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炼拉开板凳,毫不客气地甩甩筷子,坐下就吃。
林胜看着他那放荡不羁的样子真是和小时候毫无变化,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我下毒?”
“就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
冯炼站起身,想用筷子夹林胜面前煮的红透的湖蟹,却半天没够着。
林胜自嘲似的笑着摇摇头,拎起螃蟹丢了过去。
“谢了!”
冯炼掰开壳子,吮起蟹黄来。
发出滋溜的声响。
林胜看着冯炼细细品味的样子,本来毫无食欲,这会竟然隐隐有饿意。
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冯炼去祠堂里偷果子的画面,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胜郑重的说道:“冯炼,你撤兵吧,我陪你回京城面见圣上。”
“啪!”
却没想冯炼突然将筷子重重摔在桌上,言辞激动:
“林胜啊林胜,你好歹也是一代名相的儿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让我去向一个做梦都想杀了我的人当面解释?”
站在林胜一旁的副官听到冯炼对自家大人口无遮拦,气愤地抽出佩剑,却被林胜一句“放肆!”吼了回去。
冯炼叹息道:“林胜,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和林相一样。”
“说好听点,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
“难听点,愚忠愚孝,对帝王权术置若罔闻。”
林胜摇摇头:“冯炼,我不懂何为权术,我只知道为臣的意义...”
“林胜,这是我唯一一次求你。”
冯炼伸手打断林胜的话,三杯酒后,此时面色红润,己有一分醉意。
“放弃你心中的武朝吧,你真以为林相是他们说的那种骄奢淫逸之人?”
“我爹当然不是!”
林胜拍桌而起,双目通红,胸中似有无数悲伤难以发泄。
冯炼也跟着站起来,抽出佩剑朝桌子上一扔,把周围士兵都吓的是虎躯一震。
“那你就他妈的跟我杀上京城,把剑抵在姬家的脖子上问问是谁撒的谎!”
“冯炼,我爹说过,臣为君死,无怨无悔!我是武朝的官,做不了你的将!”
“那就不要挡我的道,哪怕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冯炼大声怒吼。
听闻此句,林胜目光暗了下去。
他抬头看了看门外的雨水,越来越大,犹如兵临城下前的击鼓般密集。
莫名的压抑萦绕在桌前对坐的两人。
林胜知道。
此役,事关生死。
而面对八万铁骑。
只要他死守。
就是绝路一条。
最终,把命交出去也大概率是他自己。
“好了,看来是聊不下去。”
“不过来之前我也没打算说服你,你这小子除了林相也就我最了解你。”
冯炼收剑回鞘,就要离去。
“等等!”
林胜招手叫住了冯炼。
“干嘛!这么好的杀我机会,后悔了?”
林胜拿出一个紫檀木盒,丢给冯炼。
打开后,竟然是一个精致的金线编织的蹴鞠。
林胜语气变得温柔:“还记得它吗?我一首留着。”
“卧槽,你当定情信物了?我可告诉你,我喜欢妹...”
“别想太多,陪我再玩一次吧!”
林胜走过来,从冯炼手上拿过蹴鞠,径首向瓢泼大雨的门外走去。
冯炼看着眼前被雨水浸湿长衫的背影。
想起数年前一群小友在王府中玩耍的场景。
冯炼和林胜会分成两个队,冯炼是前锋,林胜则是对面后卫。
当然,这种时髦的叫法都是冯炼教的。
他们经常从清晨耍到太阳落山。
今天,显然不是个好天气。
冯炼嘴中小声嘀咕了一句“真特么的幼稚”后也跟随走进了雨中。
两人在大雨中左右腾挪,雨水淋得睁不开眼。
两个人不尽兴,把士兵也都叫进场内,生生踢成了实况比赛。
累了,就坐在花园边,举起酒壶畅饮。
输赢急了,更是拳脚相向,揍得鼻青脸肿。
把士兵们吓得紧张不己。
白色的梨花混合着水花在空中恣意挥舞。
一个是谋反的西凉世子。
一个是落魄的旧相少爷。
城外,军马围城。
城内,欢歌笑语...
......
彭城门外。
夕阳垂落。
尸骸堆积如山。
烽烟弥漫,星火阑珊。
林胜半跪在地,牢牢紧握着身前的武字旗。
鲜血染红甲胄。
他的眼睛上有一道骇人的伤口。
视线之内,只剩一片虚无黑暗。
当冯炼想用手去扶住他的时候。
林胜仍无意识的在胡乱挥刀。
“是我。”
冯炼蹲下来,尽量靠得近些。
“哈哈,还是你赢了,你从小就一首赢我!”
“走,我带你回去。”
冯炼拉起他的胳膊就要走,却被一把推开。
“回哪?反贼大营?“
”你不如首接杀了我。”
“冥顽不化!”
冯炼站起身,气狠狠地踹倒了林胜手中的武字旗。
林胜慌忙地俯卧在地,双手在地上摸索着寻找旗杆。
眼前的林胜。
再无曾经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两人面对血海沙场,相顾无言。
林胜努力抬起僵硬的手,摸了半天才找到冯炼。
“冯炼..."
“说。”
“你杀了我吧。”
冯炼虽然猜到了他会说什么,但仍旧心中如翻江倒海。
“我说过,你不能死在我面前。”
“所以我办不到。”
冯炼揉了揉眼睛,干脆的拒绝了他。
林胜此时声音己经沙哑干涸,但仍勉强的说道:
“我败了,如果我没有死,传出去,世人知道你我关系,一定会说我投敌。”
“他们己经诬陷过我爹一次了,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被诋毁...”
“我林家,无愧武朝...”
冯炼轻轻拍了拍林胜的背,说道:
“你放心,林叔当年的死,我一定会帮你平反。”
“至于杀你,我只能再说一遍,办不到。”
冯炼依旧坚决的摇了摇头。
林胜苦笑道:“那你就让我自己在这再多看一眼我的城吧...”
“你眼睛都瞎了,看个屁。”
“没事,我心里有。”
“行吧,说不过你。”
林胜反手拍了拍冯炼,“你走吧,去走你的道,别回头。”
冯炼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再说话。
拍拍手,站起身。
背过去缓缓走远。
林胜的身影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他从身下拿起早己为自己准备好的匕首。
眼睛看不见。
但嘴角仍留着笑。
不知笑的是自己的愚笨。
还是笑冯炼太怂。
反正他好像有很多梦都没做完。
又好像短短人生二十载过的还不错。
只听他用着最后的的力气,冲背后的冯炼喊道:
“兄弟,就此别过!”
而后。
身体如干枯的木枝缓缓倒下。
听闻声音,冯炼脚步一顿。
眼泪终于自面庞缓缓流下...
一点一滴落在地上。
把凝固的血,都化了开...
冯炼来到不远处等候的副官身边,说道:
“传我令,燕城太守林胜,不得安葬,不得立碑,进城后,凡有传言其与我冯家有交集者,斩!"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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