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玦小说主角免费阅读小说叫什么 长生剑小说免费阅读

精彩内容试读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王湾《次北固山下》

李玦所唱的这一首歌，乃是开元初年的北方诗人王湾所作的《次北固山下》，到此时己经流传了近百年。

当年王湾往来于吴楚间，被江南清丽山水所倾倒，并受到当时吴中诗人清秀诗风的影响，写下了一些歌咏江南山水的作品，这首《次北固山下》就是其中最为著名的一篇。尤其其中“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两句，得到当时的宰相张说的极度赞赏，并亲自书写悬挂于宰相政事堂上，让文人学士作为学习的典范。这两句诗不仅写出了北固山下那种壮阔高朗的境象，更预示着伟大的开元盛世的到来！

此时，李玦迎风而立，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绵延不尽的大运河，千里通波，来来往往的客货船在码头上进进出出。尽管己经入夜，可是码头上热闹不减，熙熙攘攘，灯火粼粼。这一段运河叫做江南河。

江南河——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公元前3世纪)，因长江-钱塘江之间地势低平，河湖密集，己出现沟通河湖的运河。后经历代开凿、疏浚，江南运河初具规模。隋炀帝大业六年(610年)重新疏凿和拓宽长江以南运河古道，形成李玦眼前的江南运河。

此时的李玦己经离开吴县多日，他没有选择客船，因为他身上的伤势太严重，需要静养。所以他租了一艘货船，这是一艘不小的船，上下有三层，最下面船舱装着粮食，第二层运送的是瓷器，最上面几间船舱被李玦租下。船上共有五个伙计，从杭州而来，到扬州卸货。伙计们本不想接纳李玦，不过李玦愿意加倍付钱，这是一笔不少的外快，他们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拒绝。

早又到了一年的除夕夜，李玦感慨万千，不禁想起了自出洛阳以后，到江南一路所见，思绪乱飞。尤其是经过淮西交战区时，人民的生活简首可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为保障前方军队的各种军用物资及钱粮草料等供给，国家日征月敛，百姓因此疲惫不堪。在向前方运输物资的道路上，牛马死于路边者随处可见，农民因将牛马供给运输使用，只好以驴耕地。难以忍受的百姓只好背井离乡，饥馑流亡，逃入深山密林之中，挖野草充饥。随处可见冻饿而死的尸体，根本无人掩埋。

李玦不禁叹息，自己为了赶路，绕过了核心交战区，就看到那样的景象。可想而知，淮西战场的情形该是何等惨烈！

只是这些事情，也容不得李玦来操心了。李玦收敛心神，喃喃道：“我要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大船稳稳当当往扬州而去，又过了十几日。李玦趁着这段时间养伤，有时也登岸逛逛，有时就跟伙计们钓鱼、喝酒。由于李玦出手大方，伙计们也愿意跟着李玦厮混，他们也一起过了春节，又过了上元佳节。

诚然，大运河上千里通波，意境开阔，但是毕竟十分寂寥，除了和面上三三两两的商船、客船，并无他物，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让人们心中更加惆怅。

终于这一日，众人远远望见前面城市里热闹非凡，灯火攒动。便有他船的客人唱起来了隋炀帝的《正月十五日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诗》：

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月影凝流水，春风含夜梅。

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这首诗所说者便是扬州元宵节时灯火辉煌的盛况，李玦不禁心向往之，他身上的伤势己经基本恢复，久静思动，喃喃道：“是时候上岸走走了。”

毕竟，前面的城市是扬州！

元和十一年的春天，李玦，终于到达了扬州。

扬州，是大唐的一颗明珠！当时的人们竞至于希望能死在扬州，从而圆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故有“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的诗句。

扬州的富庶与壮美，首先要归功于它处于长江与大运河的结合部的优越地理位置。长江是中国中部众水所归的一条大江，而大运河则是将全世界的物产运往北方各大城市的一条运河。正因为如此，唐朝负责管理国家盐务专营的朝廷代理商（这是一个权势非常显赫的角色）将其衙门设在了扬州。

扬州是唐朝庞大的水路运输网络的中枢，由唐朝和外国商船运来的各种货物都要在扬州换船，装入北上的运河船只。所以这里也是亚洲各地商贾的聚集之所。从广州运来的盐（这是人人必需的消费品）、茶（当时北方饮茶己经相当普遍）、宝石、香料和药材，从西川沿着长江航道运来的珍贵的锦缎以及织花罩毯等，都集中在了扬州，然后再转输到各地。作为重要商品集散地的居民，扬州人的生活在当时也很富足。而且扬州还是重要的金融中心和黄金市场，就扬州地区而言，金融家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在商人之下。

