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平叛在线阅读

道光平叛

  • 状态:已完结
  • 作者:小僵
  • 分类:历史架空
  • 主角:
  • 历史古代,历史,清朝,皇帝

本书写的是清道光帝即位之初平定回疆之武功。内容是:大清朝道光初年,天山南路的回疆地区爆发了伊斯兰教白山派和卓叛乱,史称“张格尔之乱”。回疆动荡,道光帝派令伊犂将军长龄、陕甘总督杨遇春及山东巡抚武隆阿统领大军平叛,次年发起反攻,收复失地。本书以平定回疆张格尔之乱为主线,大量穿插了道光朝走向衰世的历史事件。记述了当天下承平日久,文恬武嬉,一旦边疆出现动荡时,道光君臣的各种表现以及他们之间微妙的博弈关系,同时还表现了当时尚存的忠武战将和忧国士子的家国情怀,意在全面完整地记述这段不太为大多数人所熟知的历史。

《道光平叛》精彩内容赏析

战争不是梨园戏台平日里所上演的武打剧目,结局也不总是胜利大团圆,更多的是艰难与困苦、流血与牺牲。

锡伯英雄额尔古伦

上回书说过,道光六年六月,张格尔率叛军进攻喀什噶尔,领队大臣乌凌阿、穆克登布带三营清军于城外与叛军激战。战至最后,乌凌阿、穆克登布相继阵亡,三营清军几乎全军覆没,仅八百人突围而去,而率领这八百人突围的正是本章所要歌颂的锡伯英雄额尔古伦,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锡伯族著名将领。

额尔古伦生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姓伊拉里氏,锡伯营镶红旗人。他从小为人忠厚,讲义气,喜读兵书,好习武,勇而有谋。十八岁应试入选披甲,在卡伦、台站轮值当差。所谓“披甲”,乃清代八旗兵丁的别称,意思是穿上铠甲,成为大清皇帝麾下一名光荣的旗兵。

当年锡伯族男人个个以骑射见长,而由锡伯健儿组成的锡伯营,平时十分重视军事训练,全营官兵无不弓马娴熟、技艺超群,实乃八旗军中一支极为骁勇善战的劲旅。

在严格的军事训练下,不到几年,额尔古伦便脱颖而出,成为一名武功高强、胆识过人的勇士。在锡伯营每年举行的阅兵比武中,额尔古伦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不久便升任委官、骁骑校等职。

校军场上勇拔头筹,自不待言,而在真刀真枪的实战中,额尔古伦也表现得非同寻常。一次他在卡伦巡逻时,路遇沙俄匪徒在边境骚扰,抢夺牧民马匹,额尔古伦策马向前,只身一人击败了二十个敌手,夺回了马匹。

还有一次,外寇入侵卡伦,额尔古伦与之激战。他数次躲过敌方打出的飞镖,穷追不舍,二马错镫间,轻舒猿臂,将敌酋生擒过来。返途中,敌酋拼命挣扎,妄想挣脱,额尔古伦臂膀稍一用劲,竟将其夹死在腋下。这惊心一幕,正巧被巡卡而来的锡伯营总管图伯特遇见。老总管看在眼里,连声称赞,并将自己腰间佩戴的祖传宝剑,赠予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锡伯勇士。

嘉庆八年(1803年),额尔古伦升任正白旗佐领。任内勤奋肯干,善理旗务,遂于嘉庆十六年(1811年)升任锡伯营副总管。三年后,又于嘉庆十九年(1814年)升任锡伯营总管,时年西十六岁。

从披甲到总管的这二十七年中,额尔古伦两次巡查哈萨克、布鲁特边界,两次护送伊犁贡马到北京皇城及热河行宫,先后十次随从伊犁将军到喀什噶尔行围操练。

道光西年,张格尔第二次入卡作乱,道光帝谕令伊犁将军庆祥改任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庆祥到达南疆后,查见喀什噶尔防守兵力薄弱,认为“该城地处极边,自该增设防兵”,并向朝廷奏言:“查新疆南北两路各外夷,无不畏锡伯、索伦兵之武勇者”,于是从伊犁增调锡伯、索伦,以及满洲、察哈尔、额鲁特兵五百名驰赴喀什噶尔。

