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人回避

序那一年

1949年11月上旬一个深夜，尧山脚下寒风凌冽，付国深往手上哈了一口白气，将身上的绿色军大衣又裹紧了一些。

这仗也不知道怎么打的，几百万的部队，一水儿的美式装备，还他娘的说输就输了，要不是自己早做了准备，等那群泥腿子进来，还有好果子吃？

接应的人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两道刺眼的灯光，一辆轿车徐徐开了过来。

看见车上的人下来，付国深拉紧了大衣的领口，提起脚边的箱子，一边走一边不耐烦的道：“你们怎么这么慢，老子都快冷死了！”

车上下来的人道：“69师的部队就在县城外，我们能出来就不错了。”

付国深道：“那我不管，我今天晚上必须走，老子可是花了钱的。”

车上下来的人道：“这不是给您都准备好了吗，这就送您过去。”

付国深走到车子旁边，问道：“从哪儿走啊？”

车上下来的人道：“天堂路78号啊。”

付国深一愣，回过头道：“什么天堂路78号，不是桂林机场吗？”

车上下来的人道：“机场啊，那多麻烦，我们首接送您走啊！”

付国深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往后退了两步道：“走去哪儿？你们，我，我可是给了钱的！”

车上下来的人慢慢靠近付国深，冷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去天堂路78号啊！”

付国深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箱子，断断续续的道：“我，我，我不去了，我，我回灵川。”

车上下来的人道：“您这会儿才说，有点儿晚了。”

付国深大叫一声，扭头就跑，忽然眼前闪出来一道黑影，紧接着就感觉肚子上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又回头看了一眼从车上下来的人，不甘的道：“为什么，我付过钱了！”

车上下来那人笑着走过来，一把抢过付国深手上的箱子，道：“您啊，不该把这些东西也带走！”

一刀捅死付国深的人收了刀先上了车，提箱子的人看了一眼付国深的尸体，自语道：“天堂多好啊，那么多人想去，你还不乐意。”说着，转身准备上车，却忽然看见车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下意识的把手放到了腰间。

那人站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面容，提箱子的人道：“前面那位兄弟，哪路的？”

“天堂路78号！”那人的声音很古怪，像是喉咙里含着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又像是一个病得极重的老人床榻的呻吟。

提箱子的人心里一沉，悄悄的把枪掏了出来，笑道：“您说玩笑话了，兄弟初来贵宝地，不知道什么地方搅扰了？”

那人依旧道：“天堂路78号！”

刚才上车的人再次下了车，手里提着枪，提箱子的人笑容不改道：“那您忙您的，我们这就走？”

那人忽然抬起了手，提箱子的人身子往车边一缩，却发现那人指着箱子道：“箱子！”

提箱子的人眼神一冷，道：“这可不能给你！”说着抬手就是一枪，另外一人同时也开枪了。

黑暗中的人连中两抢，手依旧指着箱子，冷冷的道：“箱子！”

提箱子的人忽然感觉有些冷，刚刚那两枪，他明明看见打中了那人的头，那人，居然还没倒下。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黑暗中又有人影站了起来，缓缓的向着车子走了过来，无数生硬而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天堂路78号！”

“箱子！”

提箱子的人大吼一声：“打！”

枪声不断的在尧山脚下响起，黑暗中的人影却越来越多，两人仅靠着车子，对着慢慢靠近的人影不断的开枪，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倒下。

生硬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嘶吼，又像是哀号。

寒风中，刺眼的灯光照着幽暗的前路，一道人影走进了灯光中。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穿着破烂的衣服，苍白的脸上长着一双惨白的眼珠，左手不知去向，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手臂上落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影走进了灯光里面，他们穿的衣服各不相同，有破布阑珊，也有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盔甲，有的手上空空的，有的手上提着布满铁锈的长刀，有的人身上的肉碎成一块一块的掉着，有的干脆连肉都没有，惨白的骨头露在外面。

车子旁边的两人就像疯了一样的开枪，但是那些人还是越走越近，提箱子的人脸色苍白，手心己经被冷汗浸湿，浑身冰冷。

“咔！”

一声脆响，子弹，打完了！

“啊！”

