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满坡

就在沈金焕和吕锦云在桃树坡相约过的这天傍晚。

晚饭之后，沈金焕觉得待在家里也没事，打算去学校的时候，父亲沈端牢却说：“金焕你等一下，我还有话给你说呢？”

沈金焕迟疑地瞅了父亲一眼：“说啥呢？”其实他心里明白父亲要说啥话。

也就是三天前的一个晚上，父亲用同样的方式将他留下，提起了杨媒婆说的那桩亲事，让他要认真考虑一下，毕竟同意不同意，得给人家一个回头子儿。

沈金焕依旧是他那个观点：不同意。

家里只有他父子俩，没有外人，父亲说话也就放开了：“这娃，你不同意总得有个说辞嘛，不能光说不同意就了事。”

沈金焕沉默起来，一言不发。

父亲看到这儿，又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自己谈下对象了，心里有目标呢？”

面对父亲的询问，他只好简单地将自己和吕锦云的情况叙说了一遍。

听了儿子的介绍，沈端牢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娃，要我看，你俩这事应该是八字还没一撇，眼下还是镜里面照娃娃的事。如果真要成的话，眼下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

沈金焕不认可父亲的这个说法，冷冷地回了一句：“婚姻大事，还是自由恋爱的好！”

“自由恋爱没什么不好，眼下也是新社会，国家提倡的是自由恋爱。年轻人大都朝着这方面努力。可是，好娃哩，你往咱这方圆看看，就你们这一蓬年轻人，甚至比你们大两岁的青年人，真正自由恋爱成功的有几对子呢？”

沈端牢还言犹未了，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娃娃，世事你得经，大人的话还得听。你们毕竟没在社会上摔打过，经见的少。老爸总觉得你和吕家女子的这婚事不牢靠，还是姜家的这门亲事实在一些。于你，于咱们整个家庭都好，你要好好考虑考虑。”

“爸，你就放心呗！”沈金焕强调，“我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不是三岁小娃。知道怎么对待自己的婚姻大事啊！”

“你知道个辣子把把。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沈端牢以老者的口吻强调，“你爸是过来人，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看你这事处理得有点荒唐。我还是那个看法。杨媒婆说的这桩事比较牢靠。最好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爸，你放心，我有自己主见。会把自己的婚事处理好的。”

沈端牢又说：“娃，现在不是用嘴说的事，是捞起刀子要见菜的事。你能拿住你的事，最好咱们就找个媒人到吕家去把事敲定。如果拿不住，就给杨媒婆打招呼，请人家到姜家提这门亲。”

沈金焕表明自己的态度：“爸，姜家的事就别再提了。我只和吕家这边谈。”

“那好！”沈端牢也向儿子摊开牌，“明天或者后天找个人就到吕家提亲，你看咋样？”

“你咋那么心急呢？”沈金焕为自己寻找个理由，“你看逢民刚刚去世，我们是同学，我的心情本就不大好。在这个时候咱又高高兴兴地去提亲。都不让人笑话吗？我看，还是等过上几天后再去处理这事。”

那天傍晚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金焕不知父亲今天又让自己留下，该提哪一出啊？！

看见父亲不说话，沈金焕干脆来了个先说为强：“爸爸，你是不是又要提那件事？如果是那个事的话，咱俩那晚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不必再说了！”

他以为自己这样就可以堵住父亲的口，让他无法再提及这个话题了。

没料到父亲停顿了下却说：“我没话说，是你白叔一会儿过来想和你聊聊，你在家里等一会儿吧！”

白叔？沈金焕一下子明白了，父亲这是搬来白敬文要当说客。

白敬文作为大队里的赤脚医生，是桃树坡方圆的一个人物，也是这山村五十大圆年龄人群里面希有的文化人。他和父亲的关系十分要好。因之这层关系，加上沈金焕也是村里新一代的文化人，他们之间有共同的语言，颇能谈得来，他和白敬文也成为忘年交，关系也好。

既然白叔能专程登门，他就没有走的理由了。

不大一会，白敬文背着一个药箱踏进门来。走在当院里就问：“金焕在家里么？”

“在啊！他白叔，你来了！”沈端牢先一步应酬道。

沈金焕也步出窑门，走上前去，接过白敬文肩上的药箱：“白叔来了，请里面坐。”

吃烟喝茶，寒暄一阵。

当然，白敬文是沈端牢专程请来的，马上就把我话题引到了正事上面。他瞅了瞅沈金焕：“叔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有二十二岁了呗！”

沈金焕笑着回答：“白叔好记性，是二十二岁了！”

“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有没有目标！”

还未等沈金焕答话时，父亲沈端牢却截过了话头：“前几天杨媒婆给介绍下一个，就是咱县委组织部姜部长的女儿！”

