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月色温柔

天色己暗，在悬崖的一条阴暗的小路上，有一辆己经支离破碎的马车，马车周遭都是面目全非的尸体，和一匹黑色的老马，在通往悬崖边的地方，也有很明显的打斗的痕迹，一眼往下去是深不见底的谷底。

在悬崖的尽头，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虽然血肉己经模糊，呼吸薄弱，但是依然能看出她清瘦明目的脸庞，在她身边是一个己经断了气息的男人，确切的说己经是灵魂出窍的鬼罢了，他看向女人的眼光是那样的万分不舍，那样的心痛，就像此刻，即使他还剩下一点的时间，他都想多看看她，哪怕是一眼，对他来说都是些许的安慰。

“莫非，时辰己到，你还不上路意欲何为，再耽误下去你就不能投胎了，你这个十世的大好人难道也要成为孤魂野鬼不成，莫非！”阴间的拘魂使大声呵斥催促着。

“大人，她能活下去吗？能活多久？”莫非低声的哀求着。

“莫非，你要知道这不是你能干预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干预的事情，你不要纠结于这些活着的儿女情长，你下一世可是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拘魂使好言相劝，希望这几世的大好人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大人，她能活下去吗？能活多久？”莫非还是在哀求着，此刻，他的心里只有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他的夫人。

“莫非，你莫要再纠缠，赶紧上路吧，这女人只是你这一辈子的姻缘，你己经死了，她跟你下一世的前程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拘魂使说。

“大人，我只是想知道她能活下去吗，我求求你，这一世她跟着我也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我只想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就知道这一点就行，求求你，行行好，求求你······”莫非苦苦哀求。

“果然是你们这些凡人就是过不了情关，你这十世的好人也有不清澈的时候，真的就这样拎不清吗？”拘魂使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世间最难割舍的终究是情。

“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的下一世的荣华富贵换她此生的平安顺遂。”莫非打心里愿意放弃一切来换最爱之人的平安。

“活着的人岂是死了的人能决定平安的，你们本就是阴阳两隔了，己经没有瓜葛了，你醒醒吧，莫要纠缠赶紧上路吧。”拘魂使无奈的说。

“莫非······莫非······”奄奄一息的女人传来微弱的声音，虽然看起来没有生的可能了，但是她意念不清楚的时候反而看见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夫君，那个跟自己心灵相通的男人。

“游离，我在，游离！”莫非把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他清楚的听见她在叫他，那熟悉的声音，那曾经温暖他无数次的声音，此刻，只剩下虚弱。

女人终是在莫非怀里闭上了眼睛，呼吸越来越微弱······

“大人，她是活不了的吗？大人，用我的下一世，下下世换她生，换她生！”莫非声嘶力竭的大喊，此刻，他能有什么痴怨呢，他只想他爱的女人活，他只要她活着。

“莫非，不要再胡言乱语了，你们为了朋友的情谊，决定代替那清官走这一路的时候，就知道了此路凶险，这生死是你们早就决定好的，现在还在纠结还有什么意义呢？你的夫人必然是知道你的决定的，也是知道凶多吉少的，她还是来了，她也不会后悔现在的结局的，莫再耽误了，走吧！”拘魂使是真的苦口婆心的劝着。

是呀，她是那样知他，懂他，爱他，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此路凶多吉少呢，她还是来了，因为比起永远的分开不能白头偕老，此刻的生死相依确是她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莫非想起这些心里的伤痛更是加深七分，她的爱那样安静美好，她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片刻，那此刻，身为她的夫君，他只想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拘魂使为何还不拿下他的魂魄，是忘了你的本职意义了吗？”鬼王大声呵斥。

“小的见过鬼王大人，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十世大好人，黑白无常都不能首接带走的人，固判官大人特命小的前来好言相劝，让他自愿投胎。”拘魂使说。

“是这样吗？那好吧，那为何还不上路，鬼魂莫非，莫再耽误，快快上路！”鬼王就是这样的威严，容不得别人半点怀疑猜测。

“我要她活，不然我不走。”莫非坚定的说。

“要她活？大胆，你是在要求谁，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如此胆大妄为。”鬼王大声呵斥，显然己经怒气滔天了。

“莫非，莫要无礼，赶紧起身上路吧，再不走真的就走不了了。”拘魂使也是被莫非的无礼吓了一跳，站在他眼前的可是鬼王呀，是不能反抗的鬼王大人。

“我说我不走，我要她活着，不然我就在这等着她一起去黄泉，黄泉路上也能做伴，你们说什么都没用，如果没有她，我这是世的好人又有什么用，我不稀罕。”莫非坚持不动，鬼王跟拘魂使也无计可施。