凄惨的哀号忽然响起，提箱子的人看见车子那边的人影己经走近了，那声音是另外一个人发出来的，他的子弹也打光了。

一个提刀的盔甲武士手里抓着一只血红的手臂，大口大口的撕咬着，回过头，他就看见一张腐烂的脸，脸上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流了出来，惨白的眼珠咕噜掉到地上，冷冷的盯着自己。

巨大的恐惧瞬间就吞没了他，忍不住大声惊叫，无数的人影围了上来，将他的身影和叫声一同淹没。

空旷的尧山脚下，寒风吹过，冷冽而恐怖的声音随风远去。

“天堂路78号、、、”

“箱子、、、”

第一卷百鬼夜行

章一我死了

有人说，人死的时候，会回忆他的一生，好的坏的，一样不落，一是为着断了人世的念想，好投胎做人，二是做一个证明，上了阎王殿，好落个公正的判决。

我呀，叫王小辉，是个天才来的，从小就读于社会大学，不靠爹，不靠娘，闯出一片天地，在我们尧山那块儿，提及辉哥，十岁以下混饭吃的，没有不认识的。

你别以为这是个笑话，往回倒十几年，那会儿尧山还没开发，只是个一脚一腿泥的鸟不拉屎的地方的时候，能混出个人样就算不错，何况现在。

这也不怪，尧山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整个大西南这块儿的风水宝地，专业埋人的地方。

这么说吧，咱们这块但凡死个人，求爷爷告奶奶也要埋到尧山去，这年头，谁不指望祖坟上冒个青烟？

不说升官发财，中个千八百万的彩票也是好的啊。

那会儿我们这边但凡家里有点儿家底的，基本都是地下工作者，搬山卸岭那都算基本功。

可惜了我们家八代单传，就没个研究刨坟的，连个土耗子都没有，你说气人不气人？

所以我打小就立下志愿，要当个光荣的地下工作者，土里来洞里去。十六岁那年壮着胆子刨了后山的乱葬岗，也不知道那个狗日的走了消息，说老子挖出了金蛋蛋，金蛋蛋个屁啊，除了个破箱子里有几块破木牌，连块黄色儿的皮都没见着，倒是同村土夫子那顿围殴挨得结实，不过老子当时也是硬气，打死也没吐半个字。

后来在床上躺了半月，才觉得那趟水实在太混，我又不是三爷家的儿子二爷家的孙儿，老九门里没一家够得上边儿，估摸着小胳膊小腿儿指不定那天被人吃得连骨头也不剩，到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咱没那命，最后一狠心，还是放弃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我最后还是没奈何的走上了这条路，但那时候却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还是接着说我放弃了土耗子事业之后的事。

放下了远大志向的我毕竟还是要活下去，尧山这种地方，像我这种人，除了贼这一行基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那时候年纪又小，都不用人骗，自己就入了行当，干起了梁上君子的营生。

借活人的东西，毕竟比借死人的东西来得容易不是？

哥们儿也算是个人才，在这个行当转战了几年，居然还真让我混出了名堂，不大不小的成了个头头，行里称冷手辉哥。

我自从那次刨坟被打以后，体温就开始低于常人，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双手冷得不像话，这也是我外号的来由。

后来尧山开发，成了风景名胜，旅游景区。

你说说，这世上的道理该怎么讲，尧山这地儿，居然勾搭上了风景名胜！

不过那对我来说是个好事儿，远道而来都是客，何况这些客人们个顶个的非富即贵，那都是一个个的移动提款机啊！

我要不多多拜访，是不是瞧不起人，作为尧山土生土长的人，是不是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咱们是讲道理的，咱们是好客的！

能把偷包说得这么清醒脱俗，好似摸包界的一股清流，你说，我是不是个天才？

脸皮厚才吃得够呢，我脸皮当然是厚的，所以我的生意就是在那个时候好起来的。

最好的时候手底下的小伙计有十几个，每天天不见亮就出门，就跟一群蝗虫似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人都说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我们那会儿确实做得太过，风光了没半年，就被连锅端了，我作为头头，判了五年，进去的时候还是个美少年，出来的时候己经算半个老干部了。

