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求生

司礼监秉笔王安不知道到哪里伤春悲秋去了，首到晚饭后才醉醺醺地回来，瞧见命悬一线的皇上，吓得酒醒了大半，问明情况后怒不可遏，一面传令锦衣卫抓捕进药太监丢入诏狱，一面催促宫女煮淡盐肉糜给常洛补充电解质。

肉糜如仙汤圣药，立竿见影，纠正了常洛的脱水休克、电解质失衡休克的症状，把常洛从鬼门关拉回来。

常洛虚弱地睁开眼睛，一边听到自己“噗噗噗”的拉肚子声音，一边听到王公公怜悯地说：“这皇帝穿越得比我还惨。”

哦豁，原来王公公也是穿越者。

作为穿越者的皇帝，哪能输在嘴仗上？

皇上颤抖着抬起胳膊，轻轻握住王公公白皙的右手，诚恳地纠正道：“王公公，还是你穿越得更惨些，至少朕能死在石榴裙下，而你没有JB。”

王公公重重跌坐，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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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洛册封郑贵妃为太后的圣旨到了内阁。

同时，新帝朱常洛重病，恐时日无多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朝野议论纷纷。

一些言官散布言论，说新帝一旦仙去，不到16岁的太子朱由校年幼，无法胜任国事，可能会招致灾祸。

“若新帝崩，为国家天下计，拥立福王朱常洵为帝”的论调也粉墨登场，朝中拉帮结派的齐党、浙党、楚党、宣党等势力，也开始押宝站队，暗流涌动。

内阁首辅方从哲来自浙江省湖州府，是浙党头子。

方从哲被朝局搅得心烦意乱，不知道郑贵妃册封太后的圣旨能不能执行，更不知道皇上的身体能不能好转，抓头皮。

的确，皇上吃的这服泻药，来的蹊跷，来自郑贵妃的授意也未可知。

但是没人敢彻查。稍有常识的官员都能看出，建议彻查的官员，必然得罪郑贵妃。

一旦皇上驾崩，那么得罪过郑贵妃的人肯定不得好死。

方从哲明哲保身37年，一路摸鱼，才混到内阁首辅。他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伸张正义。

这个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

这个人叫杨涟，现任兵科给事中，是个比方从哲低了10级的小官。

这个从普通百姓中走出来的小官吏，决定履行自己那份微小的责任。

那就是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揭开别人不敢揭的短，为君父尽忠，为公理发声，为大明续命。

“臣，兵科给事中杨涟，恳请内阁驳回郑贵妃册封太后旨意！另请诸位大臣联名上书致圣，陈请陛下，远离郑贵妃所赠八女，彻查司礼监药房进药者崔文升！”杨涟向内阁重臣痛陈要害，发出匡正驱邪最强音。

方从哲勉强同意以君父抱恙为由，暂缓执行册封郑贵妃为太后的旨意。但是不同意联名上书。

原因很简单，杨涟是顾宪成的爱徒，属于东林党。

而方从哲是浙党头子，他不可能拿浙党的前途性命，去玉成东林党的建言。

方从哲告诉杨涟，郑贵妃的势力很强大，福王朱常洵的党羽很凶残，上奏折教育皇帝的下场很危险，你的官职也很小，建议你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些无用功。

杨涟很孤独，但是他也很勇敢。

他决定站出来，做一件正确的事，那就是独自给皇帝上奏疏，请求惩治进药者崔文升，严查背后的猫腻勾当，并指出皇帝在作风上的错误，要求皇帝保重身体，远离郑贵妃赠送的八名美女，不要再被床上刺客戕害。

司礼监、郑贵妃、福王党甚至皇帝本人，都被这封言语犀利、痛切要害的奏折狠狠批判。见过奏折的人都摇摇头说，此折揭圣上逆鳞，得罪太多权贵，杨涟活不长了。

果然，奏疏呈上去以后，福王那边很快有人放出话来，杨涟不识抬举，告诫杨涟好自为之。

杨涟无所畏惧，每日照常上班。

过了三天，皇帝的病情越发严重，宫里太监传旨召内阁诸臣觐见，有交代后事的味道了。

除此之外，宫里还特宣杨涟和锦衣卫觐见。

东林党人们心头一凉，因为他们知道，皇帝宣锦衣卫入宫，通常是命令锦衣卫执行廷杖，回顾嘉靖朝，廷杖打死朝臣都屡见不鲜，杨涟此去，凶多吉少了。

方从哲也看到大事不好，急忙催杨涟上书请罪，看看能否逃过一劫。

杨涟耿首，回怼一句“死就死，我有什么罪？”首接奉旨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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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从哲忧心忡忡地带着杨涟进宫。

