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

乌云快速占据白日，天色灰暗起来，一阵凌厉的风吹过，冉湘苑没有扎紧的长发随风飞舞遮挡了视线，她随手捋了捋头发，脸上淡漠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天气的转变仿佛是为了迎合她今天的全黑穿搭，置身于萧瑟的环境之中，整个人没有一丝违和感。路过的行人看她这般阴郁地站在法院门口，以为她刚打完官司败诉了，因此心情不佳，哪儿敢相信眼前这位是人命官司刚胜诉的一方。

渭河市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便是那起过失致人死亡的案子。据报道，一女子公园夜跑，遇一男子企图猥亵，被女子的防身匕首刺中，流血过多死亡……这起案件引起舆论争议的主要两个立场是：一、事件本身的受害者是这名女子，而不是所谓的被致死的男子，女子倘若不采取措施反制，后续是否危及生命是未可知的，这属于正当防卫。二、夜跑为何带一把军用匕首而不是防狼喷雾等无杀伤性的自保工具，况且就算过失伤人了，男子死因是流血过多，女子为何不第一时间拨打求救电话，而是消失在现场，没了踪影。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取证，法官最后判决是，冉湘苑正当防卫致人死亡，无须承担法律责任。

判决己成定局，但作为当事人的冉湘苑深知风波尚未平息。不管是舆论，还是自己久久未能平复的内心……事发当晚所在地既无摄像头，也无目击证人，事情经过都是警方根据现场取证以及走访问讯得出来的结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能够公之于众的部分也只能是警方所说的那样。

“苑苑，我看这天色暗得快，怕是马上要有大雨了，你别瞎跑啊，在那儿等叔，最多5分钟我就到。”冉湘苑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渭河市待冉湘苑如同家人一般的人——父亲年轻时候的战友，彭毅军。冉湘苑初来乍到渭河市的时候，住处也是彭叔帮忙找到，工作这么久，彭叔一家一首帮衬她许多事情，让她倍感温暖。彭叔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在部队里任职，具体是干嘛的，不为人知，为了感激彭老，冉湘苑忙完工作上的事就会上彭叔家里煮一桌子饭菜，陪二老说说话。这个案子闹得这么大，尽管外人不知道女子具体信息，但彭叔一家是最先知道的，他们都选择相信冉湘苑，本来出庭也打算陪同的二老，硬是被她拦了下来，庭审一结束，彭叔就卡着时间点来接她了。今晚怕是要住在二老家了，冉湘苑想到这儿，雷打不动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些许的苦恼从那弯弯细眉上可以辨别出来。冉湘苑一开始本不打算让二老知晓这件事，怕他们担心，但奈何事发第二天警察找不到她，便找去了彭叔家……

不一会儿，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停在了冉湘苑面前。这辆车和城里大多数车型不太一样，和一众车辆等红绿灯时，总有种彪形大汉矗立于贵公子之间的突兀感，因此特别扎眼，冉湘苑对这辆车也是记忆深刻。之所以买这辆车，还是有个由头，彭叔退伍后一首保持着锻炼身体的习惯，经常没事儿就开车去到县城偏僻的大山里，爬山拉练，尽管阿姨一开始有些担心持反对态度，但彭叔这么多年风雨无阻坚持下来，没有出过任何意外，平日里连感冒也不曾得过，阿姨便任由他去了，为了方便他的出行，家里原来的小轿跑都换成了底盘高的大越野，也不怕山里路不好损坏了车身。

冉湘苑坐进了后座，拉上车门后不紧不慢地说到，“彭叔，我打个车的事儿，你何必多麻烦这一趟，这儿离你家里可有段路程。”话音刚落，彭叔用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回答到，“怎么，还和你彭叔客气起来了？你这丫头就是倔，这么大的事儿，非不让我来，我当个陪伴，也能给你壮壮胆咯。”冉湘苑知道彭叔是在担心她受到这件事打击大了，不敢面对一些事儿，但是其实她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脆弱，倒是不想让旁人替自己担心，就连外省的父母也没有通知。一个转弯后，彭叔又说道：“我和你阿姨早就说过，这件事与你无关，就是个正当防卫而己，不会判刑的，我们要相信法律。”“嗯。”冉湘苑轻轻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了窗外，雨，下大了。

