昶的心思似的。少年心中却不免一阵打鼓，他语塞着没有回答，倒是卞成礼似乎己经失去了对这个问题的兴趣的，反而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在这里等一等，等雨停了，或许就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