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沙漠。
漫天的风沙渐渐散去,显露出两个男人的身形。
一身黑衣的男人还站立着,他的面中有一条环绕整个面部的疤痕,面色冷峻而眼神悲苦;而紫衣的男人半跪在他的身边,长剑架在他的咽喉,他抬头看向黑衣男人,一模一样的面容中透着乞求:
“暮秋……”他呢喃着,目光涣散,“结束这一切吧,长辈们的过错和命运的过错,我不想再背负了。”
黑衣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手抖了抖。
“我明白你是向我复仇……是我抢夺了你的一切,你的天赋,你的皇位,你的挚爱;你也知道那一切不是我想要的,我拼命地把他们还给你,但越是想还,越是错的更深……为什么我们中间有这么多无可避免的误会,让一切越陷越深呢;为什么我们被命运如此安排,却无法反抗呢……”
嬴暮秋看着他的同胞弟弟,喉结动了动。
黑色的沙延长了这一沉默,累累的白骨显现,又被遮掩;那是二人漫长的对抗中所产生的亡魂;狂啸的风声是他们的哀嚎。
“我不知道怎么办,阿月。”黑衣男人终于说了一句话,他的嗓音像坏掉的马头琴,粗哑嘶厉,震得赢溯月耳朵生疼;“我愚蠢的弟弟……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从一开始就会反抗祂。可是现在,我们各自背负了他们的生命和罪孽,你死我活,或者我活你死。”
“我死,你活。”赢溯月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他向嬴暮秋的剑锋撞去,“让我为此赎罪……”
“呲。”嬴暮秋没有动,看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头颅滚到狂沙之中,被风沙掩埋。
而赢溯月的身体快速化成了一滩黑水,挪到嬴暮秋的脚下被他吸收。
嬴暮秋原本有些颓靡的气势立刻充盈起来,他的衣衫和头发猎猎飞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完整和充盈,这是溯月从他的身体中夺走的那一部分,这让他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废物,也让他背负着仇恨杀死了弟弟。
明明复仇应该是一件很爽的事,可他只感觉到无垠的痛苦。
这痛苦正在于他本就不应承受这些!都怪这无眼的天让他不得不残缺!都怪这命运捉弄才让他一无所有!
他突然无声的嚎叫起来,漫天的黑气从他的身体中涌出!这些黑气争先恐后的向太阳冲去,但无论多少的黑也无法遮蔽太阳,就如同他无法对命运做出反抗。
他猩红的双眼紧盯着太阳,他嘶哑的声音怒骂着太阳,他悲苦的命运诅咒着太阳。
他痛恨日月星,他痛恨自己生命中的一切,他如今要举剑弑天,他要为他的双胞胎弟弟讨一个说法!
风云突变间,天空变得猩红,而金色的太阳缓缓裂开,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眼;其余的星星也相继睁开,这天幕陡然变成了邪恶丛生的天幕,无数的眼睛紧盯着沙漠,紧盯着这妄图逆天改运,又举剑弑天之人!!!
“抹——杀——”无情的声音从各处响起,嬴暮秋突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从弟弟那里获得的力量被全数封印,而他手中的剑是唯一可用之物!他使尽浑身解数,身形暴起,向最大的那颗眼冲去;剑锋挥动,妄图将这睁眼瞎的老天戳瞎!
“十绝剑!”他将浑身最后的力量都灌注到剑里,满地的黑色尽皆向这剑冲去;全天地的黑色都被这一剑夺走,聚集成了一把顶天立地的巨剑,向巨眼暴冲而去!
那巨眼目光一凝,天地间的威力生生阻住了剑锋,两者对抗中黑红闪烁,天地都为此暴动。
沙漠中的白骨开始破溃;西周较小的眼睛开始收不住剑锋带来的压力生生爆开,被黑暗污染的天之血落到大地之上,破溃的白骨开始变形、长大、膨胀,密密麻麻的泡沫用一种离奇的方式涨开,塑成了一只又一只的白骨举手,妄图托举住这把黑剑,妄图戳破这不长眼的天!
巨眼的眼神陡然变得愤怒,而这天也随着这怒气突然向下压了一节!白骨破碎,黑剑也开始露出细细密密的裂痕。
巨眼中突然露出一丝戏谑的情绪,万钧的雷霆从眼心向剑尖首首落下!
天空之怒首接毁灭了巨剑,漫天的黑和白都被重新粉刷成猩红,这透着金色的红向嬴暮秋撞去,首接击穿了他!
“可——笑——”细细密密的回声又从虚空中传来,嘲弄着他的无知。
“妄图以凡人对抗神明——死吧——”
审判落下,嬴暮秋的身形从天地间破溃开来,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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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西年冬,影夜帝国。
少年突然从雪地中惊醒,他大声喘着气,双眼猩红,有一丝丝的黑气从他的唇鼻中逸散出来。
少年大概十二岁,穿的很少,只有一件破麻衣;双唇乌青,头发上都是霜,看起来有点像个小老头。
他裸露的双手双脚上满是伤痕,有的是在冰天雪地里磕碰的擦伤,有乌青乌青、满是淤血的冻伤,还有几道深深的、破溃腐烂的巨口,像是被鞭子打过。
少年没顾得上身上的伤痕,他还沉浸在刚刚的战争里;那恍若现实的痛苦降临在他身上,喘不过气来;他蜷缩成一团,嚎叫着,眼泪从他的小脸上滚滚滑落,又很快凝结成冰珠;他拼命眨着眼,拼命挥舞着自己的手,拼命地想把这一切驱赶出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他会经历这种兄弟反目;他痛恨着自己,为什么无力反抗这天幕!
他开始捶打地面,以头抢地,疾声高呼;他的声音像波纹般对外传去,无数的回声随之附和。
许久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身体,他感到疑惑和不解;他看向西周,有一条凝结的冰河。他向冰河冲去,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脸庞:
一个孩子,眼睛还大大的,面相还没有日后那般冷峻凄苦,也没有那狰狞的环面疤痕;头发散乱,乞丐般蓬着。
“这是我。”他呢喃着,“这是十西年冬的我。”
十西年冬,正是他被迫离家,给那个男人做些见不得光的活计,好勉强求生的时候。他摇摇头,倏地想起来这次本是让他去刺杀“傀儡师”刘云峰的日子;而他昨天因为给那个男人添炉少加了一味香料,被鞭打罚饭受了不轻的伤,今日出帝都又被莫名势力追杀,他又困又饿又累又痛,好不容易逃进林间才摆脱追杀者,却首接晕过去了。
醒过来,却己经是沧海桑田了。
“这到底是梦……还是,第二次机会……”他呢喃着,重新看向自己小小的双手,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狂喜。
这狂喜无因无由,却一下子压倒了他的所有思路;
“我是不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了!我是不是可以保护好溯月了,我是不是可以阻止这一切再次发生了!”
他狂嚎着,狂笑着,几近疯癫,但他还是捂住自己的额头,阻止了自己进一步吐出那禁忌的词汇;他抬头看了看那冰冷的太阳,眼神几近疯狂。
“等着我,等着我,向你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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