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之人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我有些恍惚，刚才经历之事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上，难受得紧。忍不住猛地多吸了几口气，宫外的空气都比里面自由许多。

回身发现陈川还在等我，见我这样，忍不住笑出来，“将军，您好像刚从监狱放出来似的！”

我想骂他几句，却也觉得说得有理，只能苦笑。

到了府上，我让陈川把士兵都叫到前院集合，到了该说分别的时刻了。

我站在前面，先鞠了三躬，士兵们虽有疑惑，却也纷纷让我起身。

“一鞠躬，感谢各位多年相助；二鞠躬，感谢随我回这虎口，三鞠躬……”我不由哽咽，“三鞠躬，我们就此别过，有缘自会相逢。”

陈川惊讶地看着我：“将军这是何意！”

“是啊！是啊！”

我忍住不舍，强装镇定：“我己向皇上请辞，不再回边塞，各位明日启程，替我去完成实现不了的理想吧！”

“将军！”

“还有，以后莫要再叫我将军，今后世上只有惠然郡主了。”我抱拳告退，一转身就落下了泪。

五岁以前，我觉得自己是自由自在的公主；十五岁以前，我是破旧笼中的惊弓之鸟。塞外六年，于我而言，不是风霜，是自由，更是真实的活着。可从今日起，我又被关回破旧笼中，吹不到塞外自由的风。

陈川作为贴身护卫，可以跟随我进内府。他忙追上来，看着我满面泪水，一阵慌乱，“将军……不是，郡主，您别哭啊！这几寸的刀伤您都没哭过，您这样属下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擦了擦脸，轻笑道，“大家都对我很失望吧……”

“没有没有，大家都知道您肯定有苦衷，只是担心您！”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狡兔死，走狗烹’吗？如今眼下困境，我无力反抗，除了遂了他们的心意，真不知该如何了。”我坐在长廊上，沉沉地低下了头。

陈川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

半晌，我平复了心绪，抬头看着他，“陈川，你是我的贴身侍卫，这几年都是你一首陪在我身边，也是你拼命保护我，真的很谢谢你。我知道你的雄心壮志，绝不是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刚才我也向皇上请旨，让你接替我的位置，等你回到边塞，就是陈将军了。好好干，守住边塞，也守住我们的理想。”

我伸出拳头，笑着看他，他红着眼睛看着我，伸出拳头与我碰了一下。

“陈川，定不负将军期望。”

次日，我的同袍们就离开了。我借口生病，推脱着就不去送他们了，让府中管家给他们备好吃食衣物送了过去，其实自己偷偷爬上城楼，远远的送他们一程。

出城门时陈川抬头看到了我，我也只是做出噤声的手势，他点了点头，转身和士兵们大声说：“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就让我们一同完成郡主的理想，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保家卫国！”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这是我教大家的第一首诗《诗经》，也是我名字的由来。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听到全军齐诵，这几年在军中的点滴又浮现在眼前，还是忍不住与他们告别，不顾体面的大声在城楼上喊：“同袍珍重，他日再会！”

听到我的声音，他们转头看到城楼上的我，“他日再会！”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