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有把剑

年轻人皮相不错，只是有些痞相，此时蹲在铁匠铺半拉高的矮墙上，正幽怨地望着眼前的老铁匠。

年轻人名叫李三宝，他有两个哥哥，老大叫李大宝，老二叫李二宝，所以轮到他自然就叫三宝。

“我说老张头，好歹小爷我也伺候了你不少好处，且不说别的，就你晌午的那一大碗肥膘肉，可是小爷我千辛万苦，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自己都舍不得吃弄给了你，怎么要你给我打把剑就这么难呢？”

“叮！叮！叮！......”

老铁匠手中的活计一点也没停下，间隙间瞥了面前年轻人一眼。

“你小子懂个屁，老子打铁的水平这么高，从不随意打剑，老子打出来的剑那就不叫剑，叫神兵！”

“好好好，张神匠，我不要神兵，你就给小爷我打一把最普通的铁剑，够我明天参加槐山论剑时不丢了面子就行。”

“那可不中，老子从不打废物，再说了，就你们几个村子里游手好闲的家伙聚在那长了一棵老槐树的土堆上，一起吹牛打屁也叫槐山论剑？”

“滋啦......！”

老张头将打造好的镐头放进了寒水中淬火，顿时一片白雾腾起。再拿出时，镐头褪去了高温，露出了灰黑色，其中闪着一丝寒意。

“你真不打？”李三宝有些恼怒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老张头言辞凿凿，一把将镐头钉在柱子上，镐头入木三寸。

“行，那小爷我也不伺候了，你身上穿的麻布围裙是小爷偷偷弄给你的，你家里那坛子花雕酒是小爷抓了两天的鱼换的，还有今个儿晌午那碗肥膘肉，你都还我，小爷我另请高明去。”说着就要去扯老张头身上的围裙。

老张头倒也是无所谓，解下了围裙，“你这破围裙老汉还不稀罕哩，酒喝完了，肉也吃没了，老汉算钱给你，你小子可别再来了！”

“嘿！你这老不死的，小爷我这暴脾气！”见老张头软硬不吃，李三宝恼羞成怒。

“怎滴，你还想揍老夫不成？别看你年纪轻，可真打起架来就凭你那细胳膊细腿，老汉一人打你五个！”

“揍你？你想得美，昨个儿村东的赵家寡妇来找你修个锅，你是不是没收人家钱，还摸了人家的手？”

何为智取，此言一出，方才还一身正气的老张头立刻耷拉了脸，谄媚的笑容出现在脸上。

“大侄子呀，老汉这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的嘛。”

“小爷我可不当你开玩笑，你是神匠，天王老子来了你都不给面子，东西还我，别耽误小爷我的正事，没了张屠夫小爷难不成还能吃带毛的猪？正好来时看到张婶儿在河边洗衣服，我可要和张婶儿好好拉拉家常。”

“天王老子的面子哪有大侄子你的大，老汉这是在看你心诚不诚，求剑可是和求佛是一样的。”

“那你看小爷我的心诚不诚？”

“诚！”

“什么时候开始打？”

“打什么？”老张头满脸疑惑。

“我日你个龟孙儿，忽悠小爷！”

李三宝这下真怒了，跳下矮墙，一步上前抓住了老张头的衣领。

“哎哎哎，放手放手，年轻人咋一点沉不住气，打一把剑找合适的材料就得一天，工期又要一天，你明天就要怎么来得及。”

“那你说咋办，说得好就赶紧去办，说不好你看着办！”李三宝依旧紧紧抓着老张头的衣领，只要下一刻听到一个“不”字，他就立刻先扒了老张头身上的围裙，再和他算算酒和肉的赔偿，最后将他摸了赵寡妇手的事儿宣传宣传。

“放手放手，你这样我怎么给你去弄剑！”

确认老张头不是扯谎，年轻人松开了手。

老张头转身进了内屋，嘴巴嘀嘀咕咕，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咒骂。不多时他又出来了，双手捧着一件白布包着的长条件。

李三宝看这白布不像普通的粗麻布，像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蚕丝布，顿时两眼放光，这恨不得立马抢夺过来。

“他奶奶的，这包着的莫不是真是把好剑？”

“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将桌子清干净咯！”。老张头瞪了年轻人一眼吩咐道。

“好嘞！”

上一刻还要翻脸的李三宝，这一刻也是屁颠屁颠地将桌上的杂物一股脑儿都清理到了一旁，最后还不忘用自己的袖子将桌子擦了干净。

老张头这才将长布条放在桌子上却并没有打开，而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显得很是虔诚，不明所以的李三宝也跟着站一旁。

“这里面是一把剑？”等了好久不见老张头有下一步动作的年轻人沉不住气问道。

“没错！”

“我猜一定是把好剑！”

“绝对是好剑！”

“有多绝对？”

“当年有人用它诛仙灭佛还降妖！”

李三宝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它......它......你......打算它给我？”

老张头重重点了点头。

李三宝激动得嗷了一声，“张叔，还得是您，这把剑有名字没？”

“当然，它叫一把好剑。”

“诶......这名字取得有些潦草哈。”

“这把好剑给了你后，以后咱俩儿可就互不相欠了。”

“必须的，您就是我亲大爷！”

得到李三宝的肯定答复后，老张头用他那满手老茧的双手慢慢打开洁白的蚕丝布，比摸村东寡妇的手还要温柔。

布条一层一层打开，里面的东西也浮现在一老一少眼前。

果然是一把长剑，若说它诛过仙，灭过佛，还降过妖，这点无从考证，但单从这把剑的外表来说，和他想象中的宝剑出入可就悬殊了。

剑柄被磨得油光发亮，剑穗就是几根麻绳，可能麻绳都算不上，称为烂稻草还差不多，最离谱的是剑鞘，居然是两片竹板做成的，大概是有些年头了，竹板早己成了黄色，上面一点一点黑色的，应该是霉斑。

将剑递给了李三宝，那块蚕丝布却被老张头叠好收了起来，这蚕丝布可是好东西，最少可以换两斤肥膘子肉。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剑，李三宝抱有最后的希望，“通常来说，宝物都会隐藏在朴实无华的外表下。”

拔出宝剑，并未出现想象中的剑光西溢，剑气逼人，而是锈迹斑斑。李三宝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个傻子。

“你这也叫剑？”

“这怎么不叫剑？”

“这明明是一根生锈的废铁。”

“年轻人，生锈的剑磨一磨就好了。”

“可是......”李三宝还想争辩，老张头却打断他的话：“天下剑客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手中有剑，心中无剑。第二层手中有剑，心中有剑。第三层手中五剑，心中更无剑。若在第一层，即使手中握有神兵利器，那也只是暴殄天物而己。老汉觉得你己经到了第二层，即使手中是一把木剑，你也能发挥出惊天动地的能力，老汉看好你！”

李三宝觉得老张头的话不无道理，再看老张头，只见他手握茶壶，背向自己，破天荒的感觉小老头有些高人风范，可又觉得他这段有水平的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年轻人收剑入鞘。

“那我走了。”

老张头并未转过身，而是点点头，道：“一路保重！”

“莫名其妙！”

李三宝嘀咕了一句，转身离开，当下当然要回去磨剑。

见李三宝己走远，老张头这才长舒一口气。

诛仙灭佛还降妖？老张头也不知道真假。

那段很有水平的话？自然是听上次游走到村子里的说书先生说的。

至于这把剑究竟是谁留在他这里的？不可说，不可说。

“打开玉龙飞彩凤，扭断铁锁走蛟龙，火坑里捞不出千张纸......”哼着小曲儿金，老张头可又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