在里面的时候我也想过，出去了找份正经工作，这行当没前途，天下都无贼了，还搞个鸡毛的三只手，于是假模假式的弄了个金盆洗手，手是洗了，出来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

一没学历二没后台，唯一那点儿手艺，还见不得光，晃荡了半拉月，才猛然发现，啥事儿没干成，米缸见底了！

最后实在没了办法，托了以前的关系，找了份开夜车的黑活儿。

那厂子是做化工品的黑作坊，要啥没啥，白天不敢送货，都是晚上拉，车子当然也不是正当的。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心里也打鼓，毕竟是进去过的人，这要是再被抓住，那可就是二进宫了。

不过开了几天，也没啥事儿，胆子慢慢也就大了起来。

本来就是趁黑行事，恨不得一晚上拉他个二三十车，二十几公里的山路，愣是十几分钟就给开过去了。

然后，就翻车了！

讲道理，我又不是老司机，翻车很正常的，对吧？

不过，我这就死了吗？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的！

现在想想，我这一生，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好事儿，按照老人家的说法，像我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也不知道前来拿我的鬼差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一个人，哦不，现在是一个鬼了，坐在这悬崖边上，看着悬崖底下那破车，还有挂在树桠子上我那破得连妈都不认识却依旧帅气逼人的死人脸，月黑风高，怪冷清的。

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只破鸟，乌漆麻黑的偏偏落到了挂着我的树桠上，得嘞，嶙峋了半生的老树高高兴兴的晚节不保，果断抛弃了我，临了还送我一节枝桠，一同掉到了悬崖下面，倒是那只破鸟，哇的一声飞走了。

他娘的，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心里忽然有些惆怅，这也算尸骨无存了吧？

还真他娘的死得惨啊！

也不知道，十八层地狱是个什么样子，看管的鬼差开不开后门儿，给不给管饭。

转念又一想，我光杆子司令一个，打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到了底下连个烧纸的都没有，哪儿来的钱开后门？

多虑了！

话说这荒郊野岭的，坐了两小时，悬在悬崖外面的脚都快甩麻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好歹来个先死的前辈给咱后生讲讲做鬼的规矩也是好的啊。

又等了半个小时，实在闲得无聊了，我还是决定做一个鬼应该做的事情，到处逛逛，看看能不能找个人吓吓。

顺着山路飘下去，又晃了半天，终于给我碰见了个人影。

我瞧那人在前面站着，背对着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心里恶趣味一上来，偷偷摸摸的摸到他背后，对着脖子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嘴里还呜呜的叫唤了两声。

理想中的惊吓并没有发生，那人木讷的转过身，一脸迷茫的看着我道：“你在干嘛？”

我去，这什么情况，这兄弟，能看见我？

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这兄弟飘着呢！

合着我刚刚是在吓一个同行？

兄弟，你死就死吧，装什么大活人呢？一点儿都不专业！

我还满心欢喜的上来吓你，这很尴尬的好吧！

好在我脸皮厚，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道：“兄弟，打个招呼，你这是，等鬼呢？”

那鬼一脸憨厚的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啊，我刚死，跟这儿等鬼差呢，接了通知，还有十五分钟就到！”

这下我懵逼了，什么情况，同样是鬼，这待遇差别大了点儿吧，老子死了大半夜了，也没人，哦不，没个鬼给个通知，这兄弟刚死，就有鬼差来接了？

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帅遭妒忌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我心里想着，脸上一笑道：“兄弟，待会儿鬼差来了，也捎上我呗？”

那鬼想了一下道：“好啊！”

呼，得嘞，齐活，哥们儿这就下地狱了，人间回见了您咧！

反正还有十多分钟，我就地跟那哥们儿聊了起来，那兄弟虽然憨憨傻傻的，但鬼还不错，问他什么就跟我说什么。

同样是今天死的，我跟人家那待遇一比，真心哭都没地方哭。

这兄弟刚死的时候，就接到了地府的文书，该做的准备，要守的规矩，甚至上路的路牌都一应俱全。

再看看哥们儿，两手空空，啥都没有，跟个二傻子似的。

聊了不多时，远处忽然白雾大起，两道亮光倏的射了过来，瞬间闪瞎了我那钛合金鬼眼。

一辆血红的跑车轰的停在了我两面前，上面下来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不是黑白无常还能是谁。

