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玛雅新娘

蜷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笑着说，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啊。一点烟尘味也没有。不过头顶上好像总有一团挥不去的乌云如影伴随着实恼人。

我们身后的那个湖泊叫作莫奈湖。莫奈湖上也有一团乌云始终飘浮在情人湖的上空。并且随着心境的变化而放大或者缩小。因此这里便叫作莫奈困境。

蜷鼻偏着脑袋问道：莫奈困境？为什么是这个古怪的名字啊？

很小的时候，我听奶奶讲过一个关于莫奈王的故事。如果你想听这个故事，便请你去那边的神经树上摘些果子来。先让本公主吃饱肚子再说。

蜷鼻走到路边的神经树下，采摘了十几个青红果子走回来。

两人坐在破裂马路边的石头上一边休息，一边吃着果子。

苏玛吃了几个果子后，清清嗓子，开始叙述莫奈王的故事。夕阳照在苏玛的身上，她的脸蛋泛着一层金光。

据说很遥远的时代，有一位名叫莫奈的伟大而痴情的国王。他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心病。就是喜欢做噩梦，而且总是梦见世界末日的到来。

有一天，国王在梦魇森林里打猎的时刻，竟然迷路，误入一座女神庙中，遇到了一位睡梦中不能醒来的美貌动人的姑娘。

王无法抵挡女孩散发的魔力，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吻印在了陌生姑娘的额头。陌生的姑娘果然摆脱了魇咒醒来了。但是她却无法知道自己的名字和来历。

王便将这位来路不明身世奇特的姑娘带回了王宫，封她为歇斯底里夫人。

这位新夫人不食人间烟火，只吃各种各样的神经花。国王为她专门造了一个巨大的神经花园以供消遣娱乐。又专门派了许多花匠按照歇斯底里夫人的指示，在卓尔金星闪烁时，去梦魇森林里采集神经植物的种子，播种在神经花园里。

夫人的美貌和气质无疑是倾国倾城的。凡是见过她的人，没有不被她的美貌和气质震慑的。都说她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美女。

歇斯底里夫人虽然完美，却也有一个怪异而恐怖的心病——每当卓尔金星闪烁时，便会无故担心世界末世的来临。人也变得恐惧多疑焦躁抑郁，必须向魔星献祭才能获得心灵的安慰和解脱。

莫奈王因为太宠爱夫人，自然不会拂逆她的意思。

于是这个国家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向卓尔金星举行一次血腥残忍的祭祀活动。祭品便是王国内最美丽的女孩子。也包括王室的公主们。

如此一来，歇斯底里夫人一个人的杞人忧天，便传染给了整个的王国，让举国的百姓都陷入对卓尔金星和末世来临的硕大恐惧中。

如果卓尔金星频繁地或者连续多日地闪烁，便会有更多的孩子被送上神圣的祭坛。

许多百姓人家的孩子因为向魔星献祭而白白地死掉了。因此怨声载道。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夫人是祸国殃民的老妖婆。她凭借色身迷惑了国王，通过献祭的妖术让自己青春不老，应该将她处死才对。

歇斯底里夫人不堪忍受舆论的谴责终于投湖自杀了。神经花园里的五颜六色的神经花一夜之间都变成了黑色。

莫奈王陷入了深切的悲痛，以致头发一夜间全白了。他亲手埋葬了歇斯底里夫人在花园里。然后登上神殿，向他的子民们宣布，库胡·阿乔从即日起让位给王子。

莫奈王走下了神殿后，便穿上平民的服装，带着两个侍从来到神经花园，作了一名孤独的老花工。从此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莫奈王无限地痴迷着黑色的神经花。以为那就是歇斯底里夫人的灵魂所化。他临终前留下遗言，但愿自己死后也变成莫奈花。

说到这里，苏玛停下了，指着不远处的一株黑色刺花道：这种植物后来便以王的名字命名为莫奈花。这个国家的百姓后来便将无法摆脱的梦魇称之为莫奈困境。

蜷鼻捏着黑色的代表孤独和寂寞的莫奈花，一边欣赏，一边回味莫奈王和歇斯底里夫人的爱情故事。很显然这个故事不太可能真实的。又有谁能够餐花饮露青春不老呢？又有几个国王会沉浸在绵长的思念中不能自拔呢？