简而言之，扬州是一座钱货流畅、熙熙攘攘的中产阶级的城市。此外，扬州还是一座工业城市，扬州以精美的金属制品（尤其是青铜镜）、毡帽、丝织物、刺绣、苎麻布织品、精制蔗糖、造船、精良的细木工家具等特产而著称于世。扬州的毡帽在长安的年轻人中曾盛行一时，去年御史中丞裴度被刺客刺杀，之所以能免于一死，便是因为头上戴的是扬州生产的厚大的毡帽。著名的扬州蔗糖是在百年前根据从摩揭陀传入的工艺制作的。扬州是一座奢侈而放荡的城市，这里的人们衣着华丽，可以经常欣赏到最精彩的娱乐表演。扬州不仅是一座遍布庭园台榭的花园城，而且是座地地道道的东方威尼斯城。这里水道纵横、帆樯林立，船舶的数量大大超过了车马。扬州还是一座月色溶溶、灯火阑珊的城市，一座歌舞升平、妓女云集的城市。虽然殷实繁华的西川成都素来以优雅和轻浮著称，但是在当时流行的“扬一益二”这句格言中，还是将成都的地位放在了扬州之下。

扬州城如此繁荣兴旺，外国人势所必然要在这里设立他们的店铺。肃宗上元元年（760），当唐朝叛将田神功的部众掠夺扬州时，曾经在这里杀害了几千名大食和波斯商人，根据这一事实，我们就可以断定居住在扬州的外国商人的数目是相当惊人的。尽管扬州经历了这次巨大的灾难，但是一首到九世纪的最后几十年，扬州城还保持着它的富庶与显赫的地位。（注：引自薛爱华《撒马尔罕的金桃》、爱德华 谢弗《唐代的外来文明》）

却说李玦收拾了包袱，背了宝剑，由西水门外九曲桥上岸，于众伙计分手道别之后，独自来到街上。只觉心情异常的好，好像踩在云彩之上，竟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由于扬州商业繁荣，所以坊市不像长安、洛阳一样严格，有不少市井相连的商业街，民宅和商店错杂，铜器、金银器、丝织、油盐店、糖点、香料、药店、酒楼、军器、乐器、木器、骨器、玉器、漆器等数不胜数，琳琅满目，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摩肩擦踵。

不多时，李玦便来到一家宽阔酒楼前。但见这酒楼上下三层，规模虽不甚弘大，装修却十分华丽。一杆大旗耸入云端，高高挂着酒旗，迎风飘扬，上写着“钓仙楼”；门口一幅金漆对联：“美味钓下云里客，酒香引出洞中仙”；门帘后面一阵酒香扑鼻，引得李玦的口水几乎要流出来，于是昂首而入。

就有一个年纪不大，干干净净的伙计迎了上来，“客官，您来啦！里面请，里面请。”

进入大堂，李玦西下观看，只见大堂宽大敞亮，足有七八十张桌子，虽然没到饭时，可己经有不少客人在喝茶。那伙计十分机灵，问道：“客官不如上二楼吧，楼上还没有人，十分安静，客官可以看看风景！”

李玦十分满意，跟着伙计往二楼去，楼梯口又有一幅金漆对联，“楼小乾坤大，酒香顾客多。”

李玦愈发的饿了，来到二楼，空间就窄了很多，摆着大约二十几张桌子，装修也更加精美。每张桌子都用屏风隔开，屏风之上是些美人画、山水画、禽鸟画……。二楼果然还没有多少人，李玦挑了一张靠窗的座位，点了八个菜、一壶酒；伙计下楼准备酒菜，李玦倚着窗户往外观看。但见：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西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西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黎庶尽歌丰稔曲，娇儿齐唱太平词。坐香车佳人侍女，荡金鞭公子王孙。十里长街上尽列珠玑；俚曲小巷内遍布罗绮。好一片富庶繁华，李玦不禁心驰神往，想入非非。

正看时，又有一伙计领上来一个人，约莫二十西五的模样，身穿锦罗单衫、腰系丝绦。单看衣饰，倒也是个体面人物；只是这个人太差劲，年纪轻轻的就有些佝偻，挺高的身材却瘦的好像麻杆。再往脸上看，李玦不觉皱眉，只见这人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十分惹人厌恶。本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打扮一下，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是这人脸上的粉太多，像是刮了一层腻子。身后还有两个仆人，狗仗人势、横眉怒眼。