陪二老吃完饭闲聊几句后，冉湘苑便进了房间。因为常来的缘故，二老很早之前就特地把几年没有回来的儿子的卧室收拾出来给冉湘苑偶尔留宿用，原本她是不肯的，想着即使留宿，在客房休息便好，二老却觉得客房床太小太硬了，怕冉湘苑睡不好，盛情难却，冉湘苑顺从二老的安排了。

这间屋子摆满了相片，多数是贴在墙上的，少部分是裱起来放在书桌上的，内容都比较统一，是野外的场景摄影，看得出来同样的地方拍了多次，时间却有所不同，兴许是随彭叔一起去哪个山头拉练拍下的吧。环顾一圈，只有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咧嘴笑的小男孩，冉湘苑盯着这张照片，出了神。还记得她高一那一年，父亲挂完和彭叔的通话后，兴高采烈地对她说，渭河的彭启帆考了省状元，毅然决然地读了国内顶尖的军校，继承了他俩的衣钵，父亲感慨，真是根正苗红的一聪明小子……以往几次留宿，冉湘苑都只是扫一眼这些照片便入睡了，今天却盯着这张照片愣神许久。这个人小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阳光过头的人，那双大眼睛笑起来显得十分灵动可爱，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比自己还大两岁的他长成什么样了，但愿不要像她这样吧……

这间床确实比较舒适，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冉湘苑听着窗外的雨声躺床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不知道是半夜几点，窗外雨势不见小，电闪雷鸣的声势却更大，一声巨雷猛地一下使冉湘苑从睡梦中惊醒，坐立起来后，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天血淋淋的场景，虽然事实并不是她正当防卫致人死亡，但是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却更令人震惊……起因是一只从身形如猿猴一般的动物摸走了她父亲送她的军刀。这把刀是父亲当年军旅生活一首保存很好的物件，弹簧式的，并不占地方，自从父亲送给她以后，便一首当作护身符一般带在身边，刀丢了的当下她下意识的反应是赶紧找回，以为是只从动物园溜走的猴子，便追了上去，当她越跑越偏辟，感觉己经追丢了，准备停住脚步时，突然蹦出了一个酒气熏天的男子，一步一晃地朝她靠近，她以前学过一点皮毛的擒拿术，应付一个醉鬼不足为惧，当她正准备出手时，那只怪异的野兽拿着军刀刺进了男人的咽喉，当时的惨状吓得冉湘苑准备立马逃跑，但那只野兽朝她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撞倒在地，巨大的冲击力使她瞬间晕死过去，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额角破了一点皮，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只动物的怪异模样，她看清楚了，这并不是猴子，它长着一张人脸……

根据日本机器人专家森昌弘的恐怖谷理论可以知道，当人面对达到某种程度的类人物体时会出现极端的负面情绪。而亲眼目睹了类人野兽的冉湘苑就是感到极度的恐惧，以至于她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醒来发现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却第一时间并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立马逃离事发地点躲了起来……警察找到她时，她表现出来的状态甚至还是有些神智不清，兴许是有些轻微脑震荡的缘故。

待她恢复好后，她向警察复述了当天经历的一切。但令人惊讶的是，问讯的警察并没有觉得她在胡说八道，而是一本正经地记录了一切，甚至还显露出一丝驾轻就熟的感觉。后续记者添油加醋的报道，引起了舆论的广泛关注，警方的回应却像是是默认了记者报道的情况，没有向大众透露出一句关于人脸野兽的事，一瞬间，冉湘苑便理解了，这样类似的案件，可能己经发生了不止一起，为了不引起市民恐慌，没有调查清楚前，警察是要保密的，后续警察让她签署的保密协议也应证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