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C子

湿漉漉的感觉。感觉脸上的皮肤在呕吐一样——水，液体，液体的感觉在我的脸上，爬来爬去的感觉，摸上去还是干干的，感受不到什么，消失了，存在着藏匿在皮肤之下的干裂的异样感。

痛痛的感觉。茸茸的毛发里，厚厚一层肉下边，寄生着痛苦的小小虱虫，有两排整齐的，灵动的肢体。痛的话，就是还活着，爬动的感觉，就是还活着。

包裹的感觉，黏黏的，没有凝固，果冻，中间隔着像红果冻一样的东西。

“………”，小A睁开眼睛，太阳，闪得苍白，需要把下巴抬得很高才能看见，很刺眼，天空变成灰色了，她突然看清很多很多东西。

小A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西肢短的像被截掉了前臂，前臂如果存在的话，会更痛吧。动起来会有肋骨不合群的声音，西肢在地上，走一步传来一声，被血肉包裹的硬物。

顺着眼尾分分割开，眼睛看到得可以更宽阔，但是却失去了颜色，灰蒙蒙，带着瘀血般的青色。颜色倒映在黑色的眼睛上，

我什么都看不见。

小A变成了一只小狗。或者说类似狗一样的东西，大概是在梦里吧，她这样想。梦里还是黄昏，和死去的时候一样的黄昏。

太好了。

小A特别喜欢黄昏。安静又有呼吸的起伏，流动延伸的，暖暖的藏在空气里的一些些，夕阳的颜色，太阳的遗言。温暖的，包裹的感觉。但是她是很短暂的，不在意就会消失的，一定会离开的那一种，让你等待明天的那一种。不是永远的存在。

她沿着人行道爬行了很久，那些绿色的牵牛花跟着他走了很久，浓密。

“我是什么呢，妈妈。”，小A问道。没人回答他，大家都不停地路过，走远，他们要回家了，路上的流浪狗么，谁会回答你的问题。“我是一个拼凑成的小狗，妈妈。”，小A自言自语着。“你看，我还是我，只不过我死掉了。”，她汪汪地叫。“妈妈，你看咯，我碎掉了，尸体拼成了小狗的样子。”，她汪汪地叫。

“所以，我现在是小狗喽…………诶呀，不要问我问题了，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只狗，汪汪。”，她开心地小声叫着，牵牛花的味道凉凉的。妈妈不要问我了，所以妈妈走开了，对不起妈妈。小A并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走吧，走到哪里去呢，只要有你就很幸福了。小A很喜欢走来走去，不会停下，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来干扰她，这样走下去，什么都没有，变成小狗，多幸福的死法。一瞬间，我永远活在这一瞬间，我死在一瞬间。

想要的一瞬间，临盆的一瞬间，交流前的一瞬间，解脱的一瞬间，交织的一瞬间。凝固在所有和灭亡之间，C子，哦，C子，小A想，“你看我，我正站在边界上呢。”

牵牛花藤蔓缝隙之间，黑色阴影里，C子慢慢浮上来，生长出来，藏匿的人形，新生儿一样的，C子啊。

小A在边界里找到了C子。原来你一首，真的，在这里。人形睁开眼睛，小A问，“你是牵牛花还是C子?”，人形对小A说，“对不起，牵牛花还不会说话。”，但牵牛花先学会了微笑。小A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我们去哪?”

“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可以吗”

“不要问我……”

“你不再是汪汪叫了，好棒。”

她们走到一片人工湖旁边，淤青的颜色和天空一样，飘动了很多，长得小小的绿色圆盖，那是拥抱在一起的浮萍。浮萍也可以活的很幸福，所以他们永远停留在天堂里了。她们身上的红色，是曾经厌恶的，来自自己的，没有用刀子，红色色素也留下了痕迹。

她们从窄窄的旧木板上走过去，坐下来，坐在钓鱼台上，牵牛花把藤蔓放进黑色的湖水里。

“快来试试啊，很好玩的。”

湖水，真的太黑了，黑洞一样的，小A很害怕，她会掉下去。

“来吧。”

人形不再是提问题了，小A僵首地站着。“我要下去吗？好害怕，果然不行，啊不想去，不能不去吗?为什么非要这样，我也想过，但是这很难的吧，我害怕，我害怕，不行，为什么不行?我真的不行，害怕，害怕，我害怕很深的东西，太深了……不行，不行，不行，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害怕……对不起，对不起，不行。”一颗一颗的，细胞蠕动的燥热的感觉。

“……救救我，妈妈。”

人形遇到水，又变成了那株牵牛花，不再是C子的样子。

于是小A也学着安静了下来，大大的湖就好像她小小的屋子，只不过，更自由。把身体慢慢放到湖水里，不是很凉了，她很温暖，浮萍也拥抱我，牵牛花靠在我肩膀上，感受到陪伴，却不用担惊受怕了，牵牛花不会讨厌小狗。

“你的眼睛……”

她转过头来，看着。

“你的眼睛为什么和这片湖一样……”

“你的眼睛为什么这样浑浊……”

“这里就是我的眼睛。”

湖水捧着脸，浮萍一样咕噜咕噜送出一串小小的气泡，如同回到子宫，小A是那一个蜉蝣。“好快乐……”，可能小A不再害怕了，就像她对待她的小屋子，亮着灯泡的时候，很多眼睛把她用铁钉穿起来。关上灯，会看到鬼一样的奇形怪状。但后来她接受了黑色的湖水，闭上眼睛，黑色很温暖的，尤其是黑色里有萤火虫的时候。湖水像妈妈一样。

小A最喜欢远远的烟花声音了。

“喂!……你怎么跳下去了!”，牵牛花在岸上，只学会了微笑。牵牛花在岸上看着，小A的脸上很薄的一层水面，融化了瞳孔的颜色，浮萍围绕着她，水葬，死亡，又是轻轻包裹的胎儿，生命，希望。阴阳平衡一般，小A平静下来。

“a，要回家了哦!”，牵牛花喊着，然后变成一株真正的花，只随风摇曳。

小A的身体开始生长，她露出水面，浮萍也掩盖不住，左脚踢碎了破旧的钓鱼台。她变得巨大无比，黑色的湖水不能再保护她了。湿漉漉的感觉，液体的感觉，但不是在脸上爬来爬去的感觉，它很快吹干了，小A的眼睛湿漉漉的。

“你的眼睛，为什么湖水一样浑浊。”

风把所有的水都吹干了。露出来还是那个粗糙的，落日中的十字路口。小A在人群里显得巨大，十七岁的巨大，无处可逃的巨大。人们感觉怪异的，看着她，大喊——“爱丽丝!爱丽丝!”

小A变成了爱丽丝，她在湖水里是小小的浮萍，在公路上是被看到的巨人。小A开始哭泣，哭起来很丑，但全被清楚地看到了，泪水冲倒了一些围在她腿边上的小人，好像有C子，还有阿B。

“对不起!”

爱丽丝梦游仙境之后，让我回家吧。夕阳开始转动了，快回家吧，天黑了。

“回家吧，小A，我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