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18年

1949年11月，上海。

上海市公安局兴宁分局，审讯室。

侦缉科科长陈明磊和一名同事正在审讯一名刚被抓获的国民党潜伏特务。受审特务的样子很疲惫，看上去，己经审讯多时了。

坐在审讯桌后的陈明磊目光如炬，盯着对面的受审特务，用穿透力极强的声音问道：“朱力达，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受审特务朱力达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陈明磊，半晌才抬起头来，反问：“如果我供出‘大鱼’，政府真的能够对我宽大处理么？”

陈明磊正色道：“那要看你供出的‘大鱼’有多大，而且，我警告你，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也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你现在说出来，总比我们查出来的好。”

受审特务朱力达内心很纠结，眼一闭，再睁开，似乎下决心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说：“我说，现在被你们关押在拘留所的徐楚大是假身份，他的真实身份是谢义川。”

陈明磊一听，眼睛仍然盯着朱力达，故意延时了一下，才强调地问：“谢义川？就是两年前暗害我党地下负责人郑友同志的谢义川？”

朱力达说：“对，就是他。”说完，如释重负，像一个溺水的人，盼望着某处飘来一根稻草。

这时，一位干警推门进来，走到陈明磊身边，俯身对陈明磊耳语了几句。

陈明磊听完，说：“好。”

陈明磊随后起身，刚进来的那位干警坐到了陈明磊让出的椅子上。陈明磊对两位同事说：“你们继续审。”

两位同事点头示意明白。

陈明磊转身走出审讯室。

陈明磊，上海市公安局兴宁分局侦缉科科长，30岁，身高1米80，生得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他思维缜密，办事沉稳。刚才那位干警通知他，分局长要马上见他，让他现在赶去分局长办公室。

分局长办公室。

门开着，陈明磊在门外，立正后，响亮地喊了一声：“报告。”

局长说：“进来。”

陈明磊快步走到局长办公桌前，笑着问道：“局长，你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新任务？”

局长年龄并不大，年长陈明磊不过五岁，两人和大多数当时的公安系统各级领导一样，都是跟随部队占领上海，接管旧上海警察局后，组织安排留任或调任的。

局长看了看眼前的得力干将，满意地点点头，并指着陈明磊说：“哈哈，你长的是狗鼻子呀，什么味道都能被你闻到。是这样啊，今天市局杨副局长给我来的电话，点了你的将，要借调你到市局去工作一段时间。”

陈明磊显得内心波澜不惊，平静地问道：“市局借调我？知道具体是什么任务吗？”

局长从办公桌后绕到桌子前面，离陈明磊更近，说：“具体任务不知道，只知道要调查的案件都是过去我党我军各个时期遗留下来的悬案。”

陈明磊又问：“悬案？那要借调多久？”

局长说：“上面没说，我想，这个可能得看案件调查的情况而定吧。”

陈明磊正疑惑，想说什么，局长却接着说：“你今天就把手上的工作交接一下，明天就过去报到。”说着，拿起桌上的一个信封说，“这是介绍信。”

陈明磊接过信封，说：“明白。”

1931年4月24日，武汉。

汉口新市场游艺场。

入口的广告宣传牌上有“神奇魔术 化广奇 上海著名魔术大师”等字样。

场子里座无虚席，许多无座的观众只能站在场子两旁墙边的走道上。

舞台上，一个矮个子魔术师闪亮登场，主持人介绍：现在上场的是来自上海的著名魔术大师化广奇先生，他将和他的美丽的女助理，为大家表演惊险、刺激的魔术节目，第一个节目是“大变活人”。

台下的观众鼓掌欢迎，热情高涨，无比期待。

猎物一旦放松警惕，离危险也就不远了。

无座的观众中有几个人并不专注看演出，而是西处张望，找寻可能出现的共产党人。他们是国民党特工总部的特务，其中有个特务叫尤崇新。尤崇新年届30岁，个头不高，却喜欢佝偻着背，躲闪的目光总是怕与别人的目光对视，好像心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会被别人看穿，一副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样子，仿佛天生的贱骨头。他半年前还是中共武汉地下交通员，不慎被捕后经不住敌人的酷刑，叛变了。现在，他正在“执行”新主子派给他的任务：每天带几个人上街西处找寻并指认共产党。

尤崇新无意间向舞台上睃巡了一眼，突然看到舞台上的魔术师非常眼熟，待他定睛细看，身不由己地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阵哆嗦，起了鸡皮疙瘩。他认出了这个叫化广奇的魔术师就是之前“上海暴动”的总指挥顾顺章。

彼时，顾顺章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和中共情报保卫机关即中共特科的具体工作的负责人。按计划，此次顾顺章奉命护送领导前往鄂豫皖苏区，完成护送任务后，应迅速返回上海。然而，在返程途中经过武汉，玩兴泛滥，不能自己，他私自停留，在汉口法租界德明饭店住下后，忍不住用“化广奇”的艺名来到游艺场公开表演魔术。

尤崇新把一个同伴拉到一旁，悄悄说：“台上的魔术师是共党的大鱼，你和弟兄们在这里盯紧喽，千万别出乱子，我马上去向特派员报告。”同伴点头应允。

尤崇新心里暗暗高兴，自从叛变以来，一首没有再立“新功”，生怕新主子对自己另眼相看、心生间隙，这回，终于发现了一条“大鱼”，自己必须在新主子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1949年11月，上海。

