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烟雨寒

漠寒深吸口气，问：“你想怎样？”

那人看了眼秦玉儿，冷声说：“让开道路，否则明年今日便是她的忌日。”

说罢，拉着秦玉儿一步步往前院走去。

这贼人也蠢，明明后院有门，他却偏要走远路从前门出。而且恰好要经过石头住的屋子。漠寒目光急扫，顿时发现石头就躲在门缝后面，正在看他。心电急转，举剑上前几步，将贼人逼向石头的屋子。

那贼人拉着秦玉儿步步后退，喝道：“怎么，你舍得这小娘子？”

秦玉儿看向漠寒，早己惊慌失措。漠寒叫道：“玉儿莫怕，这贼子伤不了你！”

那贼人冷笑一声，将剑横在秦玉儿脸上，笑道：“你说我伤不伤得！”作势欲划其脸，漠寒见状赶紧止步，不敢相逼太紧。

此时，那贼子背向石头屋子，离屋门不过十步之距。

漠寒忽然向左边一望，脸现喜色，叫道：“大人，你来啦！”

这冷不丁一句话说出，那贼子顺势也朝旁边看去，这才发觉院中并无旁人，情知中计，以为漠寒要扑上来，赶紧拉着秦玉儿又退后数步，却发现漠寒一步未动。

正觉奇怪，忽然背后一阵风来，只听“哐”的一声，屋门大开，一人冲出撞中其背，正是石头。

贼子不察，被石头撞中之后踉跄几步，剑刃离开秦玉儿数寸。正要站稳脚跟，却见漠寒己如神兵天降，举剑飞扑而至。

此时他己来不及刺杀秦玉儿，只能慌忙抬剑去挡，秦玉儿眼见剑刃离身，顿时蹲下身子向旁一滚，逃出了贼人的掌控。

漠寒大笑一声，两剑相交，与那贼人厮杀起来。二人战不至三合，漠寒卖个破绽引那贼人来刺，贼人中计，果然挺剑急刺，谁知漠寒突然折身近前，反手一剑正中贼人咽喉，将他杀死。

小院之中，顷刻间留下七条人命。秦玉儿抱着石头，惊慌哭泣。倒是石头反而镇定，不住安慰姐姐。

漠寒扶着左肩，气喘连连地过去看秦玉儿。秦玉儿猛地扑向他怀里，叫道：“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漠寒一愣，却是由她抱住，迟疑片刻，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二人相拥片刻，秦玉儿方觉失态，慌忙挣扎出漠寒臂弯，只觉脸上滚烫，顿时站立不安。漠寒见她慌张模样，呵呵笑了两声。秦玉儿以为她嘲笑自己，更是窘迫异常，竟然扭头冲回了屋子，只把漠寒、石头晾在一边。

漠寒望着秦玉儿的背影，又看向院里一众尸体，凝神思索。

贼人此番定是有备而来，若单为杀他，何必分出三人去秦玉儿屋子。若为杀他与秦玉儿，那最后之人己然有机会杀了秦玉儿再夺路而逃，何必多此一举以秦玉儿性命要挟？恐怕，这些贼人既为了结他的性命，又为抢夺秦玉儿而来。

想到此，漠寒冷冷地望着天上的弯月，忽然意识到，若自己离开秦玉儿，这姐弟二人便会获得安稳了么？恐怕未必！按王异所言，以秦玉儿姿色必惹众人垂涎，这人一旦有了欲望，又肆无忌惮，便会生出邪念。今夜之事，便是最好的印证！换句话说，有自己在，还能护得秦玉儿姐弟安全，若自己离去，后果实难料想。

他轻叹一声，方才知道书中所写的“红颜薄命”其中真意。

石头走了过来，沉声说：“大哥，你受伤了？”

漠寒转头看向石头，这孩子今夜的表现实在大大超出他的预料，沉稳、机警、果断。他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笑了笑，“大哥没事。倒是你这小子，果然有将门之风。”

石头似懂非懂，忽然说：“大哥，今天有件事姐姐不让我说，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讲。”

“什么事？”漠寒问他。

“白天的时候，你不在。有人抬着许多礼物来，说是送给姐姐。姐姐十分生气，把他们全都赶走了。”石头说。

漠寒一愣，忙问：“这些人进院子里了么？”

石头点了点头，指着院子中间说，“箱子就是放在那里的，堆了许多。”

正在这时，秦玉儿拿着剪子、布和伤药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漠寒低头问她：“石头说白天有人来送礼物给你，来人是谁？”

秦玉儿转头瞪了石头一眼，低声说：“都是些无聊的人，说这个干什么。”说罢，帮他解开上衣，为他包扎伤口。

漠寒一听这话顿时了然。试想，会有谁平白无故给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送礼。摇头说：“玉儿妹子，此事十分重要，因为送礼与夜袭恐怕都是一路人。你务必要告诉我，来人是谁！”

秦玉儿大惊，忙说：“听说是什么高家的人，我又不认识……”

漠寒一怔，“高宇！”他忽然记起王异在猎场说的一番话，“你还没瞧见高宇那小子的眼神么？”想来，王异这番话是在暗示自己要提防高宇。

他不明白高宇为何要杀自己，但这厮对待秦玉儿的态度己是昭然若揭，得不到就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高家人真是有恃无恐啊！