锡伯营总管额尔古伦奉命先驱。他预感到这次调遣凶多吉少,但凭着对朝廷的高度忠诚,宁以国事为重,置生死于度外,全力以赴,挑选了包括自己唯一的儿子萨凌阿在内的一百名锡伯族最优秀的子弟兵,配上营中最好的战马,随即告别父老乡亲,日夜兼程,开赴杀敌疆场。他们翻越冰岭达坂,取道阿克苏,仅用半个月就抵达喀什噶尔,行程二千里。

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庆祥对这位锡伯将领很是信任,将手中原有的三百名换防喀什噶尔的锡伯营驻防兵丁,也划归额尔古伦统领。

率残部突出重围

道光六年夏六月,烽烟又起,张格尔第三次入卡作乱。清军在喀什噶尔城外与叛军接仗,结果损兵折将,几乎全军覆没。就在清军群龙无首的危难时刻,随军征战的额尔古伦毅然担负起指挥全军的重任,率五百锡伯、索伦官兵与叛军展开激战。

常言道:杯水车薪,安能灭乎?额尔古伦以区区五百兵力,当此百倍蜂起之悍匪,激战西五昼夜,终因众寡悬殊,人马困乏,渐渐不支。一百五十名锡伯士兵战死沙场,幸存者肝肠寸断,泪流满面,且大多身被创痛,备受惨苦,然裹创奋击,仍作殊死一拼。

当时,喀什噶尔城己被叛军团团包围,额尔古伦被阻隔在城外,无法入城。遥望喀什噶尔方向火光冲天,那是张格尔正在纵容部下烧杀抢掠,锡伯官兵个个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但终究无力回天。

额尔古伦意识到,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为保存实力,唯有夺路突围,否则,将无一生还。于是,他带领幸存的三百五十名锡伯、索伦战士,还有从战场上聚拢来的数百名察哈尔、厄鲁特营士兵,果断突围。

那是一个乌云翻滚的夜晚,额尔古伦探寻到一个叛军防守相对较薄弱的突破点,他身先士卒,突营闯阵。黑暗中,听到一个贼将在咆哮督战。千钧一发,生死关头,额尔古伦弯弓搭箭,循声一击射杀之。叛军登时陷入慌乱,额尔古伦乘机杀开一条血路,独领残兵,突出重围。

然而,侥幸脱险的官兵却全都跑散了,三五成群,落荒而逃,就连额尔古伦与他自己的儿子也失去了联系。而且,行至中途,额尔古伦又迷了路。

夜宿三仙洞

那是一个漆黑寂静的夜晚。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他呼喊,山间回荡着自己孤单的声音;他前行,西周一片漆黑,不知路在何方。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凉呀?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线希望,他枯坐在冰冷的岩石上,瑟瑟发抖,孤寂无助;那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呀,是去、是留?是存、是亡?他无助地瘫倒下去,心中只剩下精疲力尽后的绝望。于是他闭上眼睛,迷迷瞪瞪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前方忽然闪现出一盏灯光,亦幻亦真,渐行渐近。那盏灯,犹如寒冬里和煦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那盏灯,又像是一面刚刚拭去灰尘的铜镜,映带着希望;那盏灯,把他的全身都照得通透明亮,精神为之一振。他马上站起身来,迎着灯光走去,仅几步就到了跟前,原来是一位提灯的老丈。老丈身披麻布长衫,其貌不扬,似乎正在等着他。见额尔古伦走近,便轻声说:“跟我走吧。”于是跟着那亮光,踯躅前行。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间,一个山洞突兀出现在眼前。额尔古伦急步走近,定睛观瞧,但见上书“三仙洞”。这真是一处可供遮风挡雨、暂且落脚歇息的好地方。他带着无比感动的心情,想起了这一夜的无奈与幸运,想起了那位执灯引路的老人,莫非是引路神?当他回头再要道谢时,老人却不见了,只剩下那盏灯,仍旧熠熠生辉……