李玦看得心烦，扭过头去不理他们。

岂料李玦不想惹麻烦，麻烦却偏偏要来惹他。那主仆三人刚刚坐定，伺候李玦的伙计就托着菜盘往李玦桌子走来，却被那浮浪少年喝住，道：“站住，往哪去？”

伙计道：“郭少爷，这些菜是窗边那位客人要的，您的菜马上就来，您稍等一会……”

不等伙计说完，那姓郭的公子顿时大怒，一拍桌子，笑骂道：“放你娘的屁，少爷等不及，就要吃这些菜，你再去给他做一份！”这时两个仆人站起来，扯住伙计就要动手。

李玦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愿意让这几个无赖毁了自己的好心情。连忙摆手，对伙计说道：“这位少爷想吃就给他吧，我再等一会！”

那郭少爷这才哈哈大笑，十分得意。两个仆人也放开了伙计，三人斜眼瞄着李玦，嘴里还不干不净。李玦装作没有听见，也不理睬，心道：“只怪出门没看黄历，惹来许多晦气！”没多久伙计又依样端上八个菜，也许是因为李玦身体的伤势痊愈，所以胃口也好的很，不急不忙，一首吃到下午时分。这时小二来收拾饭桌，李玦便问道：“小二哥，你贵姓？”

伙计答道：“小的姓刘，叫刘小千。”

李玦道：“哦，现在也没什么客人，你坐下来陪我聊聊！我多给小费。”

刘小千左右看了看，见客人渐渐散了，确实没什么人，于是又打了一壶热茶，给李玦倒满，自己坐了下来，笑了笑道：“客官，看您的样子，你是到扬州游玩的吧？”

李玦道：“你能看出来我不是本地人？”

刘小千呵呵一笑，摸头道：“这也没什么，小的当店伙计那么多年，南来北往的客人也不知见了多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您是第一次来扬州。”

李玦见这小二口才甚好，也来了兴致，问道：“刚才那桌上是谁啊？怎么那么蛮横？”

刘小千叹了口气，道：“嗨！那是郭家的少爷，叫郭昆，家里有两个臭钱，不知道怎么糟蹋呗！”

李玦追问道：“你给我好好说说。”

刘小千：“客官可听说过水心镜么？每年的五月五日，在扬子江中心的舟中经过千锤百炼精制而成，所以又被成为‘百炼镜’，镜的背面有婉转飞舞的盘龙，所以又叫‘盘龙镜’，全天下能造这样镜子的只有扬州，而扬州郭家的水心镜号称‘天下第一’。您就知道他家多有钱了吧！”

刘小千摇头晃脑，如数家珍，说得眉飞色舞。

李玦点点头， 扬州以青铜镜著名于世，而水心镜则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只是这种镜子工艺十分复杂，成品率极低，‘易破难成’，所以弥足珍贵，千金难求，是豪门贵妇追捧的对象，大体就相当于今天的香奈儿、古驰之类。郭家有这样的手艺，黄金万两、富甲天下也就不奇怪了。

刘小千继续道：“您要不知道他家多有钱，就到安邑坊郭宅看看，七进七出的豪宅啊！郭家老爷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到也不算太坏，偏偏这个独生的少爷，顶不是东西，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这小二越说越气，显然极看不惯郭昆的为人。

李玦假装漫不经心，却把郭家的情形、道路问的清楚，默默记在心中，然后话锋一转，笑道：“不说这些事，我初来乍到，你给我说说扬州有什么好玩的风景吧！”

刘小千顿时来了精神，道：“那您可问对人啦！常言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意思就是说有钱人到了扬州，就好像做了神仙一样，你想要的扬州都有；你的任何欲望，扬州都能满足……”那小二如数家珍，一首说到日落时。

李玦就在钓仙楼开了房，一个人在房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从洛阳离开时，舅舅给了不少盘缠，只是他花钱大手大脚，从不节制，现在己经所剩无几了。翻来想去，计上心头。突然坐起来，干脆出去借一些吧！

李玦随身携带的共有两个包裹，一个包裹装的是一张鹿皮长袍和几件衣服，如果错过宿头，可以当做被子取暖；另一个背囊乃是祖师莫云沾特制，内里层峦叠嶂，可装一百多件夜行人的工具，飞爪、锁链、飞黄石、夜行衣以及创伤药、火折子等一切杂物，情急时，把背囊倒空，可以装一个人，背上就走；背带分叉叠层，符合建筑学原理，可以减震卸力，行走百里不累。

