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天子

上回说到，杜洪吉将杨休拉进卧房，也不点灯，就在榻上坐了。不等杨休开口，杜洪吉先自说道：“杨制使可知自己干了多大一笔买卖吗？”

杨休道：“我是为公而来，非是给自己做买卖。”

杜洪吉笑道：“一样一样，看你刚才的样子，我己知你来意。我且问你，你可知这宁城的香樟值多少银子。”

“这个，倒是不知。”

“放在以前，这香樟不值什么钱，外边人没有知道的，都是本地人嫁女儿打嫁妆箱用，后来给一个富商知道了，献了皇上，卖了红毛，搞了个展会，一时间这香樟木就火了起来。之后呢，宁城的香樟差不多要砍没了，真宗先帝下旨禁伐、禁买卖，但那群有钱的哪能一下改了嗜好，这香樟木现在是有价无市，金贵得很哩。”

“这个，我倒没听说过。”

“你岂能知道，这都是富贵人家小圈子里流通的东西，因为先帝旨意，摆不得明面上来的。不过他们之间流通的都是些陈年旧货，若是有新的木料来了，恐怕要被疯抢，到那时，但凡你有一根整的木料，就说你有了万贯家财也不为过。”

这番话说得杨休心内痒，他问道：“既然我经手这桩买卖，可否从中捞些油水来？”

“哈哈哈，”杜洪吉道：“杨制使不是说本朝没有此等人么？”

“我正欲跟杜大人说此事，孝宗时有个马主事，管着市舶衙门，跟红毛做生意。一日朝廷要半人高的珊瑚树五十株，他与红毛买时，花朝廷的银子多买了五盆，转手便卖了数千两。后来他府上一个小厮与姨太太私通，被他一顿好打，这个小厮就将他告发了，马主事被革职抄家，永不叙用。”

“如此，杨制使若要做得这桩买卖，可得管好自家的小厮哦。”

“我一下等武官，每月才几两银子，如何养得起小厮。”

“既如此，制使是不怕的了。”

“那是自然，否则岂敢与知府大人商议。”

“那好，”杜洪吉道：“我便与杨制使首说，从你来找我签文书，我便想借此图一笔富贵。明日我签份批文，你交与宁城县令钱守谊，着他征发当地劳力，多砍些木料运到洪都，你我再挑一百根押送进京。”

“如此，甚好。”

“只是有一样，制使到时得和木料一块回京复旨，而卖香樟木又不在一刻，等我卖出去，制使还得再跑一趟来拿钱？不上算。不如待木料进洪都之日，我交了银票给你，就当是你把木头卖给我的。”

“嗯嗯。”杨休点头：“杜大人言之有理。”

杜洪吉道：“就这么说定了。”

“敢问你打算找宁城多要多少木料？五根？还是十根？”杨休问。

杜洪吉道：“干都干了，那就干票大的。索性多要个一百根！”

“什么！”杨休吃了一惊，他万万想不到杜洪吉胃口有这么大：“那，杜大人准备给我多少两银子？”

杜洪吉就着黑，摸出他的手，叉开五个手指头，摁在了杨休的小臂。

杨休小声道：“五万两？”

“再加个零。”

“五十万！”杨休彻底惊了，这么多钱，他十辈子都挣不来，没想到稍稍在公差上捞点油水，就一下拿了这么多。

“好，好。”杨休此时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轻飘飘站起身来，朝杜洪吉道：“杜大人歇息，在下告退。”

“制使慢走，不送。”

待杨休走后，杜洪吉点了灯，从一个小抽屉里拿出本厚厚的账本，磨好墨，在上面记着东西，边写还边嘟囔道：“切，真是没见过世面。”

第二日，杨休找杜洪吉办了文书，领了图册，便要往宁城县来。他骑在马上，看地图上宁城县位置，正在洪都之西，他一下想起算命先生的话，不禁冷汗首冒。

“此行正是往西，此去恐有大祸。”

不过他转念一想：“祸福难测，他又岂能随意知晓，不过是要我找他寻个破解之法，好从我身上诈钱罢了。我此去宁城，那件事做成了，就有五十万两银子的富贵，去得，去得！”

想罢，杨休一扬马鞭，那匹紫骝马嗖地一声如箭般向前飞去了。

且说这宁城县，属洪都府管辖，离洪都城三百里。这地方好地势，西面皆有大山，围成个圆，西边有一缺，修河自此流进来，在这蓄成了个湖，又从东边的窄口流出去，而这城呢，就在湖的南边。于是，北边是水，南边是城，西周大山围着，成一副太极图模样。

早先有个空空道人，说此地风水极佳，将来有圣人出，众人也只是当个笑话听，就这穷地方，哪里出得了大圣人。那道士却也不管，在城南九岭山修道。他广施符水，救治病人极多，当时县太爷的尊堂得了腹鼓病，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眼看得生命垂危，衙役们请老爷找这老道瞧瞧，派人去请，总是寻不到，后来县太爷自己亲自上山跑一趟，连着碰到大虫、巨蟒、暴雨、滚石，他都没退回去，那些东西也没伤他。最后到山顶，登时云销雨霁，那道士正在一块大石头上打坐，见县令来，也不问来意，领他去一处泉眼，用竹筒接了水，挥了挥浮尘就让县太爷回去。那县太爷回去，给母亲喝了山上接来的泉水，打了嗝、撒了屁，肚子也就下去了，之后老太太身轻体健，活了九十三。而这空空道人也更加声音名远播，宁城很多老远的乡下人都专程来找他看病。这老道在九岭山呆了十年，有一天晚上住在山下的人看见山顶雷暴不止，第二天早上去寻那道人就不见了，有人说他给雷震死了，不过更多人相信他得道成仙去了。

空空道人虽则不在了，但他说宁城将来有圣人出这句话却被当地人口口相传，甚至给写进了县志，专等它灵验呢。可是等了这么些年，还是没等来这个圣人，众人也慢慢将其淡忘了，还是当个笑话说着玩。

闲言少叙。杨休自离了洪都，过了三日方才到了宁城县，有人要问，去个三百里之外的宁城，如何要三天？看官不知，只因宁城周边全是大山大水，方才费了这许多日子。他找到县衙门，递上杜洪吉写的呈文，知县钱守谊钱大人不敢怠慢，忙请进内堂，备了茶水招待。

杨休冲钱大人抱拳行礼道：“在下奉皇上圣旨，特来宁城县催要香樟木二百根，此事还望钱大人多多担待。”

“那是自然，圣喻如此，理当尽力。”钱守谊亦回了一礼。

“看这知县，倒是个老实人。”杨休心里暗想：“我且试他一试。”

“钱大人可知，这香樟木值多少银子？”

钱守谊道：“这个，下官倒是略有耳闻。宁城的香樟木，早己被朝廷严禁伐采，现在是有价无市，金贵着哩。”

杨休道：“这倒不错，因而你可知你我身上担了多大的干系么，我等当尽心尽力，帮圣上办好这趟差事。”

“自然，自然。”钱守谊拿手不断摩挲着茶盏边，慢慢叹了口气：“唉，杨制使你可知，自朝廷发了禁令，宁城县的百姓可苦喽。”

“哦？这是何说？”

“这个嘛......”钱守谊道：“杨制使不知，香樟木价值不菲，宁城百姓有许多赖此以生，如今这不让做这买卖了，这这这——”钱守谊摊着手，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噢。”杨休点头表示听懂了。

钱守谊道：“为此，为宁城一县百姓，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杨制使成全。”

你道这钱大人所为何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