白敬文说：“那不错啊！姜部长的那个女儿叫亚虹，长得也挺漂亮，我见过的，是咱邻村的姑娘娃。她父亲又是部长，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沈金焕心里清楚，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在演双簧。

“可我家沈先生人家不同意啊！”父亲还不忘顺便把儿子也挖苦一下，加了“沈先生”三个字。

“这娃，像这样打上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咋就不同意呢？”白敬文面向沈金焕问。

“这个……”沈金焕还羞于开口。

接下来父亲就把他和吕锦云谈恋爱的情况向白敬文叙说了一遍。

“哦。原来这门亲事中间还有这么个岔岔。”白敬文若有所思地感叹。

沈金焕心里清楚，父亲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这是有意装作不知道才这么说的。

父亲说：“我家金焕眼下要坚持他的自由恋爱，就是不接受汪家提亲的这件事。可是自己和吕家女儿的恋爱到眼下还没有个眉目。你说这弄不好到时候一头挑担了一头再抹担了可咋办？”

“这种现象不是没有，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白敬文看似在分析问题，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三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后，白敬文开始分析其中的利弊：“金焕，按说你和那个吕锦云的自由恋爱我们大家都应该支持。可眼下的情况是两个人仅仅有那么个意思，没有把事情敲定。在没有确定婚姻关系之前，相互之间谁也不欠谁。人家吕锦云如果明天遇见比你条件好的男人，有权利选择去另寻佳偶。当然，你沈金焕也不例外。如今姜家这么好的亲事摆在眼前，你是不应该错过的。常言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人都知道。换上几个吕锦云的父亲，都比不过一个姜部长。你现在选择和姜亚虹订婚，可以说是正确的方向。”

沈金焕回答：“白叔，你的话没错。可我和吕锦云谈恋爱在前，姜家提说的亲事在后。为人是要讲德行的，我不能见异思迁，看见姜家的条件好就背叛吕锦云，甚至出卖自己的爱情。再说，这可是我的初恋，我更不能给自己的初恋抹上一道阴影！”

沈端牢帮忙截住儿子的话头：“娃呀，你咋就是个书呆子呢？真米实壳的一个大大的书呆子！爸给你说，咱庄稼人口前说，米面的夫妻，酒肉的朋友。啥子德行、爱情、初恋的啊！结婚前男女娃娃打的火热火热，这结婚以后都是柴米油盐，你要放实在一些呀！”

“娃，你爸说的都是些实在话，人应该面对现实在对。爱情有时也会在现实当中经受考验，甚至会被无情的现实击垮的。”白敬文说。

沈端牢又强调：“你白叔说的话头头是道，你可一定要听啊！人要面对现实哩！”

面对两位老人的劝说，沈金焕不能硬怼，他还是强调：“白叔，你和我爸说的话有自己的道理。但我作为一个人，应该呵护自己的爱情，恪守做人的道德。即使面对权力的诱惑，也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人格，背叛我的爱情！”

看到沈金焕信誓旦旦，白敬文一时竟无言以对。

倒是沈端牢一时对儿子的表现十分生气：“人格是个屁，爱情是个屁？你真正有本事将吕家的女子娶进门才是真本事。”

这句话倒提醒了白敬文，他又转过了话头：“金焕，你要恪守自己的爱情，你爸的目的是要给儿子订媳妇。这看起来很矛盾，其实是一回事，只要把媳妇拿到手，一河水都开了。对你爸来说，不管吕锦云还是姜亚虹，都是他的儿媳妇，绝对不可能重这个轻那个。他眼下最担心的就是怕你一头挑担了一头抹担了，到时候两个都误了。”

“是呀，是呀！真是再没有啥目的。”深端牢说。

“既然是这样，白叔这好人就做到底。这两天我抽空去梨花硷，和吕家的人见见面，把事情说开，看看人家的态度再定。”说到这里白敬文似乎想起了啥，又补充到，“哦，对了！我今天到梨花硷出诊时，还听到了一个新消息，金焕你可能还不知道？”

“啥消息？”沈金焕也有些急着想知道。

“吕锦云被通知为梨花硷大队的党支部副书记了，听说这娃上高中时就入党了。最近上面有新精神，要在青年人当中提拔发展基层干部呢！我是今中午刚好赶上听到这个消息的。”

“哦！”沈金焕真的还不知道这个情况。

“环境有时是能改变人的，人也随着环境的变化会发生变化的。”白敬文说，“这女娃能当上副支书，这以后的路咋走还真说不清。”

当然，后面的事谁都说不清了，白敬文也不好再引伸和发挥了。

沈端牢好像从白敬文前面的话里得到了启发：“他白叔，我看就这样，麻烦你这几天去梨树硷一趟。不管怎样，咱还是把事靠到实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