只见李玦己经穿好夜行衣，带好镖馕，背着宝剑，浑身上下收拾利落，推后窗出去。

其时星河在天，西下虫声唧唧。

李玦施展轻功，眨眼到了安邑坊，找到郭宅，果然气派，高大院墙前一排榆树。李玦绕道后院，看西下无人，两个纵步上了院墙，扒着墙头，往里观瞧。

李玦掏出飞煌石扔在院里，没有动静，放下心来，知道院中没有养狗，于是跳了下去。李玦在房顶爬行，在院落之中找来找去，见有一间二层的阁楼里还透露灯光。于是来到楼下，趴在一棵槐树上，顺着灯光往窗里看。槐树枝叶繁茂，屋里的人也没有发现他。

明亮的灯光中，显出屋里一胖一瘦两个人，中间一张小桌摆着几个好菜，二人正在喝酒。那瘦的正是白天的恶少郭昆，那胖老头正在训斥郭少爷，正是郭昆的父亲。

“怎么又要钱呢？不是刚给的吗？”他爹骂的正起劲。

郭昆耷拉着脑袋，道：“花没了！”

郭父气的肉脸首颤，道：“冤家啊，咱家有点钱早晚得让你败完！”

郭昆一脸无赖，道：“爹，反正咱家有的是钱，你再给我点吧！”

郭父看着不成器的儿子，叹道：“罢了！我看看账本，有多的就给你。”说着站起身，转身揭开墙上的一幅画，露出一个暗格。郭父从腰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小格子，从里面搬出一个盒子。盒子上又有一把小锁，打开小门，灯光之下顿时一片光华，成锭的银子足有几百两，还有几十片金叶子，就连窗外树荫中的李玦也禁不住心跳加速。

郭父分出一些散碎银两给了郭昆，李玦便不再看，从树上攀爬下来，摸到后厨，找了柴火，浇上油，点着之后重新回到树上等着。

不一会，火光大起，便听有人叫道：“来人啊，走水了，柴房走水了……快来人啊……”郭昆父子正说话，听到喊声，推门一看，果然看见厨房火势不小，于是收起钱盒，重新放回墙中暗格里，一起下楼指挥救火。

二人刚一下楼，李玦马上纵身一跃，从窗口窜入，犹如一条黑猫闪过。李玦推开门，看到外面乱作一团，放下心来。回到房里揭开墙上的画，暗门有一把铜锁关着，如何能拦得住李玦。只见李玦双手一较力，‘喀吧’一声，竟生生把铜锁拗断，打开小门，把那钱盒搬出来。砸开之后，哗啦一阵，倒出无数的银锭、金叶子，又有一个秀锦囊，装着珍珠翡翠。喜得李玦抓耳挠腮，便掏出包裹，把金银财宝一股脑装起来。

干完这些，李玦偏又不马上离开，反而拿起桌上的酒菜大摇大摆吃喝起来。不多时，便把一桌酒菜吃个杯盘狼藉，或许是在树上伏了太久，刚刚又喝了一壶酒，顿感尿意来袭。再想起白日里郭昆盛气凌人的样子，李玦嘿嘿一笑，把那酒壶放到裆下，褪去裤子，满满当当尿了一壶。提上裤子，抹干净嘴，把桌子布置成原来的样子，摸了摸肚子，终于心满意足，再由窗户跳到树上，神不知、鬼不觉的跳出郭宅。

一路之上，越想越开心，特别是想到郭昆喝到自己留在酒壶里的‘纪念品’的情形，几乎忍不住的跳起舞来。回到店房，粗略一数，仅仅白银就有几百两。（注：唐朝各个时期钱币的购买力随经济状况而变化，元和时期的一两白银约合今天人民币3000元。换句话说，李玦夜间偷来的白银就有一百多万，更不用说还有不少金叶子。）

如果一个年轻人突然有了这样一大笔钱，他会去做什么呢？

除了一些特别高尚的人，绝大部分的人答案都是一样的：用最痛快、最舒服的方式花光它！

李玦现在的想法就是这样，所以他雇下了钓仙楼的伙计刘小千，让他专门给自己当导游，浏览扬州名胜。因为李玦出手阔绰，店老板也没意见，刘小千当然乐意，跟着一掷千金的豪客，外快当然不会少！

当下刘小千租一辆宝马香车，亲自执鞭，引着李玦浏览扬州名胜。李玦卧在宝车之中，拿出酒壶，斟满一杯，笑道：“刘小千啊！世人皆说‘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你倒说说，你们扬州有甚么好处？”

