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烽烟

谢春廷知道马占山与日本人关系紧张，又听到战报李海青部队己经占了三肇，正开往河西。谢春廷预感大事不妙，今天在县政府和苏健仁商量了一天没有结果，骑马赶到苏府商议对策。海山自然是不敢怠慢，迎接谢队长进入二道院的正堂。端茶送水之间，听到谢春廷跟苏健仁讲：健仁老弟，做个决断吧，李海青上万人开过来，怕是这里要成了战场了，马占山那边肯定是要打了。张海鹏的部队都拉到江桥了，我刚刚收到新京方面的消息，说关东军的坦克都开到了双城堡了，再有两天就得打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你我与日本人过从甚密，开拓团都往哈尔滨那边跑了。马占山这次怕是不会轻饶啊。

谢春廷五十来岁，光头锃亮，大肚子溜圆顶了个尖，一脸横肉笨儿笨儿只蹦，此时显得无比慌张。

苏健仁道：“我听毅安兄（韩云阶字毅安）的意思是关东军肯定要武力拿下龙江，以双方实力对比来看，肯定是关东军必胜，这是毫无悬念的。以马占山那点人马顶不住关东军啊，张少帅几十万人马，大炮飞机火轮船都有，也没有抵抗啊。我们还用想后路么？肯定是跟着日本人啊”。

谢春廷摇头道：这我知道，我是说李海青部队马上就到了，怎么办啊。室内沉静，鸦雀无声，苏健仁负手在屋里踱步。

苏健仁猛然拍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爱咋咋地吧，善财难舍，我不能走”！

谢春廷摸不到头脑，“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他们是要算后账的”

苏健仁微微一笑道“不会的，日本人利用我们，李海青也是得罪不得，他若进城我等热烈欢迎即可，备好粮食酒肉劳军，表现的积极热情，他要表态我等就慷慨激昂，他要粮食就开仓库任他搬。这个时候不能小气，他李海青带着队伍是要跟日本人干架，我等是地头蛇，李海青是过山峰，他又不常住，哄他个开心再说，如果他要问罪，那也没招，你我家产在此，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听天由命吧。”

海山一旁听了个真切，对于这段历史他记忆清晰，县志确实如此，李海青武装在此集结誓师，马占山出席，江桥抗战即将开始。结局也的确如苏健仁预测一样，马主席连一个月都没有坚持住，张学良几十万人马都挡不住，一个陈旧农业社会如何抵挡新兴工业国家。海山原想也为此出一份力。再一想，政治非人力所及。此刻也不过刚刚能够苟活下来，以他现在的身份哪里还有力量过问政治，虽然是位卑未敢忘忧国，那也要分个情况。海山对这位李海青名将还是略知一二的，如果有机会自然当提醒一番。提醒，王海山提醒抗日名将？那当然了，海山上帝模士，知道他的结局，如果有可能还是愿意有所帮助。

刚来到前院，大门口又跑过来两匹高头大马，灰布军装，足登马靴，风尘仆仆。急忙上前招呼，：二位老总有何公干？

身材略高的军人打量一眼家丁王海山，问道：“这是苏县长家么”？

王海山点头称是。

军人道：“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李司令的副官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春廷前脚刚进院，李海青的前哨就到了，这种大事哪敢怠慢，马上跑进院子报信。不多时，苏健仁和谢春廷迎了出来。

苏健仁老远就笑着问候；是忠义兄弟么？怠慢怠慢。苏健仁快步接了出来，一眼看到高个军人，拉起手爽朗的大笑：“果然是忠义兄弟，我刚才还和谢队长商量呢，得着手准备迎接李司令啊，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快请进！”便往府里让。

高个军人给苏健仁和谢春廷拱手问礼，问道：“贵县可知此人是谁啊”？说罢看了看旁边的军人，此人生的龙行虎步，英武挺拔，眉宇之间英雄气纵横。

苏健仁看了看道，“恕我眼拙，未曾谋面”。

“这是马主席的外甥，杜海山啊，替马主席打前站来的，我俩刚在县署遇到，听说苏县长回府了，这才过来叨扰。”

听是马主席的外甥，苏健仁吃惊不小。赶快行礼，“罪过罪过，早就听说马主席身边有位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快请进”。众人执手进府，苏健仁吩咐，叫喜子安排晚宴。

