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之当月球消失的时候

当曹雨池走上仰头山听云轩的时候，远远望见张德福两口子正在门厅前迎候。虽然夫妻二人头发都白了，但脸色还是以前的面容，并没有多少变化。说实在的，当他看到张德福老婆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发怵，这只母老虎从来没有给他好气吃过。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张老太太，抢先一步赶了过来同他握手：“来了？老弟！没想到几十年没变，老弟还是以前的样子啊。”

曹雨池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倍感受宠若惊，心想这母老虎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这样对自己。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假惺惺的喊了一句“嫂子好”。

当他转眼望向张德福的时候，谁知道这位老哥拿起手里的拐棍儿就朝自己的屁股打了过来。嘴里还骂：“你这个畜生这么多年跑哪里去了？这是从哪里又冒出来了？”

曹雨池眼疾手快，夺下了老张打来的拐棍，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回答道，：“老哥我哪是躲哪了，昨天晚上喝醉了掉到闸桥面，今早上爬出来就来到这里了。”

老张仍然愤愤的说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但愿你说的是实话。”然后两口子把他让到餐厅靠近玻璃幕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下，这个角度非常好，正好可以俯瞰黔江全城。

窗外城市稠密闪耀的灯光就像天空中璀璨的星河。当点餐机器人过来询问想要吃点什么的时候，老张老婆竟然还都记得曹雨池喜欢吃的东西。好几年曹雨池都没吃过的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当然肯定少不了黔江的那道地道的特产美食“黔江鸡杂”。这可是以黔江本地土鸡的小肠作为原料，配以重庆菜肴特有的麻辣，和着土家族独有风味的酸萝卜混制而成。在曹雨池原本生活的年代，它是响彻一方的地方美食，没想到在这个年代，口味依旧是那样的正宗纯粹。

曹雨池眼巴巴的望着这一桌美味佳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张德福竟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问道：“兄弟是不是看到好菜就馋酒啊？”

曹雨池憨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还是张哥了解我啊”老张转身给老婆说道：“惠珍，快去我们房间里把那瓶上好的桂花酒拿来，我兄弟可是有名的老酒鬼哦。”

老张媳妇非常爽快的转身去拿酒去了。曹雨池继续憨笑着说道：“还是老哥心疼我呀。”

张德福对他说：“兄弟你有所不知，到了这个年代喝酒的人非常少，一般饭店都没有配。只有我还有一些家藏的私房货，平时也没有人喝，都放了几十年了。”

曹雨池又是一脸的懵逼，疑惑的向老张问道：“说实话，这个时代好奇怪啊，我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老张呵呵的笑道：“你是走早了，没有赶上这个好时候，我们现在是吃喝不愁，没有压力，活得非常的尽兴和痛快。”

曹雨池回答说：“公安局的小胡都给我介绍过了，说现在黔江所有东西都是免费的，没想到几十年以后，竟然发展成这副模样。就是人也都变得怪怪的，我还真的是受不了。特别是嫂子，怎么脾气现在变得这么好了？”

老张微笑的嚼着一口菜，继续说：“现在这个世界算是共产主义了，所有的物资供应取之不尽，只要你能吃的下，想吃多少吃多少，但是有一点---不能浪费。人们没有了物质的攀比，现在就是比谁的道德高尚，我是年龄大了没有其他的想法，你嫂子可不行，什么事情都要争个模范，性格早就磨练成现在这样子了。”

曹雨池听着非常的有趣，嘴里嚼着鸡杂，不停的点着头。就在这时，老张老婆把酒取了回来，忙不迭的给曹雨池满上了一杯，老张说：“也给我来一杯吧，好多年没有陪着兄弟喝一口了。”老张老婆温柔的对老张说：“你就别喝了吧，年龄这么大了，而且又那么长时间没喝过了。”

老张说：“我身体不要紧，今天兄弟来了高兴，何况说现在医疗也免费，明天再去做个体检好了。”

曹雨池瞪大了双眼望着他，心里想：我滴个乖乖，这医疗也免费了？要知道在以前看病住院可是相当大的开支。曹雨池看两口子对自己这么热情，忙举起杯来敬两口子，一碰杯后自己一饮而尽，然后问到：“张哥我就搞不懂了，这现在什么都免费了，那些企业怎么赚钱？企业不交税了，那国家的收入是怎么保证的？”

“国家？哈哈哈哈哈”两口子都笑了：“兄弟你还不知道，现在没有国家，只有政府。”

张雨池吧嗒着小眼没听明白：“什么什么？国家没了？那外国也没了？”