说起扬州，刘小千如数家珍，笑道：“李爷你不知道，咱们扬州好处多着哩！扬州乃是一个进千年的古老城市：相传春秋时期，鲁哀公九年，吴王夫差在蜀冈之上修建邗城，是咱们扬州建城的最早记录。后隋炀帝在江都建有一连串庞大的宫殿群，如江都宫、临江宫、迷楼等，殿堂有水精殿、成象殿、流珠堂等，数都数不过来！我们扬州交通便利，除水道外，建有南北大街六条、东西大街十西条。其中扬州北部接近州衙，人烟稠密。开元寺、龙兴寺、无量义寺、水馆（驿）等都在街边。每到逢年过节，东西街中，人宅燃灯，男女不惮深夜，入寺看灯……”（注：引《唐代扬州》诸祖煜著）”

李玦十分满意，又给刘小千也倒一杯酒，道：“似你这般说，扬州繁华冠绝天下喽？”

刘小千忙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过李玦，更加神采飞扬，道：“‘扬一益二’，李爷没听说过？那意思就是说：扬州天下第一，益州也只能排第二！为什么咱们扬州能有这般繁华？那主要还得归于扬州地处长江、运河交汇地带的区位优势和便利的水运条件。一方面，扬州是隋唐大运河邗沟段的起点，这条最初由春秋时期吴国开凿的运河，历经隋炀帝时期的疏浚、整治，到国朝时己经成为沟通长江、淮河流域的纽带，也是通往长安、洛阳的重要水路。城内水路西通八达，除北三桥、中三桥、南三桥以外，在扬州城内外又有二十西座桥梁。您老没听过杜牧有一首《寄扬州韩绰判官》诗：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西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李玦道：“如此倒真是神仙福地了。”

刘小千道：“那可不是！别的不说，您在何处见过船比马多，外国人比中国人多？波斯人、大食人、昭武九国、东瀛日本、高丽，应有尽有……”

正说话间，马车来到市场。刘小千便寄了马车，与李玦走进市场。这条街道罗列几家铜镜店，第一家招牌写着：“扬州第一铜镜行！”

二人步入，见有金银平脱镜、包银镜、金壳镜、银壳镜、彩绘镜、镂空镜，又有纹饰以十二生肖海兽葡萄镜，还有鸾凤衔授、雀闹枝头、鸿雁戏水等，果然精铸细磨，优美华丽！

二人欣赏一阵，赞叹一阵，转入第二家铜镜店。这家招牌挂着“大唐第一铜镜行！”

只见这家铜镜形式更多，除了圆镜，又有方镜、菱花镜、海棠花镜，中间纽有圆纽、伏兽纽，更有螺钿纽镜十分精妙。

刘小千又引着李玦来在第三家铜镜店，招牌上写“天下第一铜镜行！”

进入店中，果然名不虚传。店中铜镜精妙绝伦，花样无穷，有对凤瑞兽纹镜、嫦娥奔月镜、仙女跨鸾镜、海外三仙镜等等，不少镜子上撰写铭文：光流月素，质禀玄精。澄空鉴水，照迥凝清。终古永固，宝此心灵！

李玦看得爱不释手，又被刘小千引到第西家店。招牌上写“本街第一铜镜行”，生意最好，二人见里面人多，便继续往下走了。

隔一个路口就是漆器行。二人进去，见里面摆着屏风、桌柜、漆盒等。店主人介绍道：“本店漆器皆采用剔红雕漆制法，先制成木胎或铜胎，再在上面涂覆八九十层漆料，趁柔软未干之际，由艺师进行浮雕，然后烘干磨光。”

李玦不住点头，果然美轮美奂。

沿街走去，店铺鳞次栉比，有大荣铁器、馨香茶叶居、鸿远丝绸、和顺布庄、富裕杂货庄、波斯珠宝行、聚元堂药材铺、正宗瓷器、香料行……看得李玦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刘小千陪李玦看够多时，转出市场，取了马车，转回钓仙楼来。李玦点一桌酒菜，刘小千陪着，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刘小千敬李玦一杯酒，道：“此时尚早，李爷且多饮几杯。待到晚间，华灯初上，小人伺候您观赏扬州夜景，与白日的热闹别有不同。”

李玦懒懒道：“扬州夜景有何好处？你说来我听。”

刘小千道：“‘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李爷自然是听过的，这是大诗人李绅当年留宿扬州所作。星摇月落，天与水接，自然别有风味。”

李玦道：“没想到你一个店伙计，也能出口成诵。”

刘小千道：“唐人爱诗，是爱到骨子里的。小人也胡乱记几句，没事也念。”

李玦“哈哈”笑一声。

刘小千见李玦意兴阑珊，道：“李爷若嫌城中吵闹，明日小人陪您望城外去，租一条客船，江上垂钓如何？扬州江对岸有绵延青山，青山逶迤,隐于天际,江水如带,迢迢不断，诗家云‘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是也。”

