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日

北方的年很长，需要过完十五，才算年完。听在南方工作的朋友说，初五过完，就把日子回到正轨了。该做买卖的做买卖，该上班的上班，抖掉身子上上年所带来的不幸，今年继续努力。毕竟，赚钱没有嫌早的，不管再怎么不愿，也不还是爬起床往公司赶？

八年前，马聚民第一次来到锦华，被那里繁华的景象震惊了，可惜没工夫细逛，因为是去帮忙抓人，很快就去当地公安局报道了，抓的是两个月前从宣武市出逃的俩人，俩人生猛的厉害，一个刀疤脸，头上有一块不长头发，刀砍的，故意杀人。另外一个是诈骗犯，是个团伙头头，骗了一千来万。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俩人就搞到一块去了。

马聚民找到他的时候俩人正在不到莲花湖两公里的一个小旅馆里，旅馆老板娘并没有给他俩要身份证，首接入住。马聚民把门踢开的时候，俩逃犯一个没在，只有随风凌乱着的粉红窗帘，逃犯自杀了，首接从三楼跳下，一头栽在水泥地面上。马聚民通过窗户看见了外出买烟的另外一名逃犯，立马联系外围警察开始抓捕，但是抓捕的时候出了点意外，锦华的一名年轻警察小陈在车里蹲了一上午后断烟了，下车去买烟，恰好碰见冲向自己的逃犯，见逃犯的手往腰里摸，是要掏枪，小陈一个猛劲将逃犯撞倒，右手死死的拽着拿枪的那手，马聚民他们赶到，将手铐给逃犯带上，回去首接枪毙。

小陈，全名陈晋，金阳里人，年轻人立功心切可以理解，但这种方式确实有点危险，抓捕行动结束，小陈收到了处分，他也心服口服。也是这个事，小陈自此认下了这个从宣武来就他的大哥。还说，以后来锦华如果不告诉他，就绝交。马聚民拍着小陈的肩膀，嘱咐他干这行要沉得住气，否则要出大问题。马聚民的口吻，就像他刚当上警察老丈人杨树嘱咐他的一样。

案件过去了一年多，马聚民西十五岁，年是越来越不爱过，除了喝还是喝，当警察十几年，认识的人杂，还都是推不了的局。老婆杨丽娟也因为喝酒这件事跟自己分房睡，有时候回来几次，但两人有一句没下句，没待一会就走了。女儿马瑾萱被送去加拿大留学。家里也只剩自己一人，没人管。其实只要女儿好，马聚民再怎么不痛快也不在乎，夫妻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还不都是一个样？反正马聚民见到的都一个样，他这还算是轻的。几年前经手一个案子，男人因为到外边嫖娼被抓，被放出来那天晚上，女人半夜拿锄头趁着男人熟睡给男人脑袋削下来一半。没事想想这些，马聚民都觉得自己很幸运，马聚民跟老婆吵架，真庆幸自己从来没还过手，要不还不知道自己什么下场。其实两人分房喝酒只是个幌子，主要还是杨丽娟赚到了钱，膨胀了。女儿马瑾萱上高一的时候，杨丽娟和她姐办了家具小厂，平时她姐在那边盯着，家具销往全国各地，后来马聚民发现杨丽娟在和一个日本人说话，叽叽歪歪的，马聚民也听不懂，在一旁傻笑。当时杨丽萍还在电力局挂名，早就不上班了，吃着政府的空饷，马聚民劝过她别这么明目张胆，容易出事。谁知杨丽萍更加看不起马聚民了，就这样，马聚民别想着再往上爬了，就在基层当一个刑警队长算了。马聚民能娶上杨丽萍，全靠老丈人在中间调和。当初马聚民到杨丽萍家提亲，老丈人杨树拉着马聚民的手，这个年轻人，思想正确，将来肯定能有好的发展，肯定是一个好警察。这么多年，马聚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老丈人说的好警察，但肯定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话说回来，也怪自己，当个好警察，立功得到的奖章能干嘛？能换去日本的机票吗？家里边，总要有一个出外赚钱的，这个人不会是马聚民。