海山遵从吩咐跑进了厨房，见郭喜子正跳着脚骂人。跟管家汇报，家里来了贵客，马占山的副官和李海青的副官都来了，都是大官，老爷吩咐准备宴会。郭喜子更挠头了，“宴会个屁，厨子没了。中午这厨子跟我说去县里采买些食材，食材打发人送回来了，厨子没回来，妈了个巴子的，派了两拨人进县城去找，没找到啊。这可如何是好，没了厨子怎么炒菜”。并不是苏府只有这一个厨师傅，而正经会做宴席热菜的，就这么一位。

“要不然去县里饭馆子现拉一个吧”老韩给郭喜子出了个主意。

“饭馆子，拉倒吧，我下午从县里刚跑回来，县里乱了套了，听说要打仗了，海青子的部队马上就开进来了，哪里还有饭馆子营业，早特么跑了”，郭喜子道。

厨房现在能做菜的就只有门房老蒋头的儿媳妇，叫蒋九媳妇。鲁三也会做菜，可是鲁三被派去高桥开拓团报信去了。蒋九在苏家做长工，老婆在厨上做面案。家常菜能掂对几个，宴会炒菜也是光看过没做过。厨师傅张大泼皮是非常自私的，他炒菜的时候不许别人帮忙，从打荷到炒锅都是自己干，也不收徒弟，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张厨是从来不收徒弟也不愿意别人跟着帮忙，怕偷手艺。今天厨房没有厨师，可是难坏了管家郭文喜。

俗话说，多学一门手艺，就多一条出路。王海山会厨师啊，咱不是说他开过面条馆子么？快餐也干过，想当年在部队当过整整两年的司务长，管理过食堂，也当过几天炊事班长，要不然后来能去干餐饮么。本来这人走南闯北就是个吃货，爱吃的人自然喜欢做菜。这是机会，那就给他们露露手头。郭喜子急得团团转，一把拉住郭喜子，“管家，我来做菜怎么样”

“你？你特么不是喂猪的么？你还能做菜”。郭喜子显然是不信，这个曾经喂猪的力巴能做菜。王海山拍拍胸脯，等着瞧，肯定不会耽误事。郭喜子也是没了主意，行！你特么的要整不好，老爷怪罪下来，我整死你！

胸脯拍的啪啪首响，管家郭喜子才答应下来。说干就干，看了看食材，这县长家就是富裕，一般人家连肉星都见不到，县长家里居然有冰窖用来冻肉，而且牛羊肉俱全，活鸡活鸭现吃现杀啊。看了看食材，菜谱就定下了。向厨房里帮忙的各位道：“各位大叔大姨，府里来了贵客，老爷要摆宴会，今天我来掌勺希望各位长辈多多帮忙”。

言罢开工，刀勺一响，两个多钟头一桌菜做得。八菜一汤，川鲁粤淮扬，这是卯足了劲要表现一把。郭喜子见那头吃的满意，便到厨房锤了海山几拳，“行啊你小子，还会炒菜啊”。叫红子端了几盘菜送到管家房里，“这是给您炒的，尝尝口味”。这顿饭确实做的不错，得到了苏健仁的赞赏，叫来郭喜子吩咐道：明天马主席和李司令到，让张厨子就按照这个标准做。郭喜子忙解释道：张厨子跑县里买菜，一天没影了，这菜啊是海山炒的。“哦，这小子还会炒菜啊，做的不错啊”明天，还按这个准备，还要更加丰富。

听说马主席明天要来，家中众人忙乱起来，该收拾客房的准备客房，家中食材肯定不够用，厨师傅又不见踪影。郭喜子便叫来海山吩咐道，明日你早早准备食材，我叫老韩套车拉你去采购，马主席李司令这样的大人物来，不要怕花钱，县里有什么好的就买什么好的。“你不是说买卖铺户都关张了，说县里人都跑了么？”“去他们家里买，老韩都知道！”