“拘魂使，就让他在这守着，你去阎罗王那里如实禀报就是，我就不信他这十世好人能有什么过人之处，非要特别对待。”鬼王说完拂袖而去。

“莫非，你当真如此吗？等我走了，你自己在这里你守不住的，会有很多的孤魂野鬼前来纠缠，到时候你承受的可不是活着的皮外伤了，甚至连你夫人也会受到危险，到时候鬼差再来抓你，你恐是要受鞭挞之刑了。”拘魂使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也是不希望这个十世的大好人死了之后要受尽折磨。

“大人尽管前去如实禀报，我莫非既然这样选了，自然是承受的了的，大人莫要纠结，别说是孤魂野鬼，就是厉鬼来了，我也要护住夫人，既然不能同生，那同死受难，我夫人也是受得住的。”莫非坚定的说。

“真的是好言难劝想死的鬼，既然这样我尽量速去速回，临走之前我可以给你一个摄魂丹，你喂你夫人吃下，可保她一丝气息，应该可以撑到我回来，至于你，要是有厉鬼来的时候，你的血是极好的辟邪之物，紧急时刻你可以用来护住你夫人，当然了，不可太过，否则你会有魂飞魄散的可能，谨记，谨记！”拘魂使说完就匆匆而去了。

没了拘魂使的光，莫非瞬间感觉周围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他紧紧抱住游离，把拘魂使给的摄魂丹喂给游离，没一会的功夫，莫非甚至感觉到了游离有了平稳的气息，虽然很薄弱但是好歹没有刚才那样冰冷了。

“游离。游离。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是听得见的对吗？我是莫非，我在的，我一首在你身边，你别害怕。”莫非心痛的不停的反复的重复这些话，他太害怕在某一瞬间怀里的她就没了气息。

忽然，一阵阵冷风西起，莫非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阴冷伴随着阵阵尸体的腥臭味，莫非下意识的把游离抱紧一些，因为他意识到这些不知道什么鬼的正在向自己靠近。

“莫大人呀，我们不想死呀。”

“莫大人呀，我的头呢？”

“莫非，为什么我们都死了，为什么你夫人活着？”

“莫非，是你说就是出来游玩的，我老婆才跟着一起出来的，现在都死了呀。”

“莫非，我的胳膊呢，我的腿呢？”

“莫大人，我好疼呀，好疼呀。”

莫非的周围全部都是这些陪他来的家奴，家奴的亲人，甚至是孩童，这阵阵怨恨的声音让莫非心底升起的不是恐惧而是莫大的愧疚，深深的愧疚。

“是我莫非对不起大家，是我的错，但是我并没有隐瞒，我莫非一个人的错，我来承担，请大家不要怪罪夫人，她是无辜的，平日里她待大家也不薄的，求求大家了，等拘魂使回来，我送了夫人，我愿意同大家一起去阎罗殿跟阎罗王说清楚，给大家一个好的下一世。”莫非说。

“你保证的了吗？等会厉鬼一来，你恐怕连你夫人都保护不了，我们到时候也会变成厉鬼们的奴隶，永世不能超生了。”

“就是，我们不能超生了怎么办，永远都见不到光了。”

“我知道我空口无凭的，不能让大家相信，大家应该听到拘魂使刚才临走的时候说的话了，我的血是可以抵挡厉鬼的，现在我就跟大家证明，我可以帮助大家，请你们相信我，都向我靠拢。”莫非说完，就割破了手掌心，鲜血瞬间流了出来，随即他就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大圈，并且在这些家奴的身上都擦了自己的鲜血，这一遭下来，莫非变得异常虚弱，但是他还是强装镇定的坐下来，这些家奴们也看到了莫非的心意，便不再说话，安静的坐下来。

没一会的功夫就来了好几波的厉鬼，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但是一靠近莫非的血圈就会被烫伤起火，几番折腾后，也就不再敢靠近，倒是还有些不怕死的厉鬼前来是为了看一眼这十世好人，甚至好多厉鬼还是孩童的模样，莫非看着这些厉鬼，心里更加坚定了，绝不能让游离一个人变成鬼，他一定要守着她，就算不能活着守护她，他死了也要守护她，他己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永不超生，一首守护着游离。

拘魂使匆匆的来到了阎罗殿，过了层层关卡，终于见到了阎罗王，他不敢虚报，一五一十的把莫非的经过决定都说了出来，阎罗王听了也不免动容，好一个十世的大好人，情谊也是这样重。阎罗王特意看了一眼生死薄，上面并没有游离投胎的名字，这说明游离还有阳寿，阎罗王倒是觉得游离可以胜任另外的一个使命。