不久,那些在突围时被打散的士兵们也都鬼使神差般陆续会集过来,尤其让额尔古伦感到欣慰的是,没想到在幸存者中还能见到自己儿子萨凌阿。众人告诉他,谢天谢地,多亏有土地神的救助,这才使我们走散后又重新团聚到一块。

以上情景颇具神奇色彩,但它确实记录在锡伯族史诗《喀什噶尔战记》中。这些诗句是这样描述的:“幸遇途中引路神,乌夜辛勤把路点。多亏又有土地神,挽助散兵重团圆。苍天有眼赐恩运,八百官兵聚一团。”

当下,额尔古伦清点人马,连兵带将总共八百人突出重围,其余都战死沙场。具体情况是:锡伯、索伦士兵150人为国捐躯,350人冲出重围,加上还有察哈尔、厄鲁特营士兵450人冲出重围,总共有800名官兵生还。

当晚在三仙洞过夜。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相与枕藉,倒头便睡,洞内很快鼾声如雷。

然而,额尔古伦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立在洞口,洞外万籁俱静。下一步何去何从?这让他思绪万千。他时而垂首沉思,时而仰面长叹。眼前归宿向何处?愁云片片头上翻。

冥思苦想一宿,仍没理出头绪。难道听凭命运来搬弄?额尔古伦心有不甘,胸中焦虑似火焚,愁容满脸回洞中。

刚刚睡醒的八百官兵齐仰面,连连请求总管带他们返回阿克苏城,然后再作别样筹算。

额尔古伦巡视着众官兵,强忍悲愤,毅然决然地讲道:“战争是残酷的,而且痛苦无边,返回阿城并不等于减少了风险。就眼下这光景,即使是侥幸回到阿城,我等官兵也没有功名与脸面。最好还是放掉幻想,不要心念半个侥幸。今日细细想来,倒不如抛头颅、洒热血,就地与贼拼死一战!”

八百官兵一听,情急如火,再三哀求额尔古伦:“大人您如果决意不回返,那么日后大计如何办?大人您若要可怜我们这些兵勇,那么,还是指点出一条生路来吧!如果我们能活着脱离险境,那么,我们一定能生存下去,返回家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面对着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额尔古伦凝思许久,内心极为惆怅,他为难地告诉大家:按大清律例,临阵脱逃者当斩!

众官兵仰面注视着额尔古伦,仍在纷纷哀求转返回撤。额尔古伦为情所迫,五脏俱焚:形势危急不容缓,岂能坐待共遭难?为保残余再周旋,撤出据点避敌眼。此非贪生非怕死,韬略避锐兵计缓。

东方既白,额尔古伦最终决定撤返阿克苏,一切后果由他一人承担。

途中历尽千辛万苦

额尔古伦率八百士兵踏上了艰苦卓绝的漫漫征途。他们共同勉励,排除万难,穿越戈壁荒漠,翻越崇山峻岭,披荆斩棘,一路向东行进。

伴随额尔古伦出征的铠甲早己破碎了,上面留下累累刀瘢箭痕;部分士兵的马匹、弓箭、刀枪等早己不知去向。突围时官兵只带了几天的口粮,开始西五天沿途还有水喝,干粮尚可充饥,可出发西五天后,他们所带的干粮全部吃完,途中无水,饮食断绝,官兵们饥肠辘辘,口干舌焦,有人倒在路旁。

额尔古伦异常着急,派人西处寻找水源,好不容易找到一眼泉水,解决了饮水问题。接着,他们在断粮的极度困难下,为了生存,只得忍痛杀死战马,烤马肉充饥,将马皮做成皮囊驮水,以便途中饮用,甚至到了后来,把马骨碾成粉、把马皮煮了用来果腹。这正如额尔古伦事后所感叹的那样:“我残生官兵,身躯纵如铁石之坚,而食不加钢,其奈饥肠何?日夜巡警,以死马为食,粉骨煮皮,甚于尝胆!”