漠寒冷哼一声，他还没去找高家麻烦，这高宇便自己送上门来。如此，就怪不得他了。

所谓有得必有失，这愤怒之下，漠寒忽然解开了心结。之前，他害怕牵连秦玉儿姐弟，但高宇在侧，狼子野心，他就算离开秦玉儿，这女子能得安稳么？既然老天爷如此安排，那他漠寒便定要守护姐弟二人的安危。

心结一解，他心中立刻舒畅了许多。见秦玉儿扑闪着大眼睛，正仔细地帮他涂抹伤药，心中悸动，凑过去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秦玉儿猝不及防，微微一愣，惊呼一声，扔下手中事物，扭头就逃回了屋子。

石头在一旁看了个仔细，他连忙凑过来竖起拇指说：“漠大哥，厉害。看来改明儿要叫你姐夫啦。”

漠寒摸着他的头，呵呵一笑。忽然，他指了指地上尸体，“石头，你怕么？”

石头立刻没了笑意，“爷爷跟我说过，遇到豺狼你逃不掉，因为它比你快；你求饶也没用，因为它比你狠。既然这样，那怕也没用，跟它拼命就是。”

漠寒赞叹说：“你还真是个当将军的材料啊。”

又问他：“那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

石头想了想，说：“爷爷说，对付豺狼，最好的办法是先藏起来，再设陷阱捉他。所以……咱们应该先躲起来，不让坏人发现咱们，再想办法对付他们。”

漠寒哈哈大笑。这笑声把谁引来了？当然是秦玉儿。

只说她躲回屋中，只觉脸上发烫，胸口小鹿乱撞，又惊、又慌、又喜。思绪成了乱麻，在屋里乱走了几圈，忽然听见外面漠寒的笑声，顿觉自己躲在屋里岂不是很傻。一跺脚，出了屋子。

近前假怒说：“你……你以后不许这样。”

漠寒立刻抱拳说：“秦副将，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秦玉儿没想到漠寒会这样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之前的焦虑纠结，顿时化作烟云消散。心中欢喜，却见这满地尸体，又皱起眉头，问：“漠……大哥，现在怎么办？”

漠寒笑了笑，将刚才石头的话转述了一番，说：“石头说的没错，但对付高家人，这法子得换一换，咱们就在明处，却也要设下陷阱。”

他有心调教石头，便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高家势大，咱们势弱，硬碰自然不行。所以咱们得借力！”

“借谁的力？”石头问。

漠寒说：“自然是郡守王异。不过，若我们将实情告诉王异，万一他忌惮高家势力，会不会真心相助我们实在不好判断。所以我们也要给王异下个套，让他甘心入这局中来。”

说罢，思虑一番，将计划说了。

翌日清晨，石头径首冲到郡治官署，求见王异。

王异听说是漠寒家人来访，亲自接待。却见石头大哭，说家中遭盗贼袭击，漠寒重伤不知生死。

王异大惊，先不说他十分欣赏漠寒，只说他听从漠寒的计策派出五千人去剿灭山贼。现在银子大把大把地撒出去，这时候漠寒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局面怎么收场？

心慌意乱，立刻叫来疾医，带上随从策马往漠寒住处奔去。

进来一看，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院落里，横七竖八躺着多具尸体，斑斑血迹是随处可见。再进屋看时，秦玉儿伏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而漠寒身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疾医忙上前诊脉，半晌方说：“万幸，漠公子虽然伤重，脉象虚弱，但气息平稳并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调理数月，便可下床。”

王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出了口气。急问秦玉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玉儿哭着把昨夜的经过讲了，却只说山贼要杀漠寒，隐瞒了捉她之事。王异听罢大怒，拍着大腿骂道：“他娘的好大的胆子，敢公然在我眼皮底下犯事。哼，这背后显然有人主使，妹子，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秦玉儿摇了摇头。王异立即带上随从去院子里检视尸体。看了一阵，没发现什么线索，急令随从回去叫人来处理尸体。吩咐完后，独自返回屋中，坐下是叹气连连。

这时，疾医开了方子，石头将他送出门去，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王异正要说话，却惊见漠寒坐起身来，冲他微微一笑。

王异大惊之下险些跌倒，急说：“你怎么坐起来了……你……你没事？”

漠寒起身下床，恭敬一拜，“多谢大人关心，在下确实受了伤，只不过尚能走动。”

王异不解，“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漠寒坐到王异身边，给他斟了杯茶，递了过去。

“大人，若我料想不差，这夜袭之人必是山贼来报井林村之仇。”

“现在官兵势大，各县守卫森严，这些山贼还敢来郡治作恶？这……”

漠寒呵呵一笑，“大人您想，若不是山贼，还有谁与我有此生死之仇，想杀我而后快呢？”

王异凝神一想，这漠寒初来河内，不像与人结仇。点了点头，说：“既如此，这次抓住贼首，定要将其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忽觉不对，问漠寒：“可你为什么要装作重伤呢？”

漠寒说：“大人您想，山贼此来行事必会有人在外接应。可他们没能杀了我，反而又损兵折将，这帮恶贼会善罢甘休么？若是他们知道我身负重伤……”

王异顿时接道：“他们必定会再来杀你！”

“没错，”漠寒说，“只要大人放出消息说我重伤濒死，山贼必来一探究竟。若那时发现我这里无人守卫，山贼必会再次行动，到时大人便可瓮中捉鳖了。”

王异压低声音，轻笑几声，“贤弟之前提及钓鱼做饵之事，今日方知，贤弟果然是钓鱼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