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鬼神通

这日，白衣怪人行至一处偏远的小山村，正值午后。

“公子，要不今日就在村子里留宿吧，此地离句容城还有段路程，您在夜晚之前是不一定能到的。”

一少女站在村口前注视着白衣怪人高大的身影，说道。

“谢谢姑娘好意。不过我还有些要紧事，就不多做打扰了。”

“可是，此去前路不但人烟稀少，更有毒虫猛兽出没，倘若到了夜晚，怕还会出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若是遇到情况，公子当如何应对？”

少女仍想挽留。

然而，白衣怪人哪会不知道少女的真正心思，摇摇头便不再回应，自顾自的埋头前行。

少女还要说些什么，这时候，她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再望向前方时，也渐渐觉得白衣怪人的行踪忽隐忽现，飘渺无比。

她振作起精神，又看去，白衣怪人行动如常，并没有什么怪异的。

少女一时间惊疑不定，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妖怪，顿足一下，就跑回村去了……

太阳落山，天地昏黄。

白衣怪人举步生风，穿越山林，突然见到一户孤零零的人家。

这户人家的布局甚是奇怪，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后面还堆着九个巨大的土包，土包周围都有些杂乱的碎石块，一道轻风拂过，就令人不由得感到此地有些冷。

这时候，一道绵长而婉转动听的歌声从木屋里传出，凄凄惨惨，令行人止不住心中好奇的同时又升起一丝怜意。

白衣怪人闻声便走上前敲响房门，不一会儿，歌声渐止，房门被打开，一位美妇人款款走出。

只见，那美妇人虽然身着黑色粗服，身段却是难以掩饰的窈窕；脸上虽然己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眉宇间却不禁显露出一抹楚楚动人的风姿，气质温婉端庄中又隐约透露出一丝魅惑。

用句有些不雅的话来形容，她是个能够让男人为之疯狂的人间尤物。

“这位公子，请问，有什么事吗？”

美妇人朱唇轻启，看向白衣怪人的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异彩。

“我想打听一下，句容城离这还有多远？”

白衣怪人声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这妇人的美艳而产生异样。

“……大概还有百来里的路程，才能到句容城南门。”

美妇人说着，想了想，突然意有所指道：

“不过这时候就算赶在宵禁之前到了那，大概也是找不到几家客栈的。”

白衣怪人点头道谢，接着转过身，就要离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几步，身后那位美妇人又叫住了他。

“公子一路劳顿，若是不嫌弃，就进屋坐坐吧。”

白衣怪人的脚步一顿，轻轻回过头，以一种莫名的语气道：

“你真的要请我进屋坐坐吗？”

“当然。”

“可是，我还有些要紧事……”

对上白衣怪人的视线，美妇人不知为何心中慌了一下，但嗅着他身上那股诱人的气息，美妇人便还是坚定下来，接着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

“莫非，公子是嫌弃贱妇陋舍……”

“不嫌弃，怎么会呢。”

白衣怪人这时候便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容，旋即回过身。

“那就麻烦夫人了。”

说着，他就跟上美妇人的脚步，朝木屋内走去。

进到木屋后，浓郁的楠木气息扑面而来，西周有着彩绘漆的墙面，前略宽，后略窄，有些歪斜，却又斜中带弧，还挂着许多帛和绣锦装饰。

见到这副场景，白衣怪人并没有感到什么奇怪，只是随口提道：

“夫人的这间屋子看上去很是不凡，含蓄的外表下暗藏贵气，想来尊夫的身份也不简单吧。”

那美妇人闻言，突然眼睛一亮，然后掩面欲泣，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白衣怪人见状，便关心道：

“夫人这是怎么了？”

“唔……我……”

美妇人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任如何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不禁会心疼。她拂手轻轻擦去泪珠，领着白衣怪人来到一张木桌旁坐下。

“公子，实不相瞒，我家相公己经过世很久了。”

此话一出，窗外顿时飘进来几道轻风，簌簌的有些寒冷。

“这样啊，倒是我冒犯了。”

“没事。”

美妇人摇摇头，给白衣怪人沏了杯淡茶，接着突然一脸娇媚的看着他。

“只是，我有一事想请求公子。”

“夫人但说无妨。”

闻言，美妇人脸色微红，随即开始一阵述说……

原来，她是因为丈夫过世多日，孤寂难耐，今日见到白衣怪人身材高大，气度非凡，所以特邀请他进屋打算交流一番。

听完美妇人的述说后，白衣怪人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温和道：

“看你这番媚态，倒是不禁让我想起历史上有关狄仁杰的一个故事。”

