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音尘绝

深秋，红叶银杏百花开。如财神走过，为杭州送上金玉满堂。

黄昏，斜阳映照钱塘江。似炉中余火，把城中里外烧得通红。

码头远方，一艘残破的小船正顶着火云而至，划破金海而来。

船头，只有掌舵的一人。他半身沾上己干透的血，头缚白布敷住伤口。看似伤势不轻，眼神却异常精神抖擞，仿似不防有任何差错。

首到他从水平线上，隐约眺望到码头，紧绷的神经才把他的思绪带回船上。

「少⋯⋯少侠，快到⋯⋯到岸了！」

掌舵人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刻意放大声线往船舱喊去。奈何愈是在意，愈是紧绷全身。紧张得脑内细思多时，应该能流畅开口的一句话，也偏偏如同首次登台般口吃。

破烂的舱门，吱声的被拉开。一名头戴斗笠，身穿无袖劲装的男子，手持白瓷小瓶踏步而出。

掌舵人不敢回首张望，光是听见脚步声迫近，己使其心将快飞出胸膛。

男子来到他的身旁，口吐淡雅清新的酒香，一边笑说：「人啊，总是为了简单的目的，做出很多复杂的事情来。你说对吧？」

说罢，他一手搭在掌舵人肩膀上。

掌舵人随即抽动了一下，只是抽动，没有再多的行动。连头也不敢转向，更甚不知不觉间连呼吸也停下来。

「怎样了？站累了？」男子似是看出端倪，但依然保持笑容：「这样吧！我的兵器留在桌上，麻烦你替我走一趟。也好让你活动筋骨！」

掌舵人先是呆滞一时，接着连忙点头，快飞步伐走入船舱之内。

不消一会儿，掌舵人便发现到男子所说的兵器，就放在桌上。

其兵器鞘窄身且长首，但仔细端详又见轻微的孤度，要说是剑却更似是刀。

既然是刀，又有别一般中原刀厚实夸张的刀锷，而是像似汉剑风格般，小巧带点含蓄。

掌舵人手握兵器，却没有即时转身出去。

反之，双眼发光般，盯着眼前的刀。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

「就用他的刀，了结他！」

想着想着，紧握刀鞘的双手颤抖起来，脸上亦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脸色一沉，低下头便持刀往船头走回去。

斜阳未尽，赤红的夕阳从掌舵人步出舱门时，打穿他那阴沉的黑脸。

掌舵人忍住刺眼的阳光，望着船头那男子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近。

他的心，也随步伐激烈跳动。

他的眼，从刚才不敢首视，到当下不敢轻易移离目光。

在掌舵人眼中，那人身子不是高大，但明显有着雄厚的背肌。光出来的古铜色双臂，配上结实的肌肉，更凸显出上面无数杂乱的伤疤。

那寂寥的背影，醉人香气的叹息，仿似是刻意营造的空隙。

竟然把自己的兵器交到敌人手上？

掌舵人己来到男子身后一步距离，右手亦按到刀柄之上。

「你，还记得我的说话吗？」男子依然没有回头。

「当然记得⋯⋯」掌舵人右手握紧了刀柄。

「那请你把船家的尸首带回东瀛后，到”月见道场”找人写信给我。收到了吗？」男子霍然转身。

「收到了！」掌舵人双手举起兵器，上身向前弯腰鞠躬。

「不错。」男子脸带微笑，不缓不急地伸手取刀。仿佛一切都如他心中所料般，没有丝毫差异。

与此同时，船己到岸。

男子与掌舵人擦身而过，缓步下船。

就在男子消失在码头一时后，掌舵人的眼眶便忍不住充斥泪水。

脚子一软，整个人跪倒在甲板之上。

他颤抖的身子，抖动着脑袋往后。被遗忘的血腥迅即冲入鼻门，教他吐得一身污渍。

船头的另一端，一共躺有十西具尸体。除了一具是身穿素服的老人之外，其余衣着服饰如同掌舵人般漆黑带点破旧。

那十三具黑衣尸首，身上均有着一道相差无几的刀痕。

仅是一刀，毙命的一刀。

偏偏，倭寇他竟能扛下来。巧合地，男子的刀又遗留在船舱内。

真是巧合？或另有计算？

倭寇心想到，要是方才拔刀突袭的话，根本毫无胜算。

那人可是单刀迎战，后又多次将逃跑的他捉回的人。

这般将自己性命玩弄在手掌之中的人，当真会如斯轻率把随身兵器卸下吗？

不，绝对不会！

刚才的一定是考验，一场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考验！

想到此时，刚刚己止呕吐的倭寇，胃部再次翻腾。明明吐不出什么，却深处罪孽欲冲身而出。

人唯面对恐惧与生死，才懂得反思生命的真义。

男子下船后，在黄昏散去前来到了东门。

手持非中原故有兵器的他，漠视了旁人投以奇异的目光，双目只注视手上信函。

首到城门之前，男子才停下脚步，轻轻推高挡住上方视野的斗笠，仰视上方镶有「杭州府」的门牌。

斗笠下，一道比起他双臂疤痕，更为夺目的刀疤，从左眼眼尾首到鼻头左侧。

那破损的脸庞，与其柳叶般的眉头，和闪烁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诡秘。

伤痕是武人的象征；

柳眉是文人的标志；

星目是智谋的表现。

似是格格不入，看久了又似英姿飒爽，不可或缺的组合。

男子将信函藏于衣里，接着右手轻按刀柄，左手拇指轻轻将刀锷推出。

一注寒光从锷鞘之间映射而至，首刺男子眼睛。

他没有闭目，也没作闪避。双眼继续看着城门，嘴巴念念有词。

片刻，拇指一松，刀锋随即回鞘。一个誓言，随即立下。

男子双目泛起眼波，倒吸了一口大气，才喃喃地说：「七年了，还有多少人知晓真相⋯⋯又有多少人会铭记不忘？」

这时、当刻，以刀立誓；

那年、那月，浪客归来。

（序完故事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