一夜无书，第二天早早的海山和老韩就套上车，还叫上了红子来到县城，足足的买了一车食材。能买到的，全都划拉回来了。厨子一夜未归，看样子不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兵荒马乱的，跑了也未可知。说是中午马主席和李司令到。中午马主席要在李司令军营开誓师大会，晚上到家里开欢迎宴会。苏健仁，谢春廷这些人自然是忙着迎接大人物，像王海山这种仆人，老老实实的准备宴会。这一天给各房都做了很多新式菜，各方独自开火，饭菜可口，各方太太吃的大加赞赏。尤其是给各位夫人都做了甜点，颇受欢迎，反响良好。工作重点还是准备晚上的宴会。

要说满汉全席，王海山可没那个本事，但家常菜还是学过几道的。刀勺一响，忙了整整一个下午，一桌子宴席成了。先上西道凉菜：鲁菜酱牛肉，立陶宛红肠，淮扬炝虎尾，川菜夫妻肺片。再上西道快炒菜：爆炒腰花，芫爆散丹，抓炒里脊，它似蜜。接着上西道大菜：油焖大虾，九转大肠，宫保鸡丁，锅包肉。紧接着继续上西道烧菜：川味东坡肉，湘味东安仔鸡，鲁菜葱烧海参，淮扬菜红烧狮子头。压桌上西条鱼：鲁菜糖醋鲤鱼，淮扬松鼠鳜鱼，龙江清蒸白鱼，淮扬菜拆烩鲢鱼头。最后上两碗汤：鲁菜乌鱼蛋汤，杭州宋嫂鱼羹。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敲勺走菜，丫鬟不断传回上面赞赏的话。随着最后一晚鱼羮送上宴会，几乎累虚脱了，这是昨天想了一夜才谋划的菜谱，差不多是他会做的所有菜了。也是能摸到的所有食材。好在河西县城挨着大河，鱼多。实际上很多菜做的比较粗糙，比如炝虎尾，本来用的是鳝鱼，可是他这里没有鳝鱼，正巧早晨河口有人捞的七星鱼，都是鳝鱼，对付一下了。这些客人虽然说都是相当大的大人物，未必吃过这许多全国各地的菜式，当然也未必吃的惯。正自休息，丫鬟春燕过来喊话，“海山呐，快点快点，老爷喊话叫你”。不敢怠慢，收拾衣装，跟着丫鬟到了餐厅。

“老爷，您吩咐”

“哈哈哈哈，海山呐，这是马主席，快见过马主席，李司令”

王海山赶紧上前作揖行礼“见过马主席，见过李司令”

只见上座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戎装，蓝色的将军尼一脸正气，正是抗日英雄，时任黑龙江主席的马占山。“你小子也叫海山，咋跟我外甥一个名呢？听你们家苏县长说这桌子菜是你做的，你能有多大，十五六啊？”

赶快立正回话：回马主席话，我叫王海山，是苏县长的家丁，今年十六岁。这菜是我做的。

“十六岁就能做出这样的饭菜，我咋就不信呢，看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这老多的菜我都特么没见过，做的还特么挺得味。”

“那我给马主席说说菜”

“好啊，你说说我听听”

“这西道凉菜，分别是鲁菜酱牛肉，用的是今天早上现杀的小牛肉，生肉用黄酒加料淹了一上午，下午煮熟切片。这一道凉菜是淮扬菜的烧虎尾，用的是七星鱼，本来应该用鳝鱼，咱们北方没有，我用七星鱼去了鳃，只取背后一条尾肉炝制。这一道是川味的夫妻肺片，其实不是肺子，乃是牛肉的，这是立陶宛的红肠，是从秋林商行购买的”

“您再看这西道炒菜，鲁菜的爆炒腰花，吃的就是一个火候，清真贵教的芫爆散丹，羊肉是海拉尔运来的当年小羔羊，北平清宫的抓炒里脊和它似蜜”

“它似蜜，我吃着像羊肉啊”说话的正是海青司令。

“回司令话，这它似蜜正是羊里脊肉，当年前清慈禧太后喜欢这道菜，此菜微甜，是清真贵教的名菜，他老人家赏的名字它似蜜”

“哦哦，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得嘞，这西道大菜分别是鲁菜的葱烧海参，用的府上购买的辽参，昨夜便开始醒发，用了三道葱油，加两边明油上亮，您老人家吃着如何”

“嗯，挺得味，还挺烂呼”！

“这道鸡是湖南的东安仔鸡，是湖南菜，我怕各位大人不适应湖南的辣，故而少放了辣椒。这一道是淮扬菜红烧狮子头，这道是川味做法的东坡肉。”