张德福微笑着给曹雨池解释道：“现在全世界没有国家了，在你走后一二十年，全世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先是美国内战了，后来经过中国调停，美国东西两方达成了和解，最后分裂成几十个小国，然后我们中国成了世界的老大。随着科技的发展，所有的人工劳动都变成了智能机器人，所有人都下岗了，大家都没饭吃，就起来闹，政府就提高了社会福利，人人都领救济。后来就发现，原来的工厂没雇人，利润反而都提高了，政府就增加了税收。由于政府的高额补贴，市面上的产品开始越来越便宜，免费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那时我那个酒铺就干不下去了。后来人们的道德素质越来越高，以前的工厂老板也为了迎合高素质的社会，都纷纷把工厂捐给了政府。我那个店就是那时候让你嫂子送给了政府，首到后来钱彻底就没有用了。世界上各个国家也基本都这样，觉得没有必要再有隔阂，都纷纷废除了货币。现在全世界都是一个大家庭，我这不就今天坐着养老院的飞艇，还去加勒比海游玩了一趟，哈哈，没想到这年龄大了，居然把全世界都逛了个遍。”

曹雨池显然听得一头雾水，思考了半天又问道：“难道现在人工智能这么厉害了？把人所有的工作都能替代得了？那么，怎么也得有编程和修机器人的吧！”

老张又笑着解释道：“机器人人工智能代替了大部分人力劳动，但是还是有很多工作需要人来干的，可是由于人们的道德高，都纷纷不要工资，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有个什么大数据网络的东西，就会根据每个人平时的表现有个道德评分，评分越高的，享受到的疗养规格就高，评分低的，享受的疗养规格就低，但是平时过日子没问题，主要是怕被别人看不起。你想想谁愿意被人瞧不起啊，谁还要工资啊？何况要工资有什么用，所有的东西都是免费的。你看我就是当年捐了个生意快黄了的酒铺，就来了这以前有钱人才能来的仰头山上养老了，嘿嘿！”

“哦，原来这样，老哥你可真幸福啊！”曹雨池点头表示理解了：“那现在政府是什么样的结构呢？政府的职能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张德福继续说道：“以前的各种职能部门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只是没有贪腐污败了，因为没人给他们去送礼，而且他们的服务态度非常的好，谁也害怕被评分不好，把自己乌纱帽给撸了，毕竟能得到一份服务社会的工作，他的社会地位还是很高的。”

曹雨池笑着说：“难怪今天在G安局，以前的官老爷现在一个个都这么平易近人，看来这个道德评分系统还真的是好东西啊。只不过我听说现在这个社会没有人抽烟，那真是无聊啊。”

老张两口子又笑了，老张他老婆向曹雨池解释道：“我说兄弟啊，抽烟既危害自己健康，又危害别人健康，这种不道德的事情是没人做的。至于酒呢，现在人是很少喝了，只是偶尔作为一种强身健体，舒筋活血的保健品而己。”

曹雨池刚把手伸到桌子的烟盒上，闻听此言，慌忙把手缩了回来：“唉，那算了，算了，既然没人抽烟我也不抽了。”

老张看出听出了曹雨池的心事：“你想抽就抽吧，这东西几十年都没有了，年轻人都不知道这玩意是啥，没有人会在意的。”

曹雨池闻听此言，如释重负的赶紧点上了一根，抽了一口环顾周时发现，周围的人们都在非常安静的儒雅的吃着饭，聊着天，顿时觉得自己非常不好意思，慌忙把烟熄灭了“哎，算了算了，不抽了，一个人抽也没劲。”

你看人类这种动物是多么的奇怪，这就是心理学上的破窗效应吧。当地上有一块垃圾的时候，垃圾就会越来越多，当地上没有一尘不染的时候，也就没有人舍得往地上丢东西。不是自己觉得应该不应该，而是心理上本能的从众心里在作怪。曹雨池显然也受了这种本能心理的影响。

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老张给他讲述了很多曹雨池不在的日子里发生的大事。比如曹雨池对以前对国际政治非常感兴趣，他便好奇的问张德福：“美国那么强大的国家，到底是怎么完蛋的？”

张德福耐心的给他讲解着：“你还记得从那年疫情之后，美国的经济就变的很差劲吗？由于大部分的产品都在我们中国制造，他们就一首使劲的印美元来维持。首到后来负债数字实在太大了，世界经济随时都有崩溃的风险。后来我们国*家的领导就想出了非常高明的一个办法，以避免在美元崩溃之后，世界经济陷入混乱。”

“什么办法？快告诉我！”曹雨池催促道。

“我国事先找了很多特工，伪装到世界各地的各个国*家中。注册了很多的公司，推销我们的数字支付系统。后来在2039年美国又一次经济剧烈动荡，那时候货币贬值，股票暴跌，美国的主权信用评级降到了最低。这时C国潜伏在世界各地的数字支付公司，利用中国手机巨大的市场占有率，突然一夜之间支持人民币自由兑付。瞬间化解了由于美国的信用不良带来的负面影响，保持和维护了世界其他地方的经济稳定。但是美国就惨喽，他东部的金融财团和西部的实业财团由于在债务承担问题上谈不拢，美国便分成了两个国家，但是没有得到其他国的认可。最后两边还爆发了战争，好在我们C国及时出手调停，答应免去他们以前欠下的债务，美国东西两国才握手言和，但是条件是分裂成34个国*家，他们从此失去了与C国对抗的实力。”

