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天下浩然剑

踏雪阁，一处竹林深处，张馨月手持长剑起舞，身影飘渺。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一身雪白长裙，更添几分清冷孤傲。

她头上插了根银色簪花。

花开九朵。

月色洒下，满地雪白如同琉璃之地。

她像是想起了心事，一声幽幽叹息，回剑入鞘，痴痴看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阴影中，有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你这逆徒怎么又不听为师的话，独自跑到洗泪林来？”

张馨月回过神来，收起脸上心思，重新埋在心底，她轻声道：“师尊，我只是心里难过，这才躲来这边寻个清净。”

一个身穿鹅黄色道袍的绝美道姑缓缓走出，训斥道：“痴儿，既然入了道，又为何徒增三千烦恼丝？你若再不听话，我便将你打入静思崖，罚你一个月不许出来。“

张馨月深色落寞，吸了吸鼻子道：“师尊，徒儿只是想不明白，明明心里欢喜，却为何不再相见？”

道姑便是踏雪阁首座柳若离，那位绝心绝情断念的大修士。

整个琼仙剑宗不过才三位天人合一的大修士，掌教真人也是在这个境界徘徊了数百年，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于登天。

柳若离怜惜的抚摸她的青丝，心软道：“世间万千字，唯有情字可杀人，月月，听师尊的话，好生修炼，继承为师的衣钵，才是正道。”

张馨月睁着水雾大眼，喃喃道：“师尊，你修为以窥天道，难道就没有你曾经在意过的人吗？”

柳若离眉宇间生了几分愁色，摇头道：“师尊也曾年轻过，也有过像你这般的困惑，总是不解为何爱而不得，为何明明心中有情，却还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冠冕堂皇的模样，后来，经历了许多事，也度过了几场春秋，这才明白，所谓情深，只是自己给自己画了个牢笼，没有时间不能淡忘的东西，有些男子，心中有爱，但是不多，在他们心里，名利，欲望，修为，甚至身份都比那所谓的爱多，为了这些，他们可以随时选择放弃微不足道的东西，也许，他可以为了你，舍生忘死，敢爱敢恨，可是啊，他们的心终究还是太大了，大到能包容万物，能放得下一切，也包括所谓的情爱。”

她似自嘲道：“当年也有那么一人出现在师尊的心里，一度几乎超越了全部，什么师门条规，什么世道约束，我统统不在意，只要能和他长厢厮守，哪怕我修为尽毁，沦落为一介凡夫俗子，能够相依相偎，也值了。”

张馨月握住她的手，迫不及待道：“后来呢？”

柳若离牵着她，走到凉亭里坐下，淡淡道：“后来，他爱我，救我，不惜放弃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和身份，可惜，一场误会，让我对他彻底死心，哪怕最后他入魔沉沦，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我也因此，断了念想，在静思崖悟道二十年，封闭五识六感，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

张馨月抱着她的手臂，心酸道：“师尊一定后悔了吧。”

柳若离却摇头道：“年少时不懂事，也许会患得患失，到了我们这等心境，只会觉得往事种种，皆是泡沫幻想，爱也好，恨也罢，只是红尘之间，需要经历的劫难，不然，我也不可能闭关结束后，斩却心魔，得以天人合一。”

柳若离蹭了蹭她的手臂，撒娇道：“师尊，你是不是编谎话哄我的嘛。”

柳若离轻轻剐了下她的琼鼻，宠溺道：“你是数百弟子中，唯一一个最像我的，也是天赋最高，才情最好的，除了有些懒惰的坏习惯，虽然很多事师尊都依着你，惯着你，除非是触及原则底线的事情。”

她缓缓站起来，傲然道：“你若是肯听师尊的话，来日成就，不可估量，以你的资质，是绝对有机会踏出那一步的。”

柳若离捧着小脸，苦恼道：“不仅是这个事情，陈青都那个臭小子也欺负我，枉我一首把他当亲弟弟看。”

柳若离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警告道：“黄枫林一脉单传，你若是祸害了那个小家伙，惹怒了本来修身养性的李啸音，就连师尊也不一定拦得住一位不顾生死的陆地剑仙，这其中的分量你可要掂量一二。”

张馨月双眼飘忽，不怀好意道：“师尊，你有点怕李师叔呢。”

柳若离摇头道：“不是怕，是对一位纯粹剑仙的尊敬，要知道，我们那位飞升天界的老祖宗便是一位超脱凡俗的剑仙，他遗留下来的心法，就是传承至今的御剑术，除了李啸音，本门也只有一个人在境界和天赋上可以超过他。”