“这一道叫宫爆鸡丁，是前清太子少保丁保祯大人发明的菜，这是鲁菜九转大肠和油焖大虾，最后这道就是，哈尔滨的锅包肉，锅包肉是道台府的官菜”

“锅包肉我府上也常做，你做的还凑合”

再给您讲这西条鱼“分别是鲁菜的糖醋鲤鱼，龙江的清蒸白鱼，淮扬菜的松鼠鳜鱼，拆烩鲢鱼头”这汤，乃是乌鱼蛋汤。

“这个鱼汤可有名字”

“回司令话，这是杭州的宋嫂鱼羹”

“好好好，今天这几道菜长学问了，苏县长，府上有人才啊，年纪轻轻哪里学的这许多菜啊”

“回马主席话，小人年幼随父亲全国漂泊，父亲乃是公司职员，收入颇丰，一生无他爱好，最爱美食，故而小人耳读目染，学了几道。”

“好，感谢你的菜啊。来人，赏他一百块钱，买点糖吃”

“谢主席打赏”本想不收，但是这会装大度没有用。一个人连财都不爱，那就没人敢信任你了。这时候，李海青起身如厕，海山赶快跟伺候。待海青如厕出来，拦住李海青道“李司令，借一步说话”

李海青见这做菜的少年叫自己借步讲话，便跟着来到一处空屋。海山道：“李司令是抗日的名将，国人敬仰，小人我也敬服将军之志，我知道你我地位差距悬殊，我讲的话你未必会听，时间紧急，你切记住我今天与你的讲话。此次大战，虽胜负未定，将军人马上万，都是抗日的好儿郎，应该以保存有生力量为要，战事如不利，可向后去苏联，不可去热河。将军切记要去苏联，莫去热河，热河各部皆西北军，西北军内部纷争不断，且……”王海山还想再说，顿觉嗓子剧痛，哑然失声。缓了一下，叹口气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将军切记，可去苏联，不可入热河，向北则生。李海青，堂堂万人的军长，岂能听一个烧菜的家丁胡说八道，一摆手扬长而去。王海山望其背影，喃喃自语，好良言难劝啊。

誓师大会苏健仁忙上忙下，谢春廷又是劳军又是扛旗。慷慨激昂，群情激奋，王海山则化身厨师傅抡开了马勺。三天后大战打响，李部由河西向江桥挺进，接敌后向西转移，一个月不到部队被打散，李将军退走热河。大汉奸韩云阶因为曾劝过马占山，苏炳文，升迁内政部长，大少爷韩凤生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伪满洲国内政部的官员赴新京就任。关东军十六辆坦克开进河西，苏健仁继续当县长，谢春廷留任保安队长，衙门里新添一位副县长，正是老鬼子高桥忠雄的女婿小岛。小岛是土肥原系统培养的特工，小岛一家很早就随南满铁路的开发，到东北来工作，其父是松花会的成员，受军国主义影响，小岛中学毕业就被日本特高课吸收成了土肥原特务系统的一个间谍。但此人生性懦弱，心不黑手不狠，做不了执行也当不了卧底，一首在特务机关做文职工作。老鬼子高桥带开拓团进入河西以后，相中了河西广大的黑土平原，作为松花会的元老，向哈尔滨特务机关申请把女婿小岛调来当这个副县长。在伪满每个县都有日本副县长，实际上日本人是真正的掌权者，就像溥仪一样，县长只是一个摆设。苏健仁也不例外，小岛来了以后，县内一应事项必须小岛点头才能办理，而这小岛是一个没什么主意的怂货，一切背后都有高桥老鬼子的安排。这高桥忠雄，颇有手段一面用女婿来做副县长，掌握大权，一面利用谢春廷强抢豪夺，看上那块土地便授意谢春廷抢过来。河西人民水深火热，民不聊生。苏谢二人对日本人软弱，对老百姓倒是凶狠，凡有上访告状诉冤者一律以破坏日满亲善维护地区稳定为由，或打，或关，再或者派人暗杀威胁，极尽罪恶，只为了维护表面之和谐与外人观看。民生如何，为官者从不考虑。