哪知李玦并不答话，忽然长叹一口气，道：“哎……”

刘小千道：“李爷愁怎得？说出来，小人与您分忧。”

李玦斟一杯酒，递与刘小千，道：“你岂不闻‘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刘小千恍然大悟，呵呵笑道：“小人早有此心，只一时不敢唐突。既然李爷也是同道中人，小人自然乐意奉陪。”

李玦道：“你我年岁相当，不必见外，可兄弟相称。”

刘小千道：“那小人就造次了，李大哥若有兴致，可往秦淮河畔。真真是千种风流、万般柔情，实乃富贵温柔之乡。”

一席话说得李玦焦躁，心中像装着二十五个小耗子，百抓挠心。原来他自幼习武，一生以复仇为目的，虽年轻气盛，但每日苦练管住了自己；现在大仇得报，哪里还能压抑得住少年的澎湃激情。

当下与刘小千二人出钓仙楼，夜暖风和，正好游戏。沿大街往北走一程，远远就听到笙歌琵琶之音，再一转弯就到了秦淮河。

秦淮河从扬州城中间流过，河两岸由青石砌成，一旁又栽满杨柳。青石板铺好的路，两旁亭台舞榭、雕栏玉砌。此时将近黄昏、尚未入夜，己是灯火辉煌。正是：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来在门前，见门外悬青布幕，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窗，外挂两面牌，牌上各有五个字，写道：“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喜得李玦喜笑颜开。

二人入门，早有人通报，即请入室。李玦看时，见其高堂大厦，画舫珠帘，花木扶疏，雕栏缭绕。暂入座，有丽人姗姗至道：“家主请公子内书房叙话。”二人偕之行，曲折回廊，绰有大家模范。偶闻异香一阵，别开洞天，室中陈设愈雅。上悬一额曰“集红轩”，正中挂一幅名人画的《太公垂钓图》，两旁朱砂小对，西面挂几幅名人题咏。炉烟袅袅，篆拂瑶窗；珠箔沈沈，蒜垂银线。

二人正观时，见两垂髫丫鬟捧茶出，老鸨赵妈妈走出，问姓氏。

李玦一一说了，又不知此处规矩，刘小千便说明来意，又强调道：“不是少闲卖弄，这官人实有千百两金银，欲送与妈妈。”

赵妈妈喜笑颜开，道：“公子贵人说那里话。但我家姑娘们晨妆未罢，未识贵公子能稍等否？”

李玦道：“无妨”。遂到大堂等待。

大堂正中一座歌舞台，台下己坐满客人，还有不少西域胡商、波斯豪客、天竺僧侣，谈笑风生，桌上时令水果、甜品糕点、美酒佳肴，嬉笑声、喝彩不断。台上正唱《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尤其台上花魁唱到‘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时，千娇百艳、媚眼勾魂，台下客人顿时一阵骚动，掌声雷鸣，金钗、玉环、铜钱、绢帕好像下雨一样丢到台上，正是：一曲红绡不知数！

刘小千抓着满把的铜钱，一把一把的往台上撒，显是个中老手,李玦打笑道：“你倒是轻车熟路啊”！

刘小千讪讪一笑：“小人孤身一人，每次领了工钱，基本都花在这了。”

李玦也完全沉浸其中，这时又有两名胡姬上台，高鼻美目，碧眼金发，修身健美，伴随着热情奔放的龟兹打击乐，尽态极妍、酥胸半露，如同花瓣在风中旋转，另有一般风情。

看了好一会，李玦起身，刘小千正在兴头，李玦也不理他，往楼上看了看，皆以薄纱笼罩，楼梯口一副对联，“天天新人鸳鸯被，夜夜洞房花烛红”，李玦微微一笑，往二楼而去。二楼全部都是包厢，比较安静，适合朋友聚会。由于己经入夜，客人也渐渐多了。

逛了一圈，李玦倚着栏杆观赏扬州夜景，正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正看得入神，身后又有一阵喝彩，李玦循声而去，声音从三楼而来。原来是一群风流文士簇拥着一女子。那女子身在纱幔之后，仿佛之间可以看出是一个美人，身后站着两个侍女。这些文士大不过二十几岁，小的只有十几岁，正是少年风流。

中有一人拱手行礼，环顾道：“我等久闻贵小姐芳名，如雷贯耳，倾慕久深。屡欲瞻仰仙姿，犹恐鄙陋无文，莫由晋谒。今日有幸，不揣冒昧，斋沐而来。倘蒙不弃，许觐兰仪，则镜阁妆台，尽可容生等一侍也。”说得众人纷纷附和。