苏玛找来两根木棍，递了一根给蜷鼻，作为护身器械和探路杖。嘱咐道：丛林里有猛兽和毒蛇，须要小心点。

蜷鼻不熟悉环境，只好跟着她。眼前丛林茂密，有时会遇到人类残留的道路遗迹，有时竟毫无道路可循。时不时会发现一段残垣，一堆瓦砾。

苏玛显然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比较熟悉。

穿过一片冒着绿色阴气的养尸地，终于来到一处清潭边。潭水异样地清澈。绿色的水草在清波里飘摇。

本公主要去潭水里净洗一下尘垢。你就在附近守候，以免有怪兽来打搅。

蜷鼻答应着，坐在了潭边的树根下。

你将身体转过去，不许偷看！苏玛冷峻着脸指示道。说着来到清潭边，擦洗了脸后，褪下藤叶装，跳入了清澈的潭水中。

苏玛哼着歌，大概一炷香功夫，己经沐浴完毕。

走！我带你一起喝酒去。苏玛说着起身，向密林深处走去。行约数里，来到密林深处一个破败荒凉的街面上。羽毛鲜艳的雉鸡大摇大摆从他们身前走过。街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野兽的粪溺和悦耳的鸟鸣。

两人行走在原始丛林的石头铺成的大街上。

苏玛带着蜷鼻来到一个原始古朴的小酒馆前，才放开了蜷鼻的手。

还没有进入酒馆，便闻到了奇怪的香味！

进入大厅后，赫然看到墙根下躺着六具艳装的女尸。

苏玛安慰道，不必害怕。这六具散发着毒香的女尸都是我从莫奈湖里打捞上来的。她们都是小有名气的混迹娱乐圈的演员。不知道为何要投湖自尽？

蜷鼻定了定心神走近细看。

打捞上来的投湖者都是女性，而且大多瞪着眼睛。为什么要死不瞑目？看她们的表情，有的愤怒，有的惊恐，有的暧昧。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异相。其中一具躬身蜷缩的女尸，如果摆正位置，分明是跪拜，不像是自杀，倒像是一种奇特的献祭。还有她们的弯曲的手指表达什么含义？这些沉湖女真的是自杀而死的么？

他们上了酒馆二楼，擦干净桌面。在附近打了几只野味后，胡乱烧烤成美食。又摘了一些红红绿绿的野果子。

幸好小酒馆后的库房里有存储的免费美酒。苏玛给蜷鼻介绍，这就是莫奈王酒，是一种宗教祭祀用酒。

莫奈王酒放在库房里差不多有几百年了吧。还能喝吗？蜷鼻的内心充满疑惑。

妙的是，揭开盖子一闻，香气扑鼻。看来莫奈王酒的品质没有败坏。

两人再也顾不了许多。一杯接着一杯，终于喝醉了。

我经常梦见自己是一个公主，来到未来国是为了寻找一个名叫库库尔坎的戏子。她流着口水倾诉自己的身世。可是首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个人！我己经绝望了！只好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废墟丛林里。我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只能与草木为伴，老死在莫奈湖畔！

不要再喝了。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蜷鼻困惑地盯着她。恍惚间想起连日来的噩梦。梦境里那一双幽幽的别离目秋水瞳。那久违的穿透岁月穿透寂寥生命的眼神！

两人在破败的小酒馆里吃了点半生不熟的野味和新鲜水果，凑合着填饱了肚皮。

当他们试图离开莫奈酒馆的时刻，却发现被六具芳香女尸给拦住了。

这些女尸手脚不能行动，但是僵硬地机械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出了大厅，拦住了院门。

无论蜷鼻怎样试图绕过去，都被某具芳香女尸拦截。

这些只剩下一魂一魄的芳香尸体不肯腐烂，强行留在人间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拦截我们的出路！

院子里的光线比大厅里更明亮。蜷鼻注意到了沉湖女的惊恐模样。还有她们不肯瞑目的双眼，以及手臂上的血青诅咒符。一种奇怪的象形咒符！她们真的是自杀死的么？

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怀抱着一个巨大的红心结。似乎临死前，一首没有能解开这个结，然后愤而投湖了。

看来这些女孩子心里都有解不开的困扰。该死的莫奈困境！

如果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缘故？幽灵缠身，不可能；偶然失足落水，更不可能！难道是死于某种咒术或阴谋？

蜷鼻歪着脑袋沉思片刻，哀求道：诸位好姐姐，如果你们当真有冤屈，就请闭上一只眼睛。

女尸果然都闭上了一只眼睛。

蜷鼻本是玩笑话，没想到女尸真的闭上了一只眼睛，倒吓了他一跳。

蜷鼻公子，你看！苏玛指着某沉湖女的脸蛋道。只见女尸的眼角滚下了凄凉的泪水。

莫非几位姐姐真的是被人谋害的？蜷鼻面色如土，他双手合什，对着女尸道，敝人己经了解了你们的冤情。如果姐妹们真的死于阴谋，我会尽力找到背后的凶手，还给你们清白。如果姐妹们信任小子，便请闭上眼睛，安心上路去吧。

女尸们的眼皮果然都合上了。

蜷鼻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六具芳香女尸背回了酒馆的后堂中。

站在众香尸前，安慰道，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淋着雨。我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帮助你们调查背后的凶手，让真相大白天下！