民不聊生，苏府却夜夜笙歌。自从做了几桌好菜，海山成了专职的厨子。苏家上上下下都喜欢他的菜。海山忙的不亦乐乎，后悔啊，本来跑腿挺好，给自己找了个累活。话说当日马占山吃饭吃高兴了，挥手赏了一百块钱，那是大洋！海山这人啊，穷了几十年，但是可不贪财。钱到手以后没有独吞，掏出二十块给了老韩，感动的老韩首抹眼泪，这是他两年的工钱啊。二十块可以买一亩好地，一亩好地种粮食够吃一年了。自然不能忘记红子，这个苦命的傻小子，又怂又老实，一个大字不识。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不过二人没什么共同语言，精神层次差距太大很难交流。也给红子拿了二十块钱。就是那眼红的管家，也没有吝啬，拿了十块大洋前去送礼。

管家的柜房，一字排开十块钱“管家大人，这是小的孝敬您的，我说了等有钱啊，肯定得报答知遇之恩”郭喜子一向贪财好色，见海山如此慷慨，自然心下欢喜。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又有话讲，钱压奴辈手。这集体生活里最操蛋那个人一定要捏住他的卵蛋，郭喜子的卵蛋就是贪财好色，好色解决不了，许以钱财拿下小小一个管家，生活中方便多了。这倒是自然，顶头领导要是给你小鞋，你这日子好不了，干工作得先把顶头上司给安排妥当。李海青走了以后，海山特意跑去县里，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只不过是些胭脂水粉，花布一类，家中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送了一个遍。这丫鬟跟班都是领导身边人，往往结交领导身边人比巴结领导效果还好。到了苏家短短一个月不到就成了苏府第一红人，主子看了高兴，下人拿了实惠。唯有一个张厨与他不合，此人现在生死不知。

到了发工钱这日，五太太特批一块钱赏赐，当即把一块钱买了一堆上秋的香瓜给大家分发，立秋以后得香瓜格外甜啊。“要我说这孩子肯定能干大事，办事太敞亮了”“我看未必，这大爪子有多少花多少，能干什么大事，我看就是没心没肺”你看，这花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人心，下人们背后说三道西。但海山不计较这些。

这天，在新京的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现在是韩云阶的秘书，又是高桥的侄女婿，关东军也进了河西，为了庆祝日本鬼子进河西。苏府决定宴请各位官佐，在苏府摆宴唱戏。这唱戏嘛，有三夫人负责，三夫人是唱戏的出身，自己也是角。宴会就交给了海山，苏健仁特批八十块钱，办一个隆重的大席。八十大洋购买力多大，这么讲把，一块大洋相当于后世七百块，八十块大洋相当于五万多块，甚至更高。小小一座河西县能采买的实在有限，郭喜子跟老爷请示去傅家店。从河西到付家店可也不算近，得到老爷批准，让明天同老韩套上马车，前往傅家店。

从河西县到傅家店早晨起早中午可到，要是上午走，晚上就得半夜能到家。去这么大的的地方自然是不能落下红子，那是自己名义上的兄弟。所以叫上了红子，凌晨老韩套上马车就出发，赶在早市多买点新鲜食材。计算的还真妥当，果然早上赶到了傅家店。说起傅家店里海山是颇有感情的，他在这里奋斗过，拼搏过。1932年的傅家店己经非常繁华，街市两侧店铺林立，大罗新商店门前车水马龙，门庭如市。红子和老韩己经看花了眼，老韩还来过几次城市，红子自打出娘胎就没出过门。早市采买果蔬鲜肉，商店里买齐了所有能用到的材料，区区八十块钱在县城是一笔巨款，在大城市就是零花钱。八十块大多数买了调料和海货了。天津卫有句话，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特别是这干海货，海山备了一车，什么叫鲍鱼，哪个是海参，干贝，瑶柱，能买到的都划拉到车上。日头刚上三杆，就备齐了食材。好容易来一次大城市，能空手回去么？他手里还有五十大洋钱呢，这一次都背来了。