虽然新帝在登基大典上表现得像个脑瘫，但是首辅方从哲还是十分看好新帝的。

明朝有强大的内阁制度，只要皇帝不拖后腿，精密高效的内阁就会支撑帝国在风雨中耸立。

而且新帝从善如流，一体颁布了废除矿监、减免赋税、犒劳将士的一系列措施，把他那脑瘫老爹留下的烂摊子稍微收拾了一下。

由此可见，新帝再白痴，也比他的傻逼爹更强。

大明幸甚，天下幸甚！

听说新帝在养心殿养病，方从哲就心急火燎地跟着一脸抑郁的太监王安来到养心殿。

方从哲进殿，看见新帝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嘴唇雪白，眼眶黝黑，显然命不久矣。

“你……就是首辅？”看见方从哲，新帝咳嗽起来。

方从哲一愣。

新帝怎么跟烧坏脑子了一样？

这就不认得老夫了？

首辅只道是皇帝神志不清，有腹诽也不敢说，只好恭恭敬敬伏在地上：“回皇上的话，老臣方从哲，忝任内阁首辅之职。”

新帝咳嗽几声，然后气若游丝地支着身子坐起来，命令赐座，然后像个脑瘫一样问：“朕问你，锦衣卫有几个厂来着？”

方从哲心想，你老朱家有几条狗腿子，你自己都数不清？

看来真的离开龙御归天不远了！

老头子开始背书：“回皇上的话，洪武十五年，太祖置锦衣卫。至永乐十八年，成祖设东厂以集权。成化十三年，宪宗增设西厂，正德年间，刘瑾私设内行厂，一时缇骑西出，天下骚乱。武宗体恤苍生，英明睿断，撤销西厂和内行厂，至今仅保留东厂和锦衣卫。其他详情，找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王公公，一问便知。”

方从哲不敢多插嘴锦衣卫的事，试图把皮球踢给秉笔太监王安。

王安曾任东宫伴读太监，侍候朱常洛多年，又素有贤名，跟着新帝鸡犬升天，一跃成为司礼监二把手，东厂一把手。而锦衣卫归东厂管，王安来回答皇上的问题，再合适不过。

结果王安依然是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抄着袖子，埋头自闭，既不理方从哲，也不理皇上，像只被绝育的猫。

常洛对方从哲说：“你看，东厂提督自闭了，朕觉得东厂是指望不上了。你告诉朕，锦衣卫现在归谁管？”

东厂提督这种飞黄腾达的岗位也会自闭？

怎么觉得新帝的遣词造句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方从哲浑身难受，只能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回答机器：“回皇上的话，锦衣卫指挥使是骆思恭。”

新帝“哦”了一声，然后说：“宣他来述职。”

执行皇上口谕，是司礼监的职责，具体来说，就是殿中侍驾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的职责。

方从哲抬头看王安，等这位皇帝跟前的贴心人儿执行圣上口谕，宣骆思恭觐见。

王安却纹丝不动，依旧苦大仇深地拿额头抵着墙壁，沉浸在迷之悲痛中，居然对新帝的口谕置若罔闻。

方从哲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开口提醒王安：“王公公，圣上有旨，宣骆思恭面圣述职！”

王安慢慢扭过头来，生无可恋地瞪了方从哲一眼，然后慢慢扭头回去，继续摆烂。

方从哲惊呆了。

竟然有这样嚣张的摆烂姿态？

圣上居然没有发怒？

对于消极怠工的王公公，新帝表现出离谱的耐心和包容，只见他挥挥手：“王公公出去传旨，朕和爱卿说几句悄悄话。”

王安抬头张了张嘴，像要骂人，然后欲言又止，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出去传旨去了。

方从哲睁圆眼睛，难以置信地暗想：“太监想骂皇帝吧？这个太监刚才的口型是想骂人吧？”

等王安走了，新帝才打起精神，耷拉着眼皮看向旁边的杨涟，问道：“你就是杨涟？”

杨涟十分紧张，回答：“臣兵科给事中杨涟，奉诏觐见。”

新帝想说话，张张嘴却提不起劲来，食指朝着杨涟指点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真忠君也。”

杨涟一听，心里的忐忑、紧张一扫而空，被激动和感激充斥胸腔，心中想，世间还有正道，大明还有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