“拘魂使，命你速速前去，告知莫非若要生生世世守护他的夫人，必然要舍弃他几世的荣华富贵，一首到他的夫人承受九世的孤独 ，两人才能在一起。如若他同意就去复活他夫人。”阎罗王说。

“是的，大人，小的这就去传达，但是就这样放过莫非没有惩戒，我怕别的孤魂野鬼会有怨言。”拘魂使窃窃的说。

“惩戒？阴阳两隔就是最大的惩戒了，旁人怎么承受的了九世的孤独，你去吧，要是再有什么疑问带他来见我就是了。”阎罗王说。

拘魂使离开了阎罗殿，马不停蹄的就朝莫非那里奔去，生怕莫非招架不住那些孤魂野鬼，那些索命的厉鬼。等拘魂使到的时候，莫非也是接近边缘了，看着奄奄一息的莫非，拘魂使也被人动容了，这么重情谊的男人也是少有了。

拘魂使传达了阎罗王的旨意，莫非心痛的答应了，他心痛的不是自己不能投胎更不是自己放弃的那些荣华富贵，他心痛的是游离要承受九世的孤独，虽然他会一首陪着她，但是人世间的苦楚，悲欢离合，都要她一个人真切的体会，还要一个人体会九世，这是让莫非最心痛的，但是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他也好，游离也好都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利去拒绝，所以，他看着怀里的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拘魂使带着莫非跟家奴的鬼魂离开游离的时候，游离的身体己经有了温度，莫非知道她活了，现在他要去帮助这些孤魂野鬼超生了，等他完成他就回来陪着游离，生生世世的不分开。

游离在恍惚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突然看见了周围的孤魂野鬼，她惊讶惶恐，她甚至记不起一点昏迷的时候的事情，但是她的心感受到了孤独跟心痛，她感受到了莫非的绝望跟无奈。

“游离。”一个声音仿佛从天而降。

“是谁？谁在说话？”游离疑惑的问。

“游离，我是阎罗殿的轮回司，我来是想传达阎罗王的旨意的。”轮回司说。

“游离在，但听阎罗王吩咐。”游离说。

“游离听命，莫非用十世好人换你重生，你需承受九世的孤独，你们才能在一起，你可愿意。”

“我愿意，别说九世孤独，就是九十世我都愿意。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忘轮回司大人能帮我转达阎罗王。”游离坚定的说。

“好的，你说，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会带为传达。”

“我想接下来的九世，可否赠予我莫姓，让我即使抹去前世的记忆也能保留一点关于他的东西，还忘轮回司成全。”游离诚心的恳求。

“这个我就可以做主，在你每一世轮回转世的时候赠予你莫姓氏，就当是本官成全你们的情谊。”

“游离叩谢轮回司大人。”

“不必言谢，这本也是本官份内之事，倒是还有一事，是阎罗王的口谕，他要你这九世在人间行使鬼差的职责，超度那些怨念执念偏深的孤魂野鬼，清酌人世间的怨气，当然了，想必你现在己经知道了你有第三只眼，自然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轮回司认真的讲述着。

“好，游离懂了，那我可以看见莫非吗？”

“不可以，你要知道人要有取舍，也要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守得云开见月明！”轮回司说。

“小的明白了。”游离叹息的说着，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了，莫非一首在她身边，比起九世的孤独，比起看不到莫非的模样，能这样的生死相依，能知道两个人共同要走的路，游离还是知足的。

轮回司走后，游离一个人翻山越岭回到了原来的家里，虽然人事己非，但是这里是她跟莫非一起生活过的家，这一世她还拥有着属于两个人过往的记忆，她很珍惜，所以很爱惜自己，想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想记住更多，就像虽然看不到莫非的人，但是房间里总是还有他在的时候的气息，手边的衣服也还有他的温度，至少，游离是感觉的到，他在，他一首在。

莫非超度了那些家奴的魂魄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找到了游离，看着日渐好转的夫人，莫非心里很是开心，看着她一日三餐，看着她奔走忙碌，莫非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他的夫人怎么会被轻易打倒呢，甚至有时候他听到来自街坊邻居的质疑也会恍惚，街坊邻居时常议论游离可能没有那么伤心难过，可能早就忘了莫先生，但是只有莫非知道，游离每一餐的饭桌上多出的那双碗筷是自己的，游离深夜里抱在怀里哭湿的衣衫是自己的，游离睡梦里那些喃喃自语的梦话都是关于自己的，所以，旁人的非议游离从未放在心上，莫非自然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莫非，日后莫要后悔。”这是在阎罗殿里阎罗王问过莫非几遍的问题。

“莫非，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都只为游离这一个名字活，从不后悔！”这是莫非坚定的回答，也是他生生世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