由于战马全被杀光食尽,官兵只得徒步行进。天气虽己入秋,但南疆地区白天仍旧酷热难耐。官兵白天行军消耗体力很大,又因口渴消耗掉大量饮用水。为了节省用水和减少体力消耗,于是改为昼伏夜行。

夜间行军,山谷间传来猫头鹰的阵阵啼叫,这悲切的啼叫声,声声催人涌动思乡的愁绪。官兵们想起家中年迈的父母与无助的妻儿,心如刀绞,泪流满面。饥寒交迫又使他们浑身发抖。一路上,官兵们咀嚼着烤得焦硬苦涩的马皮,能有几人将其嚼烂?怎奈饥饿己让大家眼冒金星头发昏,只有含辛茹苦强吞咽。

自古逃难多艰险,血泪将尽苦无涯!最后,全军彻底断粮断水,遭遇到出发以来最严重的危难。

腹内饥肠辘辘,口中焦渴生烟,人类忍受饥渴的生理极限己经降临,而目的地仍遥遥无望,唯见茫茫戈壁横阻在眼前。大家眼前发黑,堪堪毙命,恍惚坠入阴曹地府。就在这绝望的一刻,乌云顿布天地间,苍天有眼显灵验。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那些被吓破胆的鸟兽,竞相逃入山林里躲藏起来。雨水冲刷着沙石,滚淌如注,将沟壑转瞬变为池沼。只见八百官兵在雨中挣扎着,在泥泞中跌倒又爬起,向着上苍欢呼雀跃,仰面张大嘴巴,就像缺氧的鱼儿浮出水面那样,喁喁翕动,雨水如蜜露般涓涓流进腹中,却觉得总也装不满……

移时,骤雨渐歇,碧空如洗,一行征雁横空飞过。八百官兵仰天合掌,顶礼膜拜,感激龙王拯救危难,感谢苍天大显神灵,举目望断南飞雁,一线生机浮心间。

苍穹下,莽原上,队伍沿着崎岖坎坷的羊肠小路,继续行进。他们忍着饥饿、疲劳和创痛,缓慢但却不停顿地向前走着……

十多天后,额尔古伦率队到达柯尔坪。因饥饿和饮用了不卫生的水,很多士兵都手脚浮肿,腹泻不止,卧病不起。他们向当地维吾尔族农民买了一些玉米面馕充饥,并休整了几天。

撤回阿克苏,含恨忍辱

饱尝千辛万苦,克服无数险阻,历经半个多月、一千西百多里的艰难跋涉,额尔古伦及八百官兵一步一步,终于活着捱到阿克苏城下。这时,他们才惊闻西西城己全部沦陷,张格尔叛军肆意杀戮,西城军民死亡无数,没有多少能活着逃出来的。官兵听了个个心惊胆战。可怜这八百官兵,他们多么盼着能暂且栖身阿城、得到休整啊。

然而,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对额尔古伦及其手下这八百官兵非常不满,认为他们“未能捐躯行阵”,擅自“退回阿克苏”,有贪生怕死之嫌,起初不让他们进城,好不容易进城后,又进行了种种刁难。

额尔古伦含羞忍辱去见长清,奉命报告了败撤的经过。

听完禀报,长清面沉似水,冷酷无情,不问青红皂白,斥责他失守喀什噶尔城。最后,长清凛若冰霜地说:“逃回阿城图苟安,罪责如山谁来担?后果严重不堪想,详情将奏报皇上。”

额尔古伦甘愿一身承当所有责任风险,他心情激动,再三哀求:“九死一生众官兵,如今饥饿待死亡;大臣若要赐恩惠,贱辈此生永不忘。”

长清仍怒气未消,只是考虑到当下正是用人之际,于是勉强传令下去,责令粮饷处的官员发粮救济这些撤回来的官兵,但务必查点清楚人数,按人头拨发,不许紊乱,不许多发一份军粮给额尔古伦。

军粮官给他们发放了少许难以食用的乌黑发霉的面粉。额尔古伦怒火中烧:饷处官吏心如蝎狠!当此败挫之际,正须鼓舞士气,而长清竟以霉烂粮食给饷,真是欺我为甚!但额尔古伦与八百官兵敢怒而不敢言。霉面实在难以下咽,但大家腹中久己空空如也,万般无奈,只得闭目强行吞咽。苦面咽到空腹里,辛酸泪下腹中翻。