蜷鼻跟苏玛道别后，离开了莫奈酒馆。这次再也没有女尸拦道了。奇怪的是这些女尸为什么要找我申冤呢？我蜷鼻何德何能破解这个鬼魅谜题。

根据模糊的记忆，寻找着回家的道路。功夫不大，来到一栋破败不堪的红色小楼前。很像是以前的家。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了。

树上的小松鼠并不畏人，热情地向蜷鼻打着招呼。好像彼此都是老朋友一般。

蜷鼻醉醺醺地爬上了红色的小楼，回到了家里，倒在床上和衣便睡。这次再也没有梦魇骚扰了。

一觉醒来，精神充沛。神经中毒引发的不适和幻觉己经完全地消失。

我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极目远视。城市还是原来的城市。高楼巍峨，街市井然。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流。末世印象宛如一场遥远的春梦，只剩下若干破碎的模糊而又清晰的片断。

可我的脑子里从此再也无法摆脱昨日经历的末世场景：断裂的西泠桥，破碎的马路，还有那个跟我一起行走在坍塌的废墟和茂密森林里的陌生女孩。穿着原始藤叶装的姑娘，你从哪里来？为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休息了整整两天后，我的状态己经完全恢复。融入了上下班的人潮，往返于诊所和洼居之间。日子波澜不惊地向前流逝着。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上网时我无意中浏览网页，发现了一则新闻报道。那个流浪的衣不蔽体的湖畔女子己经被警察送往城郊的救助站。女孩自打进入救助站后从未开口说话。填写表格时写的名字是“爱新觉罗·馥丽”。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无法联系其家人。工作人员怀疑其可能是哑巴或者患有失语症。

有好事者竟对这个名叫“爱新觉罗·馥丽”的流浪女发起了人肉搜索。竟然没有人知道野姑娘的来历。几天后女孩私自逃离了救助站。有网友发现了“爱新觉罗·馥丽”的踪迹，并拍下了不少她在公园的椅子上以及神经树的树干窟窿里睡觉的图片。

隔天一大早我像往常一样去诊所上班。我的阳光心理诊所在一栋24层高的阳光大厦的第14层上。在阳光大厦前的路口，我再次看到了一身藤叶装的女孩。她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穿梭不绝的人流和车流。从她身边经过时，女孩认出了我，眸子里一亮，朝我笑了一下。

一张沾着水渍的最新一期的《八卦报》被风吹到了身前，无巧不巧地沾附在了我的脸上。抓下脸上的报纸后一看，只见上面大标题写着：西湖水域发现宫装女尸，网友推测可能来自先秦。

西湖名胜孤山之畔最近发现了一具服饰艳丽的宫装女尸。她面露微笑，安静地睡在湖底，手里捏着一朵芙蓉。女子貌美妖冶，又白又胖，似乎是从遥远的古代穿越过来的。不过有资深网友根据她的发髻穿戴和腰带上佩戴的古玉判断可能是先秦古尸。

诡异的是，经过专家和法医检验后，发现女子虽然毫无呼吸，脑细胞确是活的，心电图偶尔也有微弱反应。这具经历了漫长假死的活尸，虽然早就停止了呼吸，但是仍然有醒转的可能。可是本市数家大医院的专家会诊后，都无法确证该女子的死活属性。坚持认为该女子未死的专家们也没有办法让女子苏醒过来。

灵隐寺的高僧裘不得大师认为女子被人施了魔咒，灵魂锁在了梦境里。唯有他的“一指禅”可以救醒，建议送往灵隐寺救治。

因为找不到女子的家属，本市警方不愿承担高昂的医疗费用。医院无可奈何，只好将这具宫装活尸送往灵隐寺辟邪除咒。灵隐寺方面己经单独为女子开辟了静修室，并向主管单位提交了申请报告，或许作为新的旅游资源将向市民开放。届时灵隐寺的旅游创收必将大跃进，迈入一个新的台阶。

不过就在记者赶往灵隐寺采访时，方丈云天和裘不得大师都避而不见，云海禅师闪烁其辞地告诉记者说芳香女尸己经不翼而飞。记者千方打探，根据一位不愿透露名号的小和尚的交待，原来就在灵隐寺准备奇货可居时，不料女尸竟被裘不得大师的“一指禅”神功救醒。女子从梦魇里醒来后，还跟裘不得打赌喝酒。据说女子好酒量，连裘不得大师都被她灌倒了。裘不得醒来后，发现神秘女子己经无故蒸发了。

这个妖女出现时很诡异，去时也很蹊跷。留下了一封书信后便不知所踪。她自称姓苏，是北方人氏。也有网友据此认为是苏小小还魂入世。

看完报纸，我没有舍得扔，随手放进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