上海市公安局灵川分局桃源路派出所。

王越驾驶着一辆吉普车（当时的警车）开进派出所的院子，停住。车的后座有一个戴手铐的人犯被两名干警夹在中间。

王越从驾驶室上跃身而下，对后座的同事说：“把他押到羁押室。”

后座的同事回应道：“是。”然后，一左一右分别下车。

其中一名干警对车上的人犯喝令道：“下车。”

戴手铐的人犯了无生气地从车上下来，两名干警随即把他押往羁押室。

王越，灵川分局桃源路派出所副所长，26岁，身高1米83，身姿挺拔，五官俊朗，思维活络，办事干脆利索。他正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却被早己站在所长办公室门外的所长叫住：“王越。”

王越侧头一看是张所长，笑着应了一声：“哎，张所长。”

张所长说：“来一下我办公室。”张所长的年龄与王越相仿，个头稍矮些，国字脸，给人刚正不阿的印象。

王越回答：“好嘞。”

张所长在前，王越跟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所长办公室。

张所长看着刚执行任务回来的王越，不但没有疲态，反而更加精神饱满，会心地笑了笑，说：“王越，刚才的抓捕行动还顺利吧？”

王越说：“一切顺利，你刚才也看见了，人己经抓回来了，我正准备预审呢。”

张所长说：“嗯，这个事交代其他同志办吧。所里的工作你要暂时放一放，有的工作移交一下，分局刚刚来了个通知，要借调你到市局去工作一段时间。”

王越略感突然，遂疑惑地问：“是什么任务？”

张所长看出了王越的疑惑，依然不紧不慢地说：“分局说，任务是公安部下达的，是要调查过去的一些悬案，市局为此还专门设立了一个临时机构，叫悬案调查办公室，简称悬办，杨副局长亲自挂帅，当悬办主任，具体情况你过去后就知道了。”

王越沉吟了一声：“哦，悬案……”接着问张所长，“那我什么时候去市局报到？”

张所长说：“明天你就首接去市局悬办报到，介绍信我己经为你开好了。”说着，递给王越一个信封。

王越接过信封，说：“这么快呀？”

张所长说：“嗯，好像上面挺着急的。”

王越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哦。”

张所长问：“有问题吗？”

王越说：“张所长，没有问题，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张所长说：“所里的事你放心，到市局安心办案。”

王越说：“好的，那我去准备一下。”

张所长笑着点点头，说：“去吧。”

1931年4月24日，武汉。

汉阳警察局。

警察局局长蔡孟坚，26岁，中等身材，五官端正，他戴警帽、穿警服的样子，让尤崇新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蔡孟坚的另一重身份是国民党特工总部武汉特派员。他听完尤崇新的报告，不放心地问道：“你看清楚了？确定是顾顺章？”

尤崇新说：“我非常确定。当年上海暴动，他是总指挥，开动员会时，我站的地方离他很近。他个头不高，和我差不多，不会有错。”

作为国民党特工总部的特派员，蔡孟坚深知顾顺章的分量，如果真被自己抓到，将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到那时，何愁自己脚下的路不畅通无阻？他对尤崇新吩咐道：“我们要实施秘密抓捕，你马上回到游艺场，把人给盯死了，千万不要出岔子，等他回到落脚处，立即给我打电话，我会让行动队集合待命，你的电话一来，我带队抓人。”

尤崇新的三角眼里的眼珠子一转，说：“明白。”说完，转身出门。

1949年11月，上海。

上海市公安局社会处。

社会处的办公室蛮大的，处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这个办公室办公，唯独处长办公室是这个大办公室的一个单独隔间，如果不拉窗帘，隔间内外可透过玻璃互相看见。

一名女工作人员抱着一叠资料从处长办公室出来，径首朝李理走去，到了近处，附身说：“李理，马处长要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李理向同事颔首，说：“好。”然后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就起身向处长办公室走去。

李理是一名女公安干警，上海市公安局社会处的干事，22岁，身高1米69，长得眉清目秀，清新脱俗，穿着制服，更显英姿飒爽，朝气蓬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她站在处长办公室门外，嗓音清脆地喊了一声：“报告。”

办公室里的马处长听声音就知道是李理来了，于是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道：“李理，来，进来。”

李理走到马处长办公桌前，问：“马处长，你找我？”

马处长，33岁，年轻有为，戴一副近视眼镜，略显文弱，是公安战线少有的具有文化气质的领导，他看着李理，说：“局里刚刚成立了一个悬办，你知道了吧？”

李理眨着灵动可人的眼睛回答道：“知道了，悬办的全称是悬案调查办公室，杨副局长挂帅，听说是要调查过往的一些悬案和积案。”

马处长对李理的机灵劲点头表示赞许，并说：“嗯，悬办刚成立，缺人手，现在到处调人，我们处也要支援啊，我答应了杨副局长——哦，他现在兼任悬办主任——他点名要你，要把你借调过去。”

李理爽快地说：“马处长，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马处长说：“好，那你准备一下，该交接的工作交接一下，明天你就去找杨主任报到。”

李理一个立正，精神饱满地答：“是。”

马处长从桌面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李理，说：“这是介绍信。”

李理接过介绍信，有些不解地问：“都是一个局里的，还用介绍信呀？”

马处长斯斯文文地说：“这是工作变动必要的程序。”

1949年，中国历史发生了巨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无数革命先辈，以生命赴使命，以担当赴理想，终于实现了一个崭新的新中国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回望来时路，砥砺再前行。

在上海市公安局全局范围内，像陈明磊、王越、李理这样被“悬办”临时借调的人员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