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骗局

改变王朝阳命运的是11岁那年。

甲岸村的首富彭有才去找村书记王昌财，说：“咱们村大云山下可能有铁矿。”

王昌财一听这事，双眼放光，这是大好事啊。

铁矿开起来，那不是财源广进啊？

到那时不就人人住别墅，家家开轿车了？

看看现在甲岸村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在泥地里打滚还攒不下钱。

王昌财紧张地问：“这事，是真的？”

这事肯定是假的。

但是彭有才早有准备地拿出去年年末的地方矿报，说：“这是去年10月份的矿报，挨着我们的东市，在大雁山发现了一处优质铁矿。”

王昌财顺着彭有才的手指，看到黑粗醒目的大标题，双眼越来越亮。

接着，彭有才又拿出一份东西，说：“这是我从咱们省的《山河志》上抄录下来的，咱们大云山原来跟大雁山是一座山，只是在发生剧烈地壳运动之后，一分为二了。”

王昌财很心动，说：“既然是一座山，大雁山有铁矿，那我们也有。”

彭有才说：“还不确定，我请了省里的勘察技术员，他们是专业的。有进口的先进设备，往山里一探测就知道有没有了。”

下午的时候，村里来了五辆大摩托，坐着七个人，拉着三个大箱子。

王朝阳的父亲王寿礼被叫走了，参加省里来的技术员的培训。

然后就连续七天，每天扛着仪器，早出晚归。

等把整个大云山翻遍了之后，彭有才说跟着技术员去省里等结果，同时严肃地说：“这事不能外传，省里的矿业集团盯着呢，万一被他们知道了，会把咱们村的铁矿给收走。”

省矿业集团可是大国企，他们要大云山的铁矿权，那大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那段时间外出的甲岸村人，都不说话，把嘴巴闭得很紧，就怕说漏了嘴。

这一度让关庙镇的人以为甲岸村有邪祟闹事，让整个村的人都哑巴了。

彭有才去省里那几天，村里内部私底下可没少说这事。

“这铁矿最后是由村里开采，还是彭有才开采呢？”

王昌财拍着胸口保证，说：“铁矿在咱们甲岸村发现的，肯定要归我们甲岸村……至少一半股份吧。”

然后又有人问：“办铁矿公司要很多钱呢，村里有钱？”

王昌财说：“村里出地，彭有才出钱。”

彭有才是在三天后又回到村里，这次开了一辆小轿车，只是有点旧。

大部分甲岸村的人第一次看到小轿车，都不敢用手去摸，只能看一看。

有孩子们好奇想去摸一下时，会立刻被大人制止，怕摸坏了，倾家荡产赔不起。

王朝阳就是围观群众之一。

彭有才把省里地质勘查专业机构出具的报告拿出来，上面的大红印很醒目。

彭有才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说：“咱们大云山底下有铁矿，有铁矿。”

声音越来越大，激动之下，唾沫横飞，挥舞的拳头格外鼓舞士气。

在村支部里参会的村委和各队队长在彭有才的激动之下，跟着激动起来。

文书那个老同志流出了喜悦的泪水，感慨万千地说：“老天保佑、老天眷顾啊。”

彭有才开始了他的表演，站起来大手一挥说：“等铁矿公司开起来后，三年内，我要给全村人都建别墅，家电齐全，水电到家。”

计生员也是个老同志，问：“城里人用的冰箱和电视有没有？”

彭有才继续挥舞着大手，说：“肯定有、必须要有。”

憧憬未来之后，彭有才这时才说出内心的真实目的。

“开铁矿公司要很多钱，我算了一笔账，恐怕得要启动资金200万左右。但是我没有这么多钱，想和村里一起合作开这个铁矿公司。”

事关村里利益，村书记王昌财立刻来了精神，村委和各队队长也打起了精神。

王昌财说：“铁矿是有才你率先发现的，你说怎么和村里合作？”

彭有才说：“搞集体所有制公司，国家会有优惠，甚至还可以到省里、市里拿政策。我彭有才作为甲岸村的一员，也一心想让村里的乡亲发财。这样吧，就让村里占51%的股份，我占49%好了。”

王昌财以目光征询了所有村委和队长一遍，大家都点头。

王昌财这才点头说：“村里没意见。”

彭有才说：“那我们来说说出资的事情。”

王昌财点头说：“可以，你说。”

彭有才说：“我城里有个玩具厂，规模还可以，卖个300万应该不成问题。另外我还出100万现金。村里呢，就以那些不值钱的荒地划到铁矿公司名下，修厂房和办公楼。另外，这条烂路得重新修一下，得加宽，路两边的耕地、山地也得划到公司名下。”

