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人间

“赶紧把蒜剥出来，他们一会儿就到了。”站在大铁锅前奋力翻炒着的妈妈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朝我大声喊道。

大锅上白汽蒸腾，妈妈整个人被烟雾围绕。

“好的。”我顺着声音抬头看了看钟，11：50，我记得电话里大姨说她们12：30来。

每次大姨家来我家的时候，我们都要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其中最受欢迎的、每次必炒的，就是红烧鸭。

辣椒是我们那里世世代代要种、要吃的二荆条，鸭是妈妈赶场时提前买好的农家土鸭。虽只花两元钱便可以交给街上的店除毛，却从未这样过，只因街上的店用沥青除毛，那味道会残留在鸭肉上，使得炒好后的红烧鸭味道不好，故每次都是爸爸用开水烫后，不使用任何化学试剂，一点一点拔毛。

每次两只鸭子，自烧水、烫毛后，差不多要花两个小时才能除干净鸭毛，因为鸭身上容易除去的长毛都去掉后，鸭身还遍布极小的毛孔，每个里面几乎都藏有只露出三五毫米的小绒毛，须得极细心地一根一根拔去，工程量极大。

夏天的时候，天气炎热，常穿短裤或者七分裤，偏蚊虫又极多。有一种形态极小，首径约1毫米左右的小蚊子，方言叫做“咩（二声）咩蚊”，体积极小，不易被人发现，被人发现时常常己有一片蚊群粘在腿上，一巴掌下去会打出一片血出来。爸爸薅鸭毛的时候，常有这种蚊子粘在腿上。

“帮我打一下。”老爸两只手都沾满了毛，只得让表哥和我帮他打蚊子。

表哥爸爸妈妈离婚了，法院判跟着妈妈，他的妈妈是我的二姨，在沿海工作，表哥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住的地方离我们只有5、6分钟之遥，上学放学吃饭都常在一块的。他比较贪玩，常常不见人影，于是只有我来帮忙。

我轻轻地扬起手，一巴掌拍下去，手掌上留下蚊子血。赶紧去洗了手，待在老爸旁边，帮着一起拔毛。

“哈哈哈还是女儿好啊，你看哥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男娃儿家，要贪玩些。”爸爸笑着夸夸我，我却不知道回答些什么。

这时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院坝内，“弄得怎么样了哦？还是要搞快些哟，不然吃不成，那些小毛毛，算了嘛，火炒了什么都没有了。”妈妈是个急性子，有些焦虑地催促道。

“嘞是急得来的呀？你没亲自弄，是不晓得有好麻烦。自己要吃的，不弄得干净些？”爸爸也有些冒火，吼着说道。

空气中硝烟弥漫，家庭战争一触即发。我不敢说话，只埋头加快手头动作。夏天真的太热了，不一会儿，汗水就沾湿了衣服。爸爸虽吼了一顿发泄心中怒火，手头上却也是毫不含糊，迅速拔毛。

不一会儿，浩大工程结束了。

“赶忙拿过来，我来炒了。”我抬头看了下妈妈，眉头紧锁。妈妈的眉毛很浓，锁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有点像蜡笔小新。

我也不敢多说话，赶紧把清理好的鸭子肉拿给妈妈。

“蒜子我刚刚己经舂好了，你不用再弄了。”妈妈对我说道。

“好。”只见妈妈用擂钵将大蒜舂成蒜泥，一会儿拌凉菜用。

厨房旁边跟小吃摊连着，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小吃摊，后面是小厨房。我小时候不爱交朋友，作业写完也没什么事情，就守着小吃摊，路过有什么人买东西的话，便收收钱算算账。

我读的那所小学的校长很爱把头发抹得锃亮，每天路过我家小店门口，校长看见我守着摊点，就会打个招呼。若是学期结束，这位校长会说“这个学期怎么样呢？期末成绩出来了么？”待我说完成绩以后，他便笑着回复一句，“还是没得云姐姐考得好哈。”

云姐姐是我爸同事的女儿，比我高几个年级。大人总爱把成年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加一份到小孩子身上，连说话的时候也不会放过哪怕一点机会。听校长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只笑笑。

我妈妈远远地听到了，便问我“你怎么不晓得回答他喃？”

“我实在不晓得回答些什么。”也许是从小便太懒了，不想说太多。校长无非是奚落一下，随便吧。

“你就说，下次继续努力之类的噻，咋不晓得回答喃。”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