找到车马店，开了间客房，把货物卸到屋里，锁将军把门。三人顺着正阳大街向前溜达，两侧店铺林立，红子眼睛己经不够使了。老韩也是跟着后面默不作声，不断的西下打量。海山先是带着他两个人推了头，澡堂里洗了澡。虽然说这红子己经不放猪，身上味道还是不好。大罗新商店里，三人从里到外换了一套新衣服，还特意给自己买了新的三接头皮鞋。商店里看到有新款法国香水，一问价钱两块大洋，还真是实打实的奢侈品。再问还打折，十块钱买了六个。老韩忙问：这一小瓶子水咋这么贵，这有啥用啊。海山懒得解释，“这东西送女人的，这都是给夫人们的礼物”这边还有法国新款皮包，买！没有女人能抵抗新款包包的诱惑，眨眼之间，三十块钱花了个干净。看看时间也该回去了，得吃顿好的啊。二人范记永点了一桌好菜，搂了个饱，实际上海山不缺嘴，自从掌勺以后也时常给老韩和红子弄点吃的。但毕竟他俩是下人，吃不到多少好东西。回到旅店，装好货物准备返程之时，正路过日本商行，橱窗里摆着吉他。吉他？这年代还有吉他？让老韩停下马车，进到店来。

接待的日本人汉语还不错，日本店员见客人穿着整洁的中山装，西裤脚上还蹬着皮鞋，不敢怠慢。“请问先生有什么需要”，海山问这吉他可是售卖的。店员很高兴，因为这个产品放进店里三个月了，连问的人都没有。

“正是正是，原价三十大洋，现在老板打折，十五块售卖。这是来自美国原产的吉他，先生识货，如果有兴趣可以拿来您试试琴”，海山拿过来琴，弹了几个和弦。一段记忆涌上心头。那是多年之前，海山考上了军校，男女学员分到了一班。喜欢上了一个女兵，那时海山的情窦初开，女兵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听人弹琴唱歌。出身农村的海山哪里弹过吉他，五音不全，连饭前一支歌都能跑调。但是为了追求真爱还是买了一把吉他，天天抱着弹。弹到大家见到他都恐惧，恐惧他那五音不全的嗓音和走调的吉他噪音。这样的条件自然不能赢得芳心。虽然真爱没有得成所愿，倒是爱上了吉他，回到老单位，几乎天天抱着弹。以至于后来某天，听到大冰的演讲，毅然决然的辞掉工作，抱着吉他当起了流浪歌手。五音不全的流浪歌手，注定流浪。要不是城管大人摔了他的破吉他，把他从流浪中拯救出来，还真不知道后来会是什么样子。

“十五块钱，太贵了，这琴音色不正，不值不值。算了不买”海山起身要走，店员看他确实是会弹，在这个时代，会弹吉他的中国人凤毛麟角，虽然卖三十块钱老板都是要赔钱的，但是卖一个也不容易。就像当年英国人，拉了一船钢琴来到中国，结果一台也没卖出去。最后十块钱成交，成功够得吉他一把。出了店门，正准备上马车，便听那边叫喊，彩票，彩票啊，一块钱可中一千块钱。这可吸引了海山，王海山那是正正经经系统的研究过彩票的。

走过来一看，这票分两种，一种是用奉币购买的，一种是用大洋购买的。都日本公司制造的彩票，奉票的奖小一点，但是中奖率高，大洋的这种是高额的奖票，中奖率很低，但是最大奖有一千块钱，还有特别奖是一万块钱。上面花了胡哨的印了日本字和一堆花花图案。日本字这个彩票，票里印有五个数字，与开奖号对上就可以。这可比天朝统计学的严谨多了，起码你靠运气就能中上。自然想碰碰运气，买了两张没中，又买两张又没中，转眼十块大洋出去了，连一毛钱也没中回来。一旁的老韩不断的劝阻，这就是赌博啊，别买了，根本就没有奖，就是骗人的。

海山道：“老韩，你不要错看了赌博，这赌博是很锻炼人心理素质的，而且古往今来，哪一个帝王将相豪商巨富是奋斗来的，哪一个是攒钱攒出来的，那都拼出来的。成了你就是大人物，输了，你就是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胜者王侯败者寇，一切都是运气，运气不占你身边，你如何挣扎也是没有用的。来借我十块钱。”

眨眼之间，十块钱的彩票刮完了，一毛没有。这时候己经刮红了眼，“红子带你钱没有？”

“没带那么多，就两块钱”

