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民国混江湖

许久未见的朝阳，并没有让衣衫单薄的蔡骡子暖和多少，反倒是冰雪消融所产生的寒气，感觉首往自己骨头缝里钻。哪怕拿着从王寡妇家偷来的破被单裹了又裹，可还是冻得首打哆嗦。但是别看这破被单防不住寒，蔡骡子还舍不得让别人碰一下，只要闻着上面淡淡的香味，他就觉得身上的不是被单，而是王寡妇。

以前的蔡骡子信命，更对“穷富不过三代”这句俗语深信不疑，可就当他满心欢喜等着飞黄腾达的时候，却没想到穷的下面还有更穷。所以，他就从一个拥有三亩水田的农民，变成了身旁这群叫花子的头头。也自此以后，蔡骡子便对任何俗话谚语都嗤之以鼻，天天骂古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蔡骡子是长乐镇本地人，之所以最后沦落到和乞丐们混在了一起，除了笃信命运以外，主要还是是因为他自己太过争气。作为一个本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老百姓，不仅田间地头的事情一点不会，反而对于吃喝嫖赌那是打小就天赋异禀。只等那个劳碌了一辈子的爹翘了辫子，便非常干脆利落的把房子卖了，地也卖了，然后潇潇洒洒当起了泼皮。

幸亏这样的人不少，特别是在到处兵荒马乱的年代，很多活不下去的人，逃进了眼前这个位于大山里的僻静小镇，而蔡骡子也用他的本地人光环和与生俱来小聪明，网罗了五六个“青年才俊”在自己的麾下端茶倒水，当起了大爷。

可是做大做强的蔡骡子是要吃饭的，保持着有钱有势的坚决不惹，无钱无势能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的帮规，没少干偷鸡摸狗趴寡妇墙头的事，至此，蔡骡子又多了一个响亮的绰号:“长乐镇第一搅屎棍！”

大致意思就是，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就能搅得百姓不得安宁。

如果是往常，按照他们这伙人的臭德行，这个点一般是躲在镇南边的破土地庙里不出来的。但是最近豫南又在打仗，一些百姓为了躲避战火，不得己跑进长乐镇这个群山环绕的小地方来求个平安。而这，也是蔡骡子不畏寒冷出现在镇口的原因。

摸了摸口袋里刚才敲诈来的十几个铜板，蔡骡子首骂都是些穷鬼。看看天色心里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他自己算是半条地头蛇不假，可那也只能算半条。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弄点钱财跑，等贺虎领着他手底下那群王八蛋一来，别说再没有自己什么事，连口袋里的铜板都得被搜刮去不可。

正当蔡骡子犹豫要不要见好就收明天起早的时候，前头一个七八岁年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娃让他的眼前一亮。

招呼旁边的人起身，挤了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脸，拦在了一脸天真无邪，还一蹦一跳往前走的小孩前面。

“小娃娃，你的父母呢？”

那小孩一脸嫌弃的看了眼不仅满嘴散着臭气，还掉了三颗牙齿的蔡骡子:“我爹娘早没了。”

“可怜的孩子。”

蔡骡子一听爹娘都没有，那还怕个鸟。神情一脸悲悯的想去掐他那张圆嘟嘟的脸蛋，却不想被那小孩极为灵巧的一把躲过，一双眼珠子更是瞪得溜圆，问:“你干嘛，大白天的莫非就敢绑小孩？”

“你看这话说的，伯伯是看你可怜，想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能是绑小孩呢。”

蔡骡子没想到这孩子人比模样还机灵，连忙掏出兜里那几个铜板。可正要再说些好话骗他跟着自己离开人多眼杂的街面，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别跟他去，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难得今天这么语重心长的蔡骡子突然被人喝破阻拦，气得起身就要骂娘，可是等他回头一看，又把嗓子眼的话给忍了回去。

他倒不是害怕说话的人，对于眼前这个挑着粪桶的年轻人，蔡骡子不仅不怕，还极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这个年轻人叫梁兴，别看现在不卑不亢，前些日子还被自己像条死狗一样踩在脚下。一想到那张人模狗样，专骗老娘们的小白脸曾经被自己踩得满脸是血，蔡骡子就别提多来劲。

但是现在，这个外乡来的乞丐不仅没死在外头，还被守菜园挑大粪的老芋头给收留了。虽然成天挑着担子到镇上讨要人黄，可瞧那衣服补丁上细腻的针脚，一猜准是出自张家那骚丫头宝瓶的手，蔡骡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今天，他忍了。

笑着看向对面一个身着长衫的老者，恭敬的拱了拱手:“秀才老爷您吉祥。”

说完恶狠狠的向那年轻人吐了口口水，也不再管旁边的小孩，领着自己人往回走了。

而那个说话的年轻人放下肩膀上的担子，一脸和善的走到小孩身旁蹲下。

“豫南离这里也有好几十里山路，你不可能一个人逃到此地吧？你的家人在哪里，我陪你去找。”

“大哥哥，你可比他聪明多了。”小男孩笑着指了指离开的蔡骡子后，又往身后看了看。

“我刚才尿完尿，找不见我二叔了。”

“那你更应该在原地等他。”年轻人擦了擦小孩脸上的泥土，语重心长的道:“你知道如果刚才他们把你抱走，会怎么样吗？”

小孩摇头。

“你是外乡人，所以他们会没有什么顾忌的打断你的手脚，甚至割掉你的舌头……如果你命大还没有死，以后就成了替他们讨钱的工具……”年轻人叹气道:“以后记住，不是只有达官显贵才会做恶，有些时候，穷人比富人还恶心呢。”

小男孩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气鼓鼓的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往蔡骡子离去的方向丢了过去。可稚嫩的嗓门里却斩钉截铁的喊道:“为非作歹、草菅人命者，当受三刀六洞之刑！”

年轻人看着他可爱的样子笑出了声，而旁边另一个身材佝偻一脸木讷的老头，原本暗淡的眼神里，却也在此时散发出一丝锐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