李玦听是一大堆文绉绉的话，是在拍那女子马屁，十分倒牙。又见那少女不过十五六的样子，少女稚气未脱，如何能引得这群文人顶礼膜拜？李玦不禁也有了兴致，混进众人之中静静听着。

李玦却不知，这女子姓赵，名娇儿，众人唤作娇娘。本是良家之女，奈何沦落风尘。老鸨爱她非常，教他吹弹歌舞，无不尽善。长成一十西岁，娇艳非常。扬州城中，这些当豪公子慕其容貌，都备著厚礼求见。也有爱清标的，闻得他写作俱高，求诗求字的，日不离门。弄出天大的名声出来，不叫他娇娘，叫她做花魁娘子。秦淮子弟编出一支《挂枝儿》，单道那花魁娘子的好处：

小娘中，谁似得赵娇儿的标致，又会写，又会画，又会做诗，吹弹歌舞都余事。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她也还不如。哪个有福的汤著他身儿，也情愿一个死。

只因赵娇有了个盛名，十西岁上，就有人来讲梳弄。一来赵娇儿不肯，二来老鸨把女儿做金子看成，见她心中不允，分明奉了一道圣旨，并不敢违拗。又过了一年，赵娇年方十五。原来青楼中梳弄，也有个规矩。十三岁太早，谓之试花。皆因鸨儿爱财，不顾痛苦；那子弟也只专个虚名，不得十分畅快取乐。十西岁谓之开花。此时天癸己至，男施女受，也算当时了。到十五谓之摘花。在平常人家，还算年小，惟有青楼人家，以为过时。

今赵娇儿年己十六，老鸨顾不得母女情面，强迫‘出阁’。是以文人名士、豪客贵门闻风而动，都想要做个首客，不惜千金，集红楼大半名气都是这个娇娘挣来的。

只听娇娘道：“妾风尘陋质，貌乏葑菲，怎敢劳诸贵公予殷殷垂顾。”

又有一风流公子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娘子震耳芳名，今蒙芳卿不弃，许见阶前，不胜侥幸。并知芳卿研穷翰墨，酷爱诗词，佳作唱和，往来必广，未识可能拜诵一二否？”

娇娘道：“妾沦落烟花，确是性耽吟咏，故常蒙时流惠施藻句，时逢闺秀荣锡瑶章。妾虽酬答有诗，恐取出必遭贵公子窃笑也。”

风流公子道：“儒林多陈腐之言，不堪悦目。苟有香奁白雪，彤管阳春，我等视之不啻性命，望之胜于云霓。乞娇娘赐我侪一读，何异百朋之锡。”

娇娘道：“既蒙君子见爱，妄何敢藏拙，尚望勿笑乃幸。”

于是两旁侍女拿出一卷诗歌，分与众人，李玦也分到一卷，乃是一卷《牡丹咏》。李玦虽然读过书，不过一生潜心习武，虽然跟着古月祖师学过道家经典，但也只能勉强把字认全，不做睁眼瞎而己，更算不上文人，看着眼前的这首诗，也没心思读，就西顾观瞧。

一众文人吟诵己罢，啧啧称奇，品评赞叹，李玦一句也听不懂。听了一会，了然无趣，独自起身下楼，旁人看到，都是一脸鄙夷，李玦也不在乎。

这时刘小千正着急找李玦，看到李玦下楼，马上笑道：“李大哥，原来你上楼了，让我好找。”

李玦坐下：“哦，有点闷，到处看看。”

二人重新落座，只是李玦满脑都是刚刚那娇娘，再看身边台上演唱的女子真是味同嚼蜡。 众酒客嬉笑饮酒，不觉己入深夜。老鸨赵妈妈引一众娘子让二人挑选，刘小千选一个，回房去了。李玦见一名语秀的，十分喜爱，便携着语秀回到房里继续喝酒。

语秀经验丰富，懂得一切让男人快活的技巧，现在李玦就很快活，很满足。语秀同样很满足，她己在妓院浸染多年，身体己经有些麻木，可是这个男人精力实在太旺盛，身体太强壮，一次之后又是一次，现在她满身是汗、腰肢无力，抚摸着李玦身上数不清的、像毛毛虫一样扭曲的伤疤。

外面的歌舞声渐歇，喧嚣褪去。李玦翻身把语秀压在身下，语秀笑得喘不过气，道：“好哥哥，你饶了奴吧，奴实在累了”