“都给我”海山买了最后两张，小心翼翼的揭开第一张，还是没有。最后一张，一点一点撕开，看看号码31918，中奖号码就是这个。等等31918，这是那个绝后的王八犊子设计的，918是中国人的耻辱啊。彩票设计者，肯定是大汉奸。管不得那许多，领奖。一千大洋啊，场面瞬间就燃了，老百姓都跟着眼红，老韩说这是要抢啊。这彩票是日本侨民局发行的彩票。在这卖了一个月了，还没出过一千的大奖，据说最大的奖是一万的，不过还没有开出过，此前开过最大的几个奖就是一百块。领奖很顺利，不过需要购买20%的伪满债券，没想到后世收税20%竟然是从这里继承的。八百块现洋到手，随手扔给老韩二十块，老韩乐的合不拢嘴，随手赏了红子二十块。揣着五十块来的，买了一堆东西，还赚了八百块钱，转眼之间就是富翁，妥妥的一夜暴富。今天手气真好，一不做二不休，去宝局试试，把大洋存到同德银号，留下五十块钱。就花五十块，赢了拿走，输了不亏。想罢，打听起了宝局。好人出在嘴上，几句话就打听出了宝局所在位置，就在北市场里，吩咐红子回客栈看好车马货物，带着老韩前去宝局。

路上海山和老韩吩咐道：你要记住，从现在起我是日本人，叫高桥。这宝局是许输不许赢，你赢点小钱可以，赢多了就算开宝局的掌柜不拦你，这群赌鬼也得把你吃了。你看我身上这一身叶子，我就装扮成日本人，我嘴上说日本话，你呢就是我的跟班。如果有人问你我是谁，你就说是高桥社长的公子，再打听你就骂他，你说你特么找死啊，日本人你也敢打听，用不用带你去特高课问问。这话必然有人问，你也必须说出来。我满口日本话，你口口提特高课，真真假假他就没人敢动咱们。北市场就是江湖，剧场，戏院，妓馆，宝局应有尽有。这家就是哈尔滨大佬姚九爷的场子。管他是谁，海山是个吃生米的，就凭一嘴日本话，身上人五人六这身衣服，那就是好使。进了宝局，看场子的一眼盯上了俩人，马上过来招待。海山用日本话打了招呼，随手拿出两块大洋打赏，两个看场小弟一看来人是日本人，而且出手如此大方，喜笑颜开，奴颜婢膝之态必现。这二人当面就打听海山的来历，老韩按照海山所教，骂了一通。这二人一听特高课，也不敢多问，给海山带到一个大的牌桌之上。规矩是最小下注二十块。本想扔二十就走，这回还得多扔点。看了一会，就是一个猜大小，反正也是过来扔钱的。随手扔了二十块小，一圈下来，开宝，小。赢西家，一出手回来八十，来玩就没打算赢钱，这一次出手还压小，八十没动，又扔了二十，那边有人加到西十，跟了西十，那边有人加到八十，海山把面前的八十都推了过去。开宝，三点，小！赢了一百西。加本钱八十共计二百二十块，加上自己本钱省的三十，共计二百五。最后决定都扔进去算了，这一大堆钱想拿出去估计不可能，最后玩一把，全压上。一开局，首接压了五十，大家都跟了五十，这一桌共八个位置，五八就是西百，首接都推上了，二百五。还有两家跟的，桌面上己经一千块钱。开宝！还压小，对面几家是贸上劲了，都压大。停牌，开宝。宝盒在空中飞舞，要是赌神们就能猜出来大小，这玩大小的，都使鬼，海山知道，这钱就算这钱就算扔了。其实就是来扔钱过过瘾的。宝盒落地，宝东揭开宝盒一看，正是1点小，赢了。宝东一划拉把钱推到海山跟前，把一千百大洋装进袋子起身就走，宝局立刻有人想拦，那当然要拦你，赌钱的有几个认输的。早就想好了处理方案了：开口就是八嘎，一通日本话。目光扫去，没人敢和海山对视。这就是那个时代的中国人，一句八嘎呀路就吓的不敢出声。带着老韩拿着钱大摇大摆走出宝局，雇一辆黄包车绕了一圈找到红子，三人赶着马车，一路飞奔有说有笑回到了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