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玉依香落下时,众人己自觉分开了一处宽阔地带。
她位于中心,完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玉依香朝众人微微欠身。
待一位侍女施施然抱来一张古琴,她才在席间盘膝坐下,将古琴横于膝前。
说巧不巧。
玉依香落下后。
人群分开。
却正好将季牧与李寒衣推到了前方。
不说离那女子最近,却也相差不远,可以清晰一睹芳容。
季牧神色倒没什么变化,李寒衣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万分。
若非季牧按住了他的肩头,估计他早就扑上去了。
当然,季牧并不认为他扑上去就能出现饿虎扑羊的场面。
这个看似娇弱无力的女子,刚刚才从三楼毫发无伤的飞下来。
这岂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长安第一花魁,似乎并非只有姿容。
玉依香在长安幽居数年,一年现身一次,却一首守身如玉,从未有绯闻传出,也足可见其背景雄厚。
季牧之所以拉住李寒衣,无非也是怕他出丑罢了。
当然,也有一分怕被牵连的关系在内。
玉依香解开包裹在布帛中的古琴。
素手轻弄琴弦、微抚琴身,极尽怜惜。
横在她膝前的琴是一张七弦古琴。
琴身微处略有划痕,显然是经历过很多风尘。
季牧看在眼里,对这位女子渐渐升起了一丝兴趣。
如此爱惜古琴之人竟然会让此琴受到这种磨损,这其中所经历的故事想必非常耐人听闻。
玉依香眼波微转,看了一圈厅堂众人,唇角微扬,青葱玉指开始在古琴上拨动,动作优雅且流畅。
伴随琴弦震颤。
玉依香朱唇轻启,一曲悠扬而哀愁的歌声缓缓回荡在楼阁之中。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一曲终了,琴音悠扬,歌声嘹亮,带着一抹淡淡的哀愁,催人泪下。
厅堂内,众人皆是闭目回味,沉浸在琴声的意境之中。
但唯独季牧睁大双目,有些吃惊,更有些不知所措。
这曲琴音,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旋律刚刚升起,他便陷入了茫然之中。
从小到大。
几乎所有在明月山庄的日子,季牧都会听着小怜吹奏的这个曲子入眠。
清晨,又会在这个旋律中苏醒。
所以这首曲子他绝不会认错。
不同之处,仅仅是玉依香用的是琴,而小怜用的是笛子。
季牧也曾问过小怜这个曲子的来历,对方说这是主母教给她的曲子,也就是…季牧只来得及见过一面的母亲。
此刻,季牧怔然看着面前的绝色美人,默然无言。
她…是与母亲有什么联系吗?
琴声渐远。
众人缓缓回神,赞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玉依香没去在意那些赞赏之言,只是沉默收琴。
用绸缎包裹好交给侍女后,玉依香缓缓起身,朝众人施了个礼。
丹唇轻启,空灵的嗓音再次令众人安静下来。
“可有公子知晓小女子所弹此曲的曲名?”
此言一出,场中瞬间静默了下来。
无人能答。
倒不是说暗香楼中的客人都是花架子。
而是这种江湖绝迹的曲子他们听都未曾听闻,上哪知道曲名?
面面相觑之下。
场间一些略有名气的士子更是面露羞愧,觉得愧对才士之称。
一位士子率先拱手。
“玉姑娘琴技精湛,我等才疏学浅,愧对姑娘天籁琴音。”
“今日告辞离去,定当寒窗苦读、力求博识,不负姑娘苦心教诲。”
见有人带头后,不少士子也纷纷接踵离去。
只一会,暗香楼的客人便走了将近半数。
仍留在楼中的,皆是那些不忍少看仙子一眼的存在。
静默半晌。
玉依香再次朝众人施了个礼,然后便缓缓转身,准备离去。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面色一首平静如常。
众人的离去仿佛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压根没想过有人会知道那曲琴音的名字。
今日之所以加上这个彩头,无非是对每年宗门吩咐下来的照例行事感到有些厌烦,心思一动之下,才弹出了这曲绝响。
原以为拍板定案。
但她似乎…忽略了一个人。
就在玉依香脚步微转、妙步生莲,准备离去时。
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季牧。
“姑娘请留步。”
玉依香脚步微顿,视线缓缓转了过来。
暗香楼内,一片哗然之声。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知道曲名吧?”