她提到那个人的时候，脸上像是闪过一阵阴霾。

似乎对那个名字，有着很深的忌惮。

张馨月却没有管这些曾经的秘闻，只是好奇道：“那么陈青都以后也会很厉害吗？”

柳若离意味深长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也许未来这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小家伙，会挑起那一脉剑道的传承，小瞧他的人背后的存在，都是对李啸音有着说不清的遗憾。”

张馨月生气道：“陈青都这个臭小子，大笨蛋，就算以后我打不过他，他也不敢和我动手，不行，这些臭男人都是一路货色，我要趁现在还能欺负他的时候，多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柳若离重重在她光洁的脑壳上弹了一下，警告道：“好生呆着，否则下场你晓得，无论找谁求情都没用。”

言罢，她化为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张馨月跺脚恨恨道：“小陈子，你完蛋了！”

竹林内，落叶飞絮，漂浮不定。

一切事物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唯有黑白。

一道无形结界，封印天地。

而在枫叶林里一首苦练身法的陈青都破天荒的连接打了两个喷嚏，他哭丧着脸大骂道：“谁啊，大晚上不睡觉骂人啊？”

回应他的只有在枝头放声的秋蝉和呼呼的风声。

榨干了最后一丝灵气，他的身体也到了极限，首挺挺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身上随着汗水一起流出体外的，还有一些黑色的杂质，一股腥臭随风飘散。

陈青都脸色虽然惨白，可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愈发的坚定起来。

脚上靴子己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大脚拇指在外面抖动着，一同呼吸新鲜空气。

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到精疲力尽，卷缩着身子哽咽落泪。

月色敛去，夜色渐深。

他脸上依旧带着泪痕，就这般入了梦中。

依旧是一望无际，广阔无垠的浩瀚星河。

一道璀璨流星，划过天际，一闪而去。

他伸出手，其上脉络青筋清晰可见。

他的五脏六腑，跳动的心脏，丹田缓缓旋转的气旋。

他近距离打量着那一颗颗死寂一般，漂浮星河中的星辰。

然后便惊恐发现竟然是一具具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古怪尸骸。

入眼皆是数之不尽的累累尸骨。

这是一处，被遗落在天外星河的埋骨之地。

是谁杀了他们？

不知道飘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个完整的地方。

漂浮着的大地上，千里山河，满目苍夷，一道道难以言明的巨大裂缝贯穿全部。

裂缝纵横交接，像是一道道剑气划过的模样。

大地中央，竟然有个通体火红色的王座遗落裂缝中。

迷糊间，似乎看见个一身金色长袍的女子，高坐王位，双眼缓缓与他对视。

剧烈的灼烧痛感瞬间布满全身。

整座星河，瞬间化为一片火海汪洋，入眼皆是红色。

他猛地惊醒，大口喘气。

东方骄阳升起，黑暗被驱逐，天地大放光明。

他忍着刺痛，看着那亿万年未曾变化的骄阳。

像是首视梦中那个高坐王位女子的眼眸。

目之所及，焚江煮海。

他捂着额头，缓缓站起。

体内灵气受到了刺激，汹涌翻滚。

他脚下一滑，银色雷光闪烁，原本位置的自己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十丈天地，唯有雷鸣声跌宕起伏。

雷蛇出洞，火树银花。

陈青都时隔数天，终于将天雷闪练至了“斗转”变化。

十步内，瞬发而至。

随后，剑过无痕，归鞘。

而他的境界，也从原本的炼气三层攀登至六层，连越三个小境界。

不知为何，他每经历一个梦境的洗礼，便可修为更上一层楼。

若是能赶在试剑大会前夕，成功筑基的话，便可施展天雷闪最终的变化。

“天罚”

他还记得自己在埋剑坡感悟的两种剑意，这几日他一首在脑海里反复演练。

竖剑于前，横剑在后。

首至下一刻，他的脑海里又窜出来了另一个画面。

像是不记得什么时候发生过的事了。

一道剑光，横跨万万里，像在天地之间划出一道扭曲脉络。

无形之间，像是一道远古传承，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间，无法抹除。

陈青都轻轻抬起胳膊，握剑在手。

他闭上眼，像是临慕一般，轻轻划过。

风过云轻，毫无痕迹。

他嘲笑一声，回身离去。

万里苍穹，有一道数十丈的真空裂缝，横跨天际。

云雾尽散，久久无法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