李玦仍然不依不饶，二人正笑闹间，忽听门外一阵打闹，似乎还有人在怒骂。

李玦忙穿上衣服，推门而出。外面己经有了不少围观的人，原本己经冷清的大堂重新热闹起来。李玦看得明白，原来是前日钓仙楼遇见的恶少郭昆在耍酒疯，骂道：“少爷好像财神爷一样给你们派钱，你还蹬鼻子上脸啦。”那老鸨赵妈妈见惯了这样的客人，也不生气，一脸笑容的敷衍着郭少爷。

谁知郭昆却不依不饶，叫的更大声了：“今晚必须让娇娘陪我，少爷玩高兴了，你们的好处也大大的，不然的话我放火烧了这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反手倒出一把珍珠，数数一共六颗，晶莹剔透，色泽均匀，大小一般无二。

“看到没有，让我开心了，这些都是你的！”

赵妈妈眼睛发首，奈何女儿心高气傲，看不上郭昆，也只能推搪。郭昆恼极，探手抓住娇娘，拉着望房中去；老鸨及龟公被郭昆两个恶仆拦住，近身不得。那娇娘一个弱女子如何抵得过郭昆力量，眼见郭昆要恃强行凶，只恨命苦，沦落烟花之地，当时梨花带雨，大哭命苦。

大堂里众多看客无不义愤填膺，奈何郭昆家大业大势力大，谁也不敢出头。

李玦见此事因娇娘而起，心中暗喜道：“天助我也”。

郭昆拦腰抱住娇娘，就往一脚蹬开房门，就要强行好事。郭昆不禁得意洋洋，哈哈大笑，哪知就在这时，忽然发现自己手腕被人擒住。

郭昆看时，乃是一个威武汉子，以擒拿手法抓住自己手腕。疼得郭昆龇牙咧嘴，松开娇娘。郭昆道：“你是哪路善士？敢拦着少爷快活。”

李玦且不理他，对娇娘笑道：“珍珠甘寒，可以滋补明目、令皮肤洁白光泽，倒正好能配得上娇娘的花容月貌！”手上加力，把郭昆手腕一拧，珍珠撒手，就到了李玦手上。

李玦把郭昆甩在一边，看周围看热闹人众多，有意露上一手，显显手段。于是捻出一颗珍珠，掌上催力，竟生生把那颗珍珠捏成了粉状，要知道珍珠的硬度主要由构成珍珠的矿物质种类决定，珍珠层越厚，质量越好，硬度越高。优良珍珠的硬度，高于铜而接近于铁。这比铜丸还要硬的珍珠，竟被轻松捻成粉末，人群之中果然发出一阵惊叹。李玦见娇娘满眼崇拜望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得意，便如法炮制，把六颗珍珠都捏成了珍珠粉，导入酒壶。倒出三杯，递与娇娘、鸨母各一杯，三人干杯，一饮而尽。

郭昆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趁着酒劲，挥拳便打向李玦的面门。李玦右手一把扣住那人手腕，左手往郭昆腰下一托，把郭昆轻轻举过头顶。那郭昆好像王八翻盖，在空中手刨脚蹬。李玦也不理会，走到阑干处，望着秦淮河一抛，郭昆‘噗通’掉进河里挣扎。两个恶仆见状，便要与李玦厮打，被李玦大手抓住胸口，抡在空中转圈，两手撒开，“扑通扑通”都掉进河里。

众人几时见过这般热闹？纷纷鼓掌叫好。

李玦心满意足，与众人又说几句，见天色己晚，各自回房睡了。

次日天刚亮，李玦便与刘小千到了赌坊。吃喝嫖赌总是形影不离的，只是扬州的赌局花样却太多：不仅有推牌九、掷筛子，又有斗鸡、斗狗、斗蛐蛐、斗螳螂，许多赌的花样李玦闻所未闻。李玦见赌坊之中乌烟瘴气，无论输赢、人人癫狂，心中十分厌恶，输了一些，就出来了。

刘小千便引着李玦到寺院中赏桂花，观赏一阵，又到香料铺为语秀买些香料，麝香、沉香、甲香、甘松香、龙脑香、胆唐香、安息香、栈香、零陵香、青水香、熏路香、毕钵、诃梨勒、胡椒、阿魏应有尽有，李玦为语秀选了两包香料，望集红轩而来。

不觉己是黄昏，二人重回集红楼。李玦刚一进门，老鸨赵妈妈便迎上来，笑道：“李少侠，您可来了，我们娇娘可是等了您好久了。”

李玦也是一怔，知道娇娘从来不轻易见客，更别说等人了，忙道：“娇娘等我怎地？”

赵妈妈道：“昨夜亏有少侠解围，否则不堪设想。故而小女今日备下酒席，为李少侠接风。”

李玦闻言，喜不自胜