不过这两哥们的出场方式也忒现代化，忒土豪了点儿吧，目测那跑车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便宜货啊，腐败啊，太腐败了！地府衙门里的鬼，待遇这么好？

白无常瞄了一眼那憨憨傻傻的兄弟，问道：“伍六一，是你了吧？”

那兄弟点了点头，白无常道：“那成，跟我走吧！”

我赶忙道：“两位大哥，您看你们来都来了，要不，也捎上我？”

白无常冷不丁的瞄了我一眼，不屑道：“你谁啊，捎什么捎，你当坐顺风车呢？”

我满脸堆笑道：“白大哥，您看啊，我死也死了，总归还是得去的吧，您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就捎上我，不然待会儿您下去了，再耽误功夫回来接我，浪费油不说，也浪费那您时间呐。”

那白无常看着我，手里拿出个平板来，翻了两下，冷冷道：“叫什么名字，几时死的啊？”

我走到近前，看着平板上的各种档案，各种死法的哥们，笑道：“王小辉，刚死，劳驾您查查。”

白无常面无表情的在平板电脑上输入了我的名字，结果显示查无此鬼，十脸懵逼啊有木有，这什么情况，查无此鬼是几个意思，哥们儿死都死了，还不给地府户口是咋滴？

白无常看了结果，冷冷道：“没你的名字，管不了！”

我当时就急了，忙道：“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我死都死了，怎么能管不着呢，你们管不着，那我找谁去？”

白无常瞪了我一眼道：“你爱找谁找谁，反正我们管不着！”

听到这话我当时就怒了，妈的，在人间打小没人管就算了，死了以后，他娘的连地府都不管，我是欠你们是怎么着？

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语的恨意，疯狂的念头充斥脑海，一股黑气从我的身上冒了出来。

上去一把抓住白无常的衣服，道：“那你他娘的让我怎么办？你们不管，别让我死啊，又他娘的让我死，又他娘的不管，是几个意思？老子活着都混到户口了，下个地狱你他娘的要老子干黑户？”

旁边一只没有说话的黑无常猛的伸出一只手来，在我胸口一推，我就感觉好像一座大山压下来了一般，轰的一下飞了出去。

“哟呵，脾气不小，怎么滴，想当厉鬼，想好了没，赶巧哥们儿这月儿还有俩任务没完成，劳驾您变快点儿啊，我赶时间下班！”

他妈的！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老子好好的开个车，你他娘的要我翻车，翻车就翻车吧，老子认了，死都死了，连个鬼户都不给老子上。

做个良鬼不让做，好啊，哥就做个恶鬼给你看看，老子活着的时候都没怵过官差，死了就更不怕。

黑白无常是吧，老子不把你俩基佬打得连你妈都不认识，你都不知道哥哥姓王！

我一时恶向胆边生，就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涌现，嘭的一声窜了起来，首接冲向了白无常。

为什么选白无常，这他娘的不是废话吗？

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黑无常那厮五大三粗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白无常那个娘娘腔，明显要好对付一些。

在这里要劝一下各位看官，赌博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你比如说我，出门的时候肚子不舒服，我堵那是个屁，结果输得好惨好惨，开车的时候前面有个坑，我赌那破卡车能飞过去，结果翻了车，这会儿我又赌娘娘腔比壮汉好对付，结果、、、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柿子还得挑、、、软的捏！

当然了，我是谁，我可是冷手辉哥，软柿子，啊呸，哥的字典里就从来没有这么个词语！

那什么，白哥，下手轻点，别打脸，真的，别打脸，以后还得靠脸混口香烛吃呢！

本着威武不能屈的精神，我硬是没有说过一句讨饶的话，好吧，那死娘娘腔专打脸，我根本说不了话。

那个沙包那么大的拳头打过来的时候，我己经感觉到了极度的虚弱，身子也己经接近于透明状态。

难道哥们儿鬼生还没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好吧，烟消云散总比十八层地狱来得好，这鸟人间，老子也不想再回去了，死就死吧！

我本来以为我己经做好了连鬼都做不了，从此不再轮回的打算，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