一听说只要一些荒地，王昌财立刻就点头说：“村里没意见。”

彭有才继续说：“公司启动，需要现金，村里这边得出一百万。”

听到要拿出一百万的现金，王昌财立刻坐不住了。

远近闻名的贫困村，能拿出一百万？

王昌财立刻说：“村里没钱。”

彭有才立刻跳起来说：“没钱还开个屁的公司，让省矿业集团来开吧，你们就打一辈子工吧。”

王昌财一听要让省矿业集团进来，立刻又讨好般地笑着说：“村里是真没钱。”

彭有才唉声叹气，二队长陈西力立刻拿出烟给彭有才抽。

讨好地说：“先别急，想想办法。”

彭有才说：“想个屁的办法，老子要是再多几百万还来找村里合作？老子自己就办起来了。”

王昌财尴尬地笑：“矿在村里，你私人开，能绕过村里吗？”

彭有才冷笑说：“老子不会先把要的地从村里买下来吗？说是办个小厂子，给个百来万。就村里这副穷酸样，看到一百万还不由我随便挑地啊？”

彭有才这话说对了，村里是穷怕了，那绝对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人。

别说拿百来万来买村里的荒地，就算拿出个六七十万，村里的荒地都由着你挑。

王昌财六十多岁的人了，为了给村里争取利益，不顾老脸，又是讨好又是耍赖。

“不是村里不想和你合作，是村里真没钱。”王昌财讨好地笑，“不信你问一下会计。”

会计说：“村里还有三万多块，要不拿去？”

彭有才白眼一翻，火冒三丈，没好气地说：“三万块能干啥，买开矿的锄头都不够。”

王昌财说：“要不这样，全村的人最开始免费给公司干三个月的活，不要钱，行不行？”

彭有才气得连翻白眼，呼吸不畅，拍着胸口顺气，说：“开公司会差那点工钱吗？是差买设备的钱。没有设备，公司都办不起来，有个屁活干……”

说着说着，彭有才突然双眼一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要不村里拿出10%的股份，我吃点亏，也拿出10%的股份出来，卖给村里各家各户，让他们也做公司的老板。大家一起当老板、大家一起把挣钱，大家一起奔富贵，是不是很好。”

彭有才的演技是真不错，把早就计划好的想法，见缝插针说出来的时候，还得露出临时起意的模样。

当时大家被彭有才恍然大悟、突发奇想的模样给迷惑住了。

陈西力立刻一拍桌子说：“这个主意不错啊，我看行，就这样定下来吧。”

一首沉默着的父亲这时候站起来，本着小心谨慎的态度，觉得这事太突然太草率了，应该考虑考虑，就说：“我看还是跟各家各户的人商量一下吧。不着急表态。”

不曾想，这句话为父亲埋下了祸根。

陈西力恼怒起来，觉得父亲顶撞了他，心里恼恨上了父亲。于是大声嚷嚷：“商量个屁，这样的大好事，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同意。开铁矿多挣钱，做铁矿公司的老板，这是多难得的机会？要不是上天眷顾，我们能有这个机会？”

抛出问题之后，原本上跳下窜的彭有才反而不说话了，在一旁看着。

会计也想了想，说：“我也觉得应该跟村里各家各户商量一下，毕竟要拿钱出来，是大事。”

王昌财也犹豫起来，说：“那商量一下吧。”

彭有才这时坐不住了，但是依旧不缓不急地说：“我能想到的办法全都想了，而且为了不让村里的财富被外来人抢走，我自己吃亏划出10%的股份。你知道是多少钱吗？我可是下了血本，把厂子抵押，城里的房子、商铺还有我老婆的黄金首饰全卖了，才能凑足一百万现金。我是砸下了身家性命要来搞这个铁矿了。如果村里不搞，我就去找省矿业集团合作。各位村干部放心啊，到时候还让村里人到我铁矿公司打工。”

本来可以做老板，最后要去做打工仔，这个落差，让二队长陈西力受不了。

觉得父亲刚才那句话不应该说。

只见，陈西力一拍桌子，火急火燎地率先表态：“我同意，如果谁家不愿意买，我家来买。”

说话时，怒视王寿礼。

像是在看着一个大傻子。

彭有才很感动能够得到陈西力这样果断干脆的队友，不能让这样的好队友的神助攻给浪费了。

于是抓住机会，见缝插针地又来一句：“我看不如这样，不定额，总数就一百万，算一百万股，谁家愿意买谁家就买，谁家有钱愿意多买就多买，不买的人也不强求。如果超过一百万了，就从我的股份里扣。”

彭有才这句表面上满是善意和退让的话，实际上却是恶毒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