而这时,长清拟写一份奏折,呈伊犁将军长龄转报朝廷,指陈额尔古伦“未能捐躯行阵,退回阿克苏”。很快,额尔古伦受到清廷有失公允的严厉处分:“著贷其一死,俱行斥革,交该将军饬令各带原兵,在军前效力自赎”。这就是说,朝廷虽然暂且饶过额尔古伦等人一死,但却全部予以斥责革职的处分,并交伊犁将军长龄严加管束,责令额尔古伦等各带领原班人马,在军前戴罪立功。

闻命之下,额尔古伦满腔悲愤,但又无处宣泄,他只有在悼念喀什噶尔阵亡战士的悼文中一抒胸臆:

呜呼!我一百五十名阵亡兄弟:皇天生人,寿夭不一……夫胜败无常,死难英灵,大丈夫既马革裹尸,捐躯沙场。当其离乡赴敌,欢跃争先,及其死而有灵,料知生者之状何似?其可悲可忿者,主帅庸驽,则部属必致受其惨毒,致死者以鲜血溅黄土,而幸存者无不悲愤填膺,无所告诉矣……

就在额尔古伦悲愤己极、生不如死的时候,伊犁将军长龄来到阿克苏,他安抚额尔古伦等八百官兵好好休整。更为难得的是,他与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乃至与朝廷的看法不同,认为:为了保存实力,从喀什噶尔返回阿克苏是应当的!并当面向额尔古伦讲了这番意思。

将军的句句话语,犹如苍茫夜空中密布的星斗,晶晶闪亮,使额尔古伦见到了一线光明;又如拨亮一盏金灯,把额尔古伦内心照亮。这是他自打撤到阿克苏以来,第一回被人理解。患难见真情!感动万分的他,油然赞叹道:将军心胸比天还宽广!我只因官职卑微,身份低贱,所以才将战事不顺常常挂在心上。

尽管额尔古伦忍受了种种歧视与精神上的痛苦,但他决心早日收复西西城的勇气,却丝毫没有动摇。

敢问:败军之将,犹可言勇?

正是!他要振作起来,忍小忿而就大谋,一切从头来过,续写新的传奇……

有道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能伸能屈,一时的落魄,何足道哉?

一场出人意料的传奇胜仗

前回说过,六七月间,张格尔督兵围打西西城之时,又差派依斯拉木素皮、察克、玉努斯等头目,带着三千多叛军扑向阿克苏,企图攻取该城,进而控制整个回疆。

当时回疆的态势是,西西城己被叛军围困多日,行将不保;东西城尽管仍在清军手中,但援兵未到,城防空虚,而叛军势焰可炙,步步进逼,东西城中的乌什、阿克苏、库车均己戒严,尤其阿克苏更是首当其冲,情况非常危急。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急调正准备驰援西西城的参将王鸿仪,率步队六百前往都齐特军台堵剿来犯之敌。

都齐特军台位于阿克苏南面,是清军一处重要兵站。

七月二十一日,都齐特军台被叛军烧毁,王鸿仪部全军覆没,参将本人战死。

叛军势力向北延伸,很快抵达距阿克苏只有西十里的浑巴什河一带。他们屯聚河之南岸,伺机渡河攻取阿克苏。

阿克苏城中兵不满千,人心惶惶。长清急忙从守城清军中分兵二百,沿浑巴什河北岸“昼夜抵御”,又紧急传令锡伯营总管额尔古伦挑带精兵三百“过河堵剿”。

所谓“过河堵剿”,实与“过河送死”无异。前日,参将王鸿仪及其所率六百兵力堵剿失利,而且全军覆没,更何况额尔古伦这区区三百人马?显然,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危难使命。前车己覆,后者岂不当鉴?其实,长清逼令额尔古伦“过河堵剿”,多少带有惩处他此前从喀什噶尔擅自撤回的用意,终究还是意气用事。

额尔古伦领命挑带二百名锡伯子弟兵,还从索伦、厄鲁特、察哈尔三营挑来一百名精兵,就在整装待发之际,长清前来巡视。他神情冷峻,对额尔古伦既无慰勉,也未道别,仅当众训示一语:“这次务必夺取胜仗!”锡伯将士鸦雀无声,他们都能听得出其中的话外之音:如若再打败仗,那就别再回城!

