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佳人

笼罩了许久的战争危机终于消失殆尽，初夏的沪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

报童又急匆匆地叫卖着穿街而过，路边的小吃摊再次冒出了腾腾热气，愁苦的拉车夫脸上也难得露出憨厚的笑容，就连洋人的汽车喇叭声也比前些日子响亮了不少。

“诸位，听说了吗？是东胜军的林大帅带着人把鬼子打走的？”

担惊受怕了半个月的沪城老百姓给憋坏了，街头巷尾的早早聚集在一起讨论了半天守住沪城的英雄东胜军。沉默了许久的茶馆也传出了久违的八卦声。

“哎哟～东胜军怎么会没听说过啊！咱沪城人的大英雄啊。人报纸上都说了，林孝威林大帅得知鬼子连打下数城，一路烧杀抢掠从，无恶不作，对咱即将遭殃的沪城百姓心生不忍，这才一锤定音从东北千里带军南下守沪城。没有他们，咱们早就让鬼子给全突突了！要我说啊，人林大帅就是这个！”

坐在茶馆中间的中年男人提起林孝威那叫一个兴奋，头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瓜皮帽都险些被他夸张的动作表情给吓得掉了下来，说到激动的地方还猛地站起来给压根就素未谋面的林大帅比了个大拇哥。

有人跟着附和道：“而且啊，听说这林大帅以后就常驻咱们沪城了，以后就是咱这沪城的活关二爷了诸位！”

此话一出，引起了更多的赞叹声和感激声，有甚者还双手合十，闭着眼感谢老天爷送来了林孝威。仿佛只要这林孝威在沪城一天，沪城就是个个固若金汤的大堡垒一般。

沪城里的喜讯永远不可能是少数人的狂欢，东胜军林孝威即将进驻沪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进了千家万户，就连一向不闻政事的震旦公学都为这消息的传来掀起了阵阵激动的暗潮。

“……余不忍沪城父老，每日惊骇。故自今日起，我林孝威将与将士十万东胜进驻沪城，求一方城池之稳定，守沪城父老之安宁。”

震旦公学里，一名戴眼镜的小个子男生坐在教室中间的课桌上读完了报纸上这封《告沪城父老乡亲属》，推了推眼镜，满眼兴奋地拍了拍一旁还在看书的林将耀，激动地说道：

“宗承！你爸爸真行！有了他，别说鬼子，就是那八国联军来了咱这沪城也是坚不可摧的安全地儿。你爸爸是大英雄啊，怪不得你小子也是个能文能武的好料子。”

林将耀一身黑色公学制服，良好的家教让他像根挺拔的竹子一般端坐着，手中是老师上节课让看的书，闻言，也不是太激动，只是放下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何锟，我父亲不是大英雄，他只是做了他自己该做的事罢了，算不得什么。

至于学业，你要是用个七分心思进去，不见得比任何人差。所以啊，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都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哪儿能没半点血性，林将耀嘴上说的谦虚，但眼神中的骄傲却是半分没有隐藏，一览无余。

“哦～我们宗承觉悟看着很高呢！喜欢了。”何锟翻身下桌，哥俩好似的一把搂住林将耀的脖子，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就不提了，今儿个我生日，陪我走个地方怎么样？”

林将耀不解：“去哪儿？”

何锟有些不依不饶了，一边耍无赖一边摇林将耀：“不！你先答应我。”

林将耀被摇得有些无语了，只好点头答应。

何锟得到对方确切的答案，压着兴奋凑近林将耀的耳朵，悄声道：“轻歌曼舞”

林将耀的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会想去这种绯色场合，质问道：“你一学生去那里干嘛？”

“学生怎么了？我十八了大哥，别说古时候了，就是现在我这个年纪的孩子满地爬的也不在少数好吧？

再说了，我又不是去干嘛，只是想开开眼而己，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就和我去嘛，和我去嘛……”

“行行行！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林将耀被烦到不行，最终还是答应了，但依旧不放心地再三交代道：“讲清楚，晚上九点咱俩就得走，不喝酒！”

“行，大爷，你说啥我都可以！只要你同意陪我去就行。”

何锟见目的达到，再加上上课铃声也响了，于是不再继续纠缠，拍了拍裤子的灰站起身来，往椅子位置走去，还不忘回头抛个媚眼，无声的叮嘱道：“下午西点，不见不散。”

林将耀无奈的笑了笑，注意力转移到了讲台上准备讲外国文学的先生身上。

这节课在讲泰戈尔的《飞鸟集》，里面有这么一句话：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翻译成中文的意思就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林将耀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轻歌曼舞”那里。

他偶然从那里路过过一次，里面有女孩子的歌声和笑声隐隐传来，虽未曾见面，但却能想象出里面的旖旎风光。

那些笑着唱着的女孩，仿佛就是永远绚烂盛开着的夏花，不会凋谢……

林将耀摇了摇头，把注意力重新聚集到课堂上来，心中暗道：一个歌舞厅而己，去便去吧，想这些干嘛？

可轻歌曼舞是个普通的歌舞厅吗？沪城当地人自己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那是全沪城最大的销金窟，外国人搞的极乐圣地，就在沪城河边上，白天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欧式建筑，可一到晚上，就变得格外金碧辉煌，常常灯火通明，映得整条沪城河都是波光粼粼的。

要知道，能进轻歌曼舞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何家就很有钱，毕竟能垄断整个华南的面粉交易，但何家家教一首很严，家中孩子十八之前不得踏足任何情色场所。何锟是独子，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这花天酒地的地方没得进过，这才在十八岁生日当天存了这开眼的想法。

但今晚的轻歌曼舞，有一位钱和权都处在顶端的客人来访……

轻歌曼舞后台，身材姣好的姑娘们正嬉笑打闹着换当晚的演出服，化着妆的也不闲着，手上动作不停，嘴也没闲着时不时唱个几句又说几句上不得厅堂的下流话，逗得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满室春光极好。

唯独角落里的轻挽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按一成不变的步骤往脸上涂涂抹抹。

“你这张脸不得了，被你这么折腾还看着挺勾人的。”

说话的女人脚下一双黑色高跟鞋，一身红色暗纹的旗袍，领口两粒盘扣却大大咧咧的松着，头上顶着当下最时兴的烫发，耳侧的红水钻发卡和嘴唇上的大红唇色遥相呼应。

她慵懒的靠到轻挽面前的化妆镜前，轻轻吐出个漂亮的烟圈，开口问道，纤长的手指跟着漫不经心地抖了抖烟灰，像极了一朵正盛开的曼莎朱华，美丽但妖冶。

“讨生活罢了，这张脸能让我吃饱喝足就行。”轻挽画眉的手半分未动，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啧啧啧，心真大。”

女人自觉讨了个没趣，首起了身子，又不紧不慢地抽了口指尖的烟。

“走了，你好好收拾下吧，孙老板说今晚来的人挺重要的。”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踏着漂亮的步子往前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