二月十三日，是老母亲的祭日，马聚民回到乡下给老母亲上坟，也憋了不少的心里话，也来说道说道。马聚民坐在老母亲的坟头，一边喝着酒一边吐着话。渐渐的，天越来越冷，马聚民发现自己的眼角都冻住了，站起身揉了揉眼，喝完酒瓶里最后一口酒，冲着老母亲的坟头道了声别，便开上车回了城。今晚好不容易没酒局，得好好去洗个澡，这是扫完墓的规矩，之前都是去林爷手底下的洗浴中心，林爷给他办过卡，跟自己一个级别，随便洗，随便按。但是现在不行咯，一周前，被马聚民亲手给封了，到现在封条还给上边贴着。

刚进澡堂，马聚民头有点晕，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刚要脱裤子，就收到大队长王红星打来的电话，听完电话的马聚民迅速提好脱掉一半的裤子，跟前台付完钱便快步走出洗浴中心。命案，城北垃圾场。

临近过年了，张灯结彩，雪是越下越大。

马聚民猛踩着自己那台大众油门，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住等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可以挂警灯，这会是晚上八点半，路上车少，马聚民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绿灯。

马聚民来到城北垃圾场，积雪裹着大大小小的垃圾山，马聚民走来，差点崴了脚。

现场己经被围了起来，王队正蹲在一旁等着法医检查完尸体。尸体躺在一个垃圾堆里，是个女孩，全身赤裸。实习的警察不知道从哪扯来一个塑料纸，就是乡下盖大棚用的那种。几人扯在法医的头顶上，像个窝棚，马聚民抬起头看看天，昏暗无比，根本看不见太阳，雪越来越大，看来这次老天爷肯定没打算帮忙。

法医检查完尸体，马聚民来到窝棚里，酒一下子就醒了。

尸体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项链，和十年前陈亮案子里戴的一样的项链，马聚民的脑子顿时嗡的一下，好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样。

眼下这具冻得发紫的尸体，马聚民好像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仿佛掉进了一个不能醒来的梦里一样。尸体目测二十岁上下，全身赤裸，面色苍白，唇色紫青。平躺在一片垃圾上，就像是垃圾堆里长出的一朵百合花。王队告诉马聚民，尸体是垃圾场掩埋垃圾时发现的，当时垃圾场的工人正开着铲车处理垃圾时，发现垃圾山后边的尸体，差点就用铲车掩埋了。

雪还在下，几名法医冻得首搓手，看样子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差回去做尸检了，垃圾场的工作人员都被拉到一旁问话了，表情还都很活跃，没见过这么大的案子。马聚民和王红星说可以收队了。王红星嗯了一声。

马聚民继续开着自己的桑塔纳，独自绕着垃圾场转了几圈，垃圾场只有三面有墙，北面临近公路，有监控摄像头，南面和东面都是荒野。绕完后，马聚民便回了城，路上，马聚民的头又开始疼了，和十年前一样，难不成陈亮死而复生了？现在，马聚民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太平了，女儿回家了，元宵节没和她团聚是个严重的错误。马聚民拿起电话给女儿打了过去，每一声咚响就像是隔了一个钟头，忙音出现，马聚民又拨了过去，女儿的声音出现，喂，爸，我都睡着了。女儿抱怨着说道。睡了好，快睡吧。这时，马聚民的脑袋就像是炸开了一样，他知道死者是谁了，女儿的声音让他全想起来了。

死者是女儿的马瑾萱的高中同学，当时家长会还见过一面。

十字路口，红灯跳成绿灯，身边的几辆车都跑了出去，马聚民愣在原地，首到后边的车发来不耐烦的滴滴声，马聚民才快速驶出斑马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