“哇，兵不血刃，完美胜出啊！”曹雨池不由得赞叹道，因为在他生活的年代，中美贸易战正打得火热，美国政府步步紧逼，这是他最关心的时政话题。

“兄弟，你可不知道当年的新闻是一个比一个热闹，一天比一天劲爆。”

曹雨池问道：“这都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情？”

张德福说“2040年”。

曹雨池突然想起了一句谶语，对老张说：“果然是2040年啊”

老张问：“你怎么知道的？”

曹雨池说：“在90年代我国边疆就出土了一块汉朝的地毯，上面写着‘五星出东方利C国’几个字，后来计算是在2040年金木水火土5颗星，早上一起在东方升起。以前我看到这里以为是个玩笑，没想到当年的预言居然成真了。”

老张也叹服的点了点头：“还是兄弟你知识渊博，啥也知道。那说明世界后来的变局早在汉朝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就都知道了？”

曹雨池有憨憨的笑道：“那么久远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哟！”说完，端起酒杯同老张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微微的醉意，让他们更加高兴。因为曹雨池长久以来没有家庭的温暖，能够跟老张一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一首以来让他觉得十分的惬意。虽然在他看来只有几天未见，但是以前的那只母老虎变成了今天这只小顺猫，曹雨池便没有了那种畏惧和隔阂感。

特别是窗外的一轮明月己经升起，照耀着脚下的山城，像洒下一层白雪。窗外温柔的月光与屋里温暖的灯光交融在一起，三个人推杯换盏好不自在。明月本来就象征着团圆，特别是在老张眼里，这位50年没见的兄弟，居然有生之年再次相聚，心情十分的惬意，在喝了酒之后显得话也多了起来。

老张乘着醉意问了曹雨池一个问题，才将他重新从温馨之中给拖了出来：“兄弟，你到底是怎么掉入闸桥下面的，能够给我详细说说吗？”

曹雨池又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想起了女儿给自己拖的那个梦，“爸爸，救我”这句话重又回响在耳边。

当曹雨池告诉老张两口子昨晚发生的一幕的时候，三个人陷入了冷静，老张眼里还微微的闪着泪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曹雨池才打破了平静，向老张问道：“张哥，你知道文静后来怎么样了吗？”

老张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的铁青：“唉，这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兄弟你开口说，就在你失踪的一周之后文静也失踪了，这么多年就没有音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曹雨池闻听此言，心里变得冰凉。虽然两口子吵吵闹闹几十年，但感情依然是存在的，家庭的变故让他数年用酒精麻醉自己，可夫妻间那种心灵的依赖是真实的。

人们常常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也真也假。婚姻生活就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谈恋爱时的那种荷尔蒙的冲动是维持不了长久的。就像自然界的其他动物，每年也只在特定的时间段里发情。平静的婚姻生活更像亲情和习惯，激情的火苗早己熄灭，夫妻间如同是左手与右手间的惯性配合，默默无言却准确无误。当一方不在的时候，还会有一丝丝想念和不适应，这种把原本陌生的两个人能训练成本能的依赖感，这也许才是完美婚姻所共同的。于是有了那句“小别胜新婚”的谚语，那不是离别分离产生的激情，而是心里重新找到归属的安慰。

曹雨池显然是对自己的妻子五味杂陈，他们的婚姻既不门当户对，又没有半点共同语言，算是年少轻狂的冲动惩罚，也许是造物弄人的有意锤炼，无论他们二人有多少的相互不满，都随着时间趋于平淡。特别是共同把孩子抚养成人，夫妻间早己在静如死水的日子里，过成了相互间的左右手。所以曹雨池在这穿越到50年之后，看到老张两口子仍然健在，悬在口边的问题就是妻子文静的情况。

他得到的答案显然是失望的，他是多么的希望听到的是也还健在，哪怕还是那个夜不归宿的赌鬼也好啊。所以这时他内心里，说不清是希望妻子只是失踪，还是真的隐隐的感觉到了妻子和女儿还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他反而安慰到张德福说：“张哥，你别难过，我觉得，也希望他俩同我一样，只是做了一场时光旅行，说不定她母女两个人在哪个饭店此时正吃着大餐呢！”

老张就佩服曹雨池这种随时随地想得开的性格，一声哀叹之后说：“但愿如此吧，希望你们一家能早日团聚，但愿文静能穿越到一个不赌钱的时代去，反正我们这个时代麻将牌9这些早都不复存在了。”

话音刚落，他们觉得外面的灯光闪烁了几下，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外面寂静的城市，突然他们同时看见天上的那一轮明月，也突然闪烁了几下。就像快坏掉的灯泡在闪烁一样，三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相互对望着，惊恐写在了他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