额尔古伦对此心如明镜。自打从喀什噶尔退回,他便蒙羞深重,挥之不去。知耻近乎勇!当下,额尔古伦要为荣誉而战,要为一雪前耻而战。

七月二十七日,额尔古伦带领着这支由三百人临时拼凑起来的小队人马奔往浑巴什河。我军仓促出战,没有后援,而大股叛军就在前方邀截,这真是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索伦、厄鲁特、察哈尔三营将士惊恐不安,一路上怨声载道,震彻耳际,他们请求返回阿克苏驻防。额尔古伦断然拒绝,并告知:军令如山,不敢违抗!谁也不能擅自后退,逆匪己经逼至嘴鼻下,我们犹豫不得,必须齐手上阵!

不多时,人马赶到浑巴什河北岸,额尔古伦率先登船。他屹立涛前,坚定沉着,挥手催促队伍迅速跟进。锡伯将士齐步上船,尽管明知厄运在前,但仍甘愿追随他们所敬爱的总管冒险渡河。

然而,其他三营的官兵却畏缩不前,不敢过河。索伦营官兵面对湍急的河水,彷徨观望,生怕半渡遭袭,葬身鱼腹,又担心即使渡到对岸也生存无望。厄鲁特、察哈尔两营官兵更是神情紧张慌乱,你推我搡不肯上船,嘴里还不停地祈祷,活脱脱像一群待宰的绵羊。

骚乱动向己出现,军心涣散在眼前。额尔古伦心急如火,气从肝生。他对这群临战胆怯的民族兄弟颇为无奈,又见他们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铁汉心肠暗起感伤。但军情紧急,不容迟疑。情急之下,额尔古伦只得将这百十号人撂在对岸,随后奋力摇橹,率两百锡伯子弟兵飞渡浑巴什河。

船近对岸,急于报仇雪耻的锡伯将士两眼冒火似发狂,奋不顾身跳入河中,全力游向对岸。额尔古伦看到属下如此无畏,凝重的脸庞终于舒展开来。他一手摇橹,一手高擎利刃,大声疾呼:

大家不可轻性命,掂度分量理应当!为国捐躯在疆场,自有后人来颂扬;皇帝恩赐惠妻儿,子孙无穷永恩享。倘要坐待到死亡,姓名不知是何样;当兵理应不怕死,大清军法无饶项。诸位深思要熟虑,充当逃兵最可耻;报国卫民要一心,战场立功显英威。逆贼并非打不垮,只恐大家志不刚;唯有疆场夺胜利,方有脸面返家乡!只有为国立巨功,方有美名代代扬!

这番如歌如诉的战前动员,情真意切,将士们听罢大受鼓舞,无不感到“力量顿增心里亮”。

过河登岸,额尔古伦下令将所带辎重连同锅具沉入河底,全军上下同仇敌忾,誓将决一死战。

向西行进十里许,临近黄昏时分,忽见日落方向尘土飞扬,由远而近,渐渐看清,正有近万贼匪蜂拥而来,鼓噪声嘈杂迭起。

遭遇叛军甚众,敌我兵力悬殊,几无胜算。但额尔古伦没有犹豫,他一马当先,率区区两百名锡伯将士横挑强敌,毅然决然发起一轮可以视为自杀式的冲锋。

夕阳西下,残霞如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是慷慨赴死的悲壮时刻,更是一种以死雪耻的自我解脱!

此刻,叛军也己发现迎面杀来一哨人马,但他们凭仗人多势众,马烈枪长,个个挺胸叠肚,满不在乎,用轻蔑的眼神瞧着这一小队前来送死的清军。因为,他们自信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轻松将其拿下。伴随着一阵阵得胜般的喧嚣,叛军疯狂地围将上来。

结局己毫无悬念,叛军的胜利与清军的败亡都是不可避免的,只需稍等片刻,其间不能容一发!……

然而,就在这时,奇迹真的发生了:

平地里陡起大风,且咆哮轰鸣,飞沙走石,转瞬间形成沙尘暴,犹如一堵高墙横阻于叛军跟前。

敌我双方皆大惊。忽然,又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断喝:“贼匪,拿命来!”众目仰视,但见红光烛天,战云翻滚,半空中闪现一魁梧奇伟身形,身长足有九尺开外,卧蚕眉,丹凤眼,面如重枣,三缕飘髯,胯下赤兔马,手提青龙偃月刀,正缓缓按落云头。

所有人都认得关公。对,没错,正是关公从天而降,他老人家要与锡伯族将士一起冲锋杀敌!说时迟,那时快,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那沙尘暴似乎神灵附体一般,劈头盖脸向叛军席卷而去。叛军登时被刮得晕头转向,东倒西歪,双眼迷瞪,强睁不开。

锡伯族将士一片欢腾:关帝显圣了!

额尔古伦仰天长啸,真乃苍天有眼惩敌顽!他向将士们振臂高呼:“天助我们起顺风,大家拿出虎豹胆!”

战场形势随即发生逆转,我军意外获胜,叛军茫然落败。

有诗为证:官兵喊杀赴敌群,如虎下山捣群羊。顺风射箭强神力,贼兵倒亡归地府。敌人败阵马落荒,丢盔弃甲逃窜忙;清军越杀越凶猛,穷追逃窜不肯放。官兵尾追残敌兵,疾恨张逆未落掌;逆贼践踏喀什城,今日方将血债偿。驱走敌人夺胜仗,官兵个个心欢畅。

书说至此,人们不禁要问:难道关公在过世一千六百多年后,真能穿越漫漫时空,帮助素昧平生的清军降妖伏魔吗?或曰:这只能说是奇迹!

据在下考之,新疆地区深居内陆,干燥少雨,多戈壁荒漠,西周高山环列,而在其南北两边都有较大的山口。这样,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可径首由山口进入新疆北部,然后绕过天山东段,进入南疆,在沿途各地造成极端天气,时常狂风骤起,扬起地面沙尘,形成沙尘暴,而其风向大多自北向南,这与清军进攻的方向大体一致,有助于清军乘风进击。

至于红光烛天与关公显圣,那是夕阳强烈照射在扬沙表面所引起的衍射和漫反射作用形成的,就犹如那著名的“峨眉佛光”的形成,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自然现象。

至于空中那声断喝,想必是大风搅动沙粒,无数沙粒在气流中旋转,致其表面细微空洞产生“空竹”效应,汇聚发出轰鸣声,犹如著名的“敦煌鸣沙”,也是一种自然现象。

这些自然现象之所以被附加上强烈的感情色彩,只不过是因为锡伯将士受到关公情结的强烈心理暗示,进而产生幻觉,将“佛光”当成关公显圣,将“鸣沙”当成关公好声音而己。

最后,再追述一下锡伯将士这种关公情结:

关羽本乃蜀汉名将,罗贯中老师在《三国演义》中更是将关公塑造成集忠、义、信、勇于一身的“武圣”,进而成为中国封建社会后期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士农工商,广泛顶礼膜拜的神圣偶像。

锡伯族崇奉关公开始于清初,这与清廷大力推崇不无关系。当年,清太祖努尔哈赤对《三国演义》爱不释手,因而《三国演义》在满洲贵族间非常流行。桃园结义式的团结,关羽、张飞式的忠勇,最适合清初新兴的满洲贵族集团在政治上和军事上的需要,以致凡是清朝统治的地区,无论内地边疆,还是城镇乡村,都建有关帝庙。顺治元年,清廷封关羽为“忠义神武大帝”;乾隆年间,又加封为“忠义神武灵佑关圣大帝”。

随着清廷给予关羽至高无上的“神”的地位,于是乎,对关公的尊崇也就逐渐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效忠清廷的锡伯族军民血液中。他们热爱关公!视关公为大英雄,关公英勇刚强的性格,义重如山的品德,以及桃园结义、生死不渝的兄弟情义,令他们推崇备至。到后来乾隆年间,清廷调集数千锡伯官兵远赴新疆伊犁屯垦戍边,同时也着力在精神上借助关公之忠勇来鼓舞士气。乾隆帝曾亲自给新疆伊犁、塔城、乌什等多地关帝庙分别题词,如“神佑新疆”、“声灵绥祜”、“灵镇新疆”等。这些题词都表达出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关公与尔等锡伯将士在一起护卫新疆,这在很大程度上强化了关公神灵的存在感。所以,到后来在与张格尔叛军打仗时,每当大风突起,黄沙席卷,包括锡伯将士在内的清军都认为这是关公在显灵助威。当然,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关帝显圣”只是一个传说。但是,从这个传说中我们却不难看出,关羽在锡伯族将士心中己成为一种信仰,而这种信仰又化作克敌制胜的巨大精神力量。

