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美人痣

我是个留守儿童，和太奶奶居住在北方一个偏僻的大山里。太奶奶是个十分虔诚的基督徒。他常常和我说：“只要做事讲话讲良心，上帝就会在你身后保佑你，吓跑那些鬼怪。”奶奶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所以我对奶奶的话深信不疑。但我也对奶奶的话有些疑惑。“太奶奶，什么样才算讲良心？”大字不识一个的太奶奶也讲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说：”不说瞎话，诚实做事儿就是讲良心。”

我家隔壁有个阿婆，他也是位基督徒。可为人尖酸刻薄，不得村里人待见。阿婆家有个漂亮又能干的婶子，眼角一颗漂亮的美人痣。可是阿婆好像不太喜欢他，说他是前世有罪，被上帝点痣做记号，还总是骂他“不能下蛋的母鸡。”我听了很难过，阿婆听了，摇摇头低声轻喃了句“阿门”，无奈地关上了木窗。

六岁那年，芒种。村里的叔叔娘娘们都说婶子和他男人下山到大医院做了检查，大夫说是叔叔的精子存活率低，很难生育。可阿婆偏偏不信，总嚷嚷：“哪有男人不能生，我看啊，就是那小贱蹄子的事儿。”村里有人看不下去，老田家田子叔冲他喊：”你儿子有问题，别总怪人家秦阿妹。我看阿妹是个挺好的婆娘，天天给你们家柱子洗衣做饭，又下地干活。别总磋磨人家。”阿婆气急败坏的叫嚷：“我看是你看上那小贱蹄子了吧，昨儿在地里我可看着了，那秦阿妹冲你乐的花儿都颤了，你害不害臊。”村里人气不过，都说阿婆糊涂。

第二天，阿婆怒气冲冲地跑到我家，“啪”地一声摔开了木门。径首走到里屋炕上，“婶娘你说那秦阿妹，昨儿她大半夜翻来覆去惹得人睡不着，突然蹦下去从那柜盖上，拿了一瓶罐头。跑去后院儿老田家，半天都没回来，我就说他和老田家那老二有事儿。”我太奶奶气的咳嗽起来，我连忙倒了水给太奶顺气儿。一边抚着太奶的背，一边儿皱起眉头喊：“别总扯老婆舌，小心长舌鬼半夜找你。”那阿婆一翻白眼，把磕了一半儿的瓜子儿往水泥地一撇。”小孩子家家的，还咒你阿婆我，到底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欠管教。”说完，他又把门一摔，扭着腰走了。太奶奶气的喘不过气儿。那天下午，阿婆家柱子叔喝了酒，坐在村头揪着婶子头发嚷嚷，说是婶子不能生养，还勾引男人。他不敢提田子叔名字，因为他现在干的活儿，是田子叔好心介绍的。我知道，他根本没喝多。婶子的头发披散着，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还睁着一双含泪的眼，求柱子叔回家说。柱子叔不管那些，他把酒瓶子摔在地上，把婶子推倒在玻璃渣子上。还一边扇着婶子巴掌，一边骂着那些肮脏下流的话。“不能下蛋的母鸡。“”贱蹄子。”村里的人知道情况，边叹气边摇头。可外村的人不知道，他们嬉笑着，咬着耳朵。

“你看着婆娘，不能生育还搞破鞋。”

“就是就是，被人抓到了还怕丢人，有本事儿别干那事儿。”

“你看他还捂脸呢。”

“这下丢人丢到整个屯儿喽～”

太奶奶打开了窗，听着外面女人的呜咽，村人的嬉笑，男人的辱骂，怔了半晌。最后婶子被阿婆拖走了。太奶奶跪坐在床头的十字架前，流着两行浊泪，祷告。

第二天清晨，有人在粮仓里发现了吊死的阿妹婶子，青紫的脸上，两道风干的泪痕，舌头拖得那老长。柱子叔嫌丢人，一卷草席裹了，丢下了山沟沟。那天半夜，阿婆请了我太奶奶去他家镇房子。我怯怯地躲在太奶奶身后，听着满屋人声鼎沸，都是阿婆家请来的亲戚。大家围成一个圈，太奶奶坐在中间，大家都齐声，唱着赞美诗。花花绿绿衣袖浮动，我看见窗外，一个拖着长舌的女人脸，他紫青着脸，只有眼白的眼珠抽搐着，流下两行血泪。右眼眼角，赫然点着一颗美人痣。我害怕的想嚷，却失了声。就这样，熬过了阿妹婶子的头七。一周后，阿婆没了。大家说，是半夜做活儿，被缝纫机绞死了，舌头吐的那老长。一年后，柱子叔上山挖菜，在山里失踪了。村里人一起上山找，都说看见了秦阿妹，紫青着脸，拖着舌头在林间一瘸一拐的走。那年罕见的发了洪水。巧的是，邻村都被淹没了，只有我们村，因着地势高，没被洪水冲洗，不过因为洪水地里颗粒无收。但是村里人那年天天跑去教堂祷告，说阿妹婶子己经很仁慈了，虽然给了惩罚，但是念在我们曾替他报冤的份儿上，留了我们一命。

太奶奶在我十岁那年去世。那阵子他身体突然好了起来，一向节俭的他买了件漂亮的丝绸衣服，还坐在铜镜前，让我替他梳那一头花白的发。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替他梳理头发，他微笑着看着铜镜。突然，他浑浊的眼清明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转过了头，看向门外。那天晚上，太奶奶梳妆打扮，穿上了新衣服。走到门口，他回了头，含着笑拍了拍我的手。月亮升起来了，天光突然大亮，太奶奶走向一派光明的远方，我看见远处有个美丽的天使在等待，他有一对洁白泛着金光的翅膀，脸庞洁白，带着微笑，那漂亮的右眼眼角，有一颗美人痣……

次日，我倚着太奶奶床头醒来。床上的她早己没了气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