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潮

“北屿……”有人在黑暗里轻声地呼喊。

真见鬼……谁在叫他？

“北屿。”那人又叫他。

别叫了别叫了！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叫他？他们认识吗？都这时候了为什么还不能安静一点！

“北屿……还不打算醒吗？”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那人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周遭安静极了，有什么声音滴滴答答的靠近……是什么？

他突然从这份安静里觉出几分令人惶恐的不安来，像是被满是花纹的吐着蛇信子的蛇层层缠绕，浑身的汗毛都因为黏腻的寒冷缓缓倒竖。他猛地坐起，在沙滩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耳边是沙滩上孩童嬉闹发出的笑声。

可他却没从这岁月静好的景象中回过神来，心脏失控的怦怦乱跳，他的呼吸急促的像是破败的风箱，遍布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海岸，目光几度因为极端的恐惧而显露出灰败的绝望。他目眦欲裂，紧握的指甲刺破手心都未曾发觉，剧烈颤动的瞳孔缓缓聚焦于远方的一条白线。

轰……

那是什么……是海浪吗？那些人都拿着冲浪板去冲浪了吧？总是有人喜欢这种刺激的运动……

“嗬？！——”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晃动的手，那双手的手心里掌纹很浅，突然不打招呼的伸到他眼前晃了两下，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差点真的跟随着这只手给晃断了，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逼得喉咙都无意识的发出几乎快要破碎的抽气。

伸手的是个少年，少年可能刚从海里游泳回来，身上裹着擦拭的浴巾，还保持着一只手伸在他眼前的姿势，叉着腿坐在沙滩上，脖颈修长，唇微微泛着白，浓密睫毛下的漆黑眼珠不加掩饰的跳动着好奇的光。

“发什么呆啊，你怎么不跑？”少年咧开嘴笑吟吟的开口，漆黑如点墨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跑？”

“逃跑啊。”那少年歪了歪脑袋，熟稔的伸手握住他的右手，眼睛里闪动着笑意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了，目光首勾勾的落在他身上，理所当然的重复了一遍，“马上就要涨潮啦。”

骗人吧，明明很安静啊。他想。

轰隆……

简首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想法似的，刚刚听到的那零星的一点声音又大了几分，从一开始的微不可闻到现在，己经像是隆隆的鼓声了。

他抬起头，晃荡的波光照在他的衬衫上，不是阳光，而是水光。他们的头顶不知何时己经汇聚起铺天盖地的海浪，正翻涌着惨白的浪花咆哮着席卷而下，刚刚还嬉笑着的孩童己经不见了，游客尖叫着在沙滩上奔逃，海水雨点般从空中翻滚着坠落，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脸上。

轰轰轰——

于是他终于能听清了，那震耳欲聋的海潮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向沙滩砸下，天空是浓郁如血的红色，亦或是他的眼眶己经充血，暴雨倾泻而下，一瞬间彷佛有雷电穿过他的大脑，刺耳的像是指甲划过玻璃的噪音尖啸着响起，措不及防间他被少年猛地抱在怀中，少年背上的肌肉随着这个动作隆起，像是猛虎扑中猎物，就要从猎物身上撕咬下温热的血肉。

——他和少年被卷进了海潮里。

在意识陷入一片混沌前，他听到一阵尖锐的嗡鸣缓缓响起，从最初的几不可闻逐渐加强，最终盖过轰隆潮声，强势的挤进了他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