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铁马

大昭二十八年，帝都建安。

此刻的建安城内死一般的寂静。

百姓男去冠缨，女去首饰。禁音乐、嫁娶、屠宰己达百日之久。

唯独各寺、各观钟鸣不断……

宣阳门内，显阳大殿。

身着华服，凤冠霞帔的贵妇人正坐龙椅之后，一副垂帘听政之状。在她身前的龙椅上，正是大昭朝继位新帝，昭元帝司徒壁的大皇子司徒跃。

自百日前元帝宾天，留下遗诏，其长子司徒跃继位后，这位贵妇人在几日内便肃清了朝中的异己，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新帝身后。

而在她身前的龙椅之上，大昭的新帝，此刻却如孩童般把玩着头顶的冕旒，动作痴傻，根本不见一国天子的威严，也与他己至弱冠之年的岁数极为不符。

朝堂之下的百官不禁唏嘘，谁又能想到，这位出了名的“傻皇子”如今却成了大昭的君王。

贵妇人正是往昔的大昭帝后，如今贵为太后的申屠凝珠。

本就意图参权揽政的申屠世家，如今更是在元帝驾崩后假臆圣旨，推举痴傻的司徒跃为大昭新帝。

其父申屠弘更是在新帝继位的第一天，便渗透国都军机要处，摇身一变成了建安城的太尉，掌握国都八万大军。

父女二人自此便架空了痴傻皇帝，权倾朝野。

建安郊外，一辆马车正向北疾驰。

拉车的把式面红耳赤心急如焚，只怕跑的太慢，一副仓皇出逃之状。

手持牛皮质地的黑色马鞭，手起鞭落间厉声大喝，两匹褐色骏马似是知道稍有懈怠便会鞭策加身，撒开蹄子也是飞奔向前。

也亏得路上少有人烟，不然以这般速度，要是前头冲出个人来，必定落个出豕败御。

马车之后，数十骑军马疾速追赶，马蹄落地溅起泥泞撒向身后。

驾马的男人各个身着赤色轻甲，身形矫健，眼神犀利，看向不远处的马车犹如豺狼觊觎羔羊一般贪婪。

其中一位更是拉满硬弓，锋利的三棱箭镞在他手中一触即发。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出弦，宛如一道黑色的影子射在了驾车的把式左肩。

把式应弦而倒，哀叫一声便滚下了马车，瞬时断了气。

拉车的烈马也宛如惊弓之鸟，脖子使劲儿往后仰，前蹄子蹭着高的往上抬，双眼上翻，瞪得老大，鼻子里哼哼的连叫着还打着颤音。

眼见马车就此失控，身后的数位赤甲军士更是疾骑向前，各个拉满硬弓跃跃欲试。

一瞬间，十来支箭镞朝着马车飞去，大有一击毙命之势。

如若不是大罗神仙显灵，马车内的人定会命丧乱箭当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光华闪过，犹如一道白日长虹。一位身着白色天玄洞衣的老道大袖一卷，数支利箭便被甩到了一边。

只见老道纵身一跃上了马车，拉起缰绳，烈马瞬时安静下来，踱着碎步不敢前行。

众赤甲军士一阵打量，看清来人后顿时大惊失色，像是见了活阎王一般眼中尽是惊恐，神色惊愕不己。

面面相觑之后更是勒马不敢向前，片刻便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六公子，没事吧？”白衣老道见众人走远，撩起车帘朝里问道。

车里的锦衣少年闻得老道声音，这才稍显放心的探出了脑袋。

像是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惊恐，稳了稳心神，半晌才开口答道：“多亏您老出手相助，不然我今日定会死于奸佞之手，不知天师怎会恰巧至此？”

锦衣少年言语之中略带不解，声音也有些颤抖，生怕眼前的白衣老道也如那些赤色军士一般来取自己的性命。

以他如今的处境，既是杯弓蛇影轻易信不得旁人。

白衣老道像是看透了少年的心思，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六公子莫要惊慌，我既来此定是保你周全，昨夜我推演天象，见紫薇暗淡无光，预感大昭君王今日必遭劫难，特此前来搭救。”

锦衣少年听罢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自嘲道：“天师难道不知，如今我大昭新帝己然继位，在下不过是个疲于逃命的街鼠，天师要助的君王此刻正在显阳殿上受群臣参拜，何必来此取笑在下。”

少年说着，眼神却坚毅无比，透着不甘。

身为先帝生前最宠幸的皇子，本该继承大业，但终究没能敌过申屠家的算计。

不但拱手让出了江山，而且还遭到了太尉府亲兵的追杀，试问谁遇到此番境遇又能够泰然自若。

此刻听闻白衣老道所言，心中更是哀怨万分，暗道：“若你这老道能早些出手相助，我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白衣老道似是看透了少年此刻所想，颇有深意的望着少年许久。

半晌后才又开口道：“贫道深居紫荆山，非乱世不问世事，六公子你今日所受之磨难皆为定数，非我等微末道行能解，但炎夏至极便会骤起秋风，白雪皑皑既是暖春伊始，一切道法自然，公子又何必在意一时的得失，公子还得重振心智，早日归朝，贫道定会祝你一臂之力。”

少年一听此言，蓦然抬头，眼里尽是兴奋，随即赶忙跳下马车，对着白衣老道拱手作揖。

这白衣老道的本事，少年自觉也是清楚一二，如若真有这老道的臂助，那于他重返庙堂，倒也又多了几分把握。

“六公子不必如此，贫道也是顺应天意，如今唯有一路北行，事情方可有所转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白衣老道俯身示意少年起身，说道。

“北方？雍州？在下正有此意。”少年说道。

白衣老道微微点头，一跃上了马车，少年更是赶忙跟上。

随着老道手中拂尘一挥，两匹烈马瞬时来了精神，昂着头疾驰向前，向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