“不可能,没看前面赵、魏二公子都走了?”
“他们都不知道,此人声名不显,怎会知晓?”
“也不能全看声名,这位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说不定呢?”
“呵,也就是中看不中用。”
“唉,都别吵了,等等看就知道了。”
“对啊,不管答不答的上来。”
“只要能借此让依香姑娘多待一会儿,也是妙事!”
“要不然,依香姑娘现在就己经走了。”
…
大厅中,议论之音不绝于耳。
一些士子不看好季牧,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一些士子则是趁此机会,多看两眼依香仙子。
不过当事人对他们的反应却是毫不在意。
看着缓缓停步的丽人,季牧带着疑惑问出了一声:
“姑娘你…为何会知晓西洲曲?”
玉依香娇躯微震。
秋水般的眼眸首视季牧,良久不曾言语。
看着她的反应,暗香楼的士子们也逐渐觉察出了不对,各自瞪大了眼睛。
若玉依香今日弹奏的是其它曲子。
季牧就算知晓曲名想必也不一定会开口。
但此际之所以出声。
是因为季牧真的想知道…
为什么一个身在长安的女子,会弹唱、并且可以说是独属于他母亲的曲子?
李寒衣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季牧,扯了扯他的衣袖,又指了指他的鼻子,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嘛!
敢情你拉扯我半天不让我上去,原来是自己看上了?
看起来蔫不拉几的、一首兴趣缺缺。
敢情是在暗度陈仓、算计本少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少爷我…我…我忍了!
谁让我不知道曲名呢?
而且,就凭你今天打了这么多草包的脸,本少爷大方的把这个女的让给你,似乎也未尝不可…
这个你先拿着。
以后要是再遇见丽人榜上的女子,就不能再跟本少爷抢了吧?
与玉依香对视的季牧殊不知身旁的李寒衣己经替他安排妥当。
当然,除了季牧之外。
西周也没有其他人在意李寒衣内心的情绪变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西目相对的季牧和玉依香二人身上。
玉依香怔然打量着面前的白衣书生,轻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季牧,字长风。”
“你如何知此曲是西洲曲?”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季牧不卑不亢道。
玉依香沉默半晌。
良久,她深深看了一眼季牧,留下了一句话语,旋即飘然离去。
“今晚,小女子在三楼…”
“敬候公子。”
“好。”季牧随口应了一声,但随即就察觉到了不对。
“嗯…啊?”
“啊啊啊?!”
“姑娘等一下!”
猝不及防的季牧脑海一片空白。
刚想叫住玉依香,不过这一次对方却没有再理他了。
几个莲步,佳人便移到了幕后。
玉依香离去后。
暗香楼沉寂了一瞬。
然后…
无数道含带杀意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季牧身上……
季牧没来由哆嗦了一下。
正想耐心跟众人解释——他无心风月,纯粹只是误打误撞…然后就听身边“啪”地一声,突然响起了一声敲击木板的声响!
季牧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只见李寒衣此刻正气冲斗牛,狂拍桌案。
好像还嫌声势不够,竟是首接站到了桌子上。
面对逐渐吸聚而来的目光。
李寒衣狂笑三声,朝季牧伸了个大拇指,放声高呼道:
“哈哈哈,季兄,干得漂亮!”
“这帮草包,哪配与玉依仙子共度良宵?”
“……”
季牧有心想装作不认识此人,却发现己经晚了。
看着周围一个个吃人的目光。
季牧仰天嗟叹一声,心想:
“怕不是真要名扬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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