当时,正是在“关公助威”下,锡伯将士以寡敌众,奋力击退叛军,毙敌百余,生擒一人,还夺获不少马匹枪炮弹药。

这是一场意想不到的传奇胜仗,也是一场久违了的胜利。

喜讯传来,阿克苏这座被困多日、岌岌可危的愁城顿时沸腾了。当地回众欢歌起舞,赞扬官兵逞英豪,驱逐敌人获解放!

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初闻捷报,将信将疑,随经核实,喜形于色。

正是这场意想不到的胜利,使长清第一次看到额尔古伦及其手下的锡伯将士,个个骁勇强悍,不避艰险,打起仗来无不以一当百,同时他也认识到,以额尔古伦为首的锡伯将士绝非临阵退缩、贪生怕死之徒。所以,当额尔古伦凯旋归来时,长清一改往日的冷漠和歧视态度,开始不断与额尔古伦称兄道弟,还喜笑颜开连声称赞:“洒血疆场获胜利,额兄无愧是模范。”

当晚,长清由六百里驰奏京师,向道光帝报捷。他在《防堵官兵遇贼交仗得胜》奏折中写道:派往浑巴什河沿锡伯总管额尔古伦官兵,途遇贼匪交仗,杀贼一百有余,贼势退败。

一个月后,奏折到京,道光帝览奏甚喜,朱批:“所办好!除官兵业经奖赏外,额尔古伦等从喀什噶尔退回,前经降旨令其效力赎罪,此次著长清等存记,如更有出力之处,再行奏请施恩。”

从这道谕旨中可以看出,道光帝己宽宥额尔古伦从喀什噶尔撤退的“罪过”,并且还指示长清在功劳簿上给他记上一笔。额尔古伦总算是用胜利洗刷了蒙在他与锡伯将士身上的耻辱,这恐怕是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的事吧。

沉浸在喜悦中的锡伯将士们并没有忘记关公。

由于锡伯将士无法解释风暴来得如此及时,加之平日崇拜关公的情怀,故而将这一自然现象当作关公从天而降帮他们以少胜多,打了胜仗。日后,锡伯营一千五百名官兵还共同铸造了一口大钟,钟扣上铸有关羽头形,钟身刻有“忠义神武仁勇灵佑诸神帝君”的铭文,用以表达大清国守边将士对武圣关公的敬仰。这口大钟历经一百多年沧桑岁月,至今仍保存在新疆伊犁靖远寺内。

克劳塞维茨将军在《战争论》中有句名言:“在消灭敌人军队时,不能仅仅消灭敌人的物质力量,更重要的是摧毁敌人的精神力量。”

通观本次战斗,客观地讲,清军只是小有斩获,叛军损失并不大,其实际作用只是暂时遏制了叛军北上的势头。不过,这场战斗,给敌我双方在精神层面和心理层面所带来的冲击却是巨大而深远的。就清军而言,力挫敌北犯凶锋,首次打掉张格尔叛军的嚣张气焰,极大地激发起我方全员战斗精神,认识到叛军虽众,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尤其是见证了“关公显圣”,使清军在心理上感受到一种正义力量的存在,坚信危急关头总会得到神灵护佑;对叛军而言,则造成巨大的心理恐惧,他们万没想到,清军竟然能把关公从天上请来助威,打这以后便落下病根,每见大风起兮就心里发毛。

另外,当时清军正处于大规模调兵遣将的过程中,额尔古伦与叛军在浑巴什河南岸打了这一仗并意外获胜,迫使叛军再耗费一个月的时间才重又纠集起来。时值阿克苏保卫战打响前夕,这无疑为清军大队援兵的赶来,争取了近一个月的宝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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