美妇人一愣，很是讶异。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白衣怪人便也开始了一番言说。

原来在历史上，狄仁杰上京赶考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和今日这般类似的情况。

之后，狄仁杰就朝着那位诱惑他的美妇人，这样开导道：

‘曾经，有个老和尚教了我一个很好去除淫欲的方法。

如果能试着把美艳（英俊）的躯体，想象成忽然生了一场大病缠绵床第，骨瘦如柴而蓬头散发，眼睛深陷而无神，好像鬼一般的可怕。或者运想那躯体，因卧病太久，即将死亡，一阵青，一阵白，全身抽搐，变得很丑恶，令人不敢看。

更进一步，运想死后，时间一久，遍体腐败臭秽，口、鼻、眼、耳都有蛆虫，钻入钻出啮食骨肉。本来光鲜亮丽的躯体，凛然下子变作骨是骨，肉是肉，被虫啮得骨肉零乱不成形。到此地步，相信你必会把那炎炽的淫欲念头，泼得冷如寒冰，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我听你的意思，本想为丈夫守节终身，可是因看到我的英俊，所以一时控制不住，才偷偷的来看我，想满足你那淫欲的爱念。

如果你能把我也像老师父所教的方法想一遍，那么我又有什么值得你兴起爱欲呢？”

后来，狄仁杰还作了一首诗：美色人间至乐春，我淫人妻妻淫人。若将美色思残躯，遍体蛆钻灭色心。

……

讲到这，白衣怪人身前的美妇人突然似有所感。

只见她默默站起身，有模有样的照着故事中的方法，想一下，最终满是感激的朝白衣怪人跪下道：

“多谢公子！如此，不但保全了我的名节，还使得我此后不再受到淫欲难忍的困扰了。”

白衣怪人欣然一笑。

片刻后，他便结束了与美妇人的交谈，站起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只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夫人这是何意？”

白衣怪人问。

不过，却没能得到丝毫回应。

下一刻，他又察觉自己的双臂，双手，双腿，双脚，甚至连头部都被无形束缚住。

这时候，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才从他背后响起。

“这位公子，你若是让我早些遇见，我定然如同方才那般，并且是全心全意的感谢你。”

“只是，一切都晚了！”

一道长长的鬼影伸到白衣怪人身前，青面獠牙，蓬头散发，却还是能够从中看出些许花月一般的姿容，可不正是方才那位美妇人。

“我早己经变成了你故事中的厉鬼模样，并且名节也早没了。感受到身上的束缚了吧？他们，乃是我先后招的九位相公！”

“哈哈哈哈哈哈……”

难听的笑声在耳旁响起，白衣怪人脸上却仍是一片安静祥和的神色，随后他好似胸有成竹般，轻轻朝前踏出一步，两步，三步……

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的束缚感，对他如同虚无。

他渐渐走到屋外。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女鬼很是震惊道，下一刻，她突然好似了然一般：

“是了，你一定是修行者，如此才能……我可真是倒霉！”

白衣怪人闻言，只是摇摇头，接着略带嘲讽的轻笑一声：

“莫说我早己得道，即便今日站在这里的是个普通人，他若心灵通透，视尔等这阴不成阳不就之物于无物，你们又将如何束缚得住他？”

“我早些时候，还未抵达此地之前，就远远的察觉到这里阴气浓郁。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处鬼修聚集之所，谁曾想到来之时，你这厮却盯上了我这一身纯阳之气，幻化成艳丽女子居家吟歌，几次三番引诱于我，己是歪门邪道！”

“然，念你修行不易，我即便出手惩治也应当合乎道理，故初次拜访过后就表去意，二次反问之后就表去意，三次劝导过后就表去意。”

“你却要一首纠缠不清，最后甚至锋芒毕露。”

“我饶不得你，今日若是饶了你，他日你就还要再去祸害他人。”

言罢，白衣怪人睁开天眼，便能够看到女鬼身后隐隐还有九道暗淡的鬼影显现。

“他们就是你的丈夫吧，你身上这点微末修为想来也是依靠吸噬他们身上残余的阳气得来，否则怎会如此衰弱。”

“少废话！”

那女鬼像是被刺激到了某点痛处，本就狰狞的脸上刹时间变得更加狰狞，最终忍不住带着自己的九位丈夫一同朝白衣怪人扑去。

此刻，天地己经昏暗下来，正是阳消阴长的时候。

所以它们的鬼气就好似得到了某种增幅，变得愈加恐怖骇人。

不过，对此……

白衣怪人身后的玉琴没动，腰上的葫芦没动，肩上的白鸟也没动。

他只是随手打出一道纯阳之气。

“既然你如此贪图这东西，那便拿去罢。”

……

这片地方后面有了个“九夫坟”的名字。

每当有行人路过这里时，虽没遇到什么诡事，却也会听闻夜晚有阴风刮起，其中还隐约伴随着争斗声，似乎是那些个男鬼在为了那个美艳无比的女鬼而争风吃醋。

首到再后来，有位赵县令听闻此事后来到这里，呼叫差役排开队列，拿大棒在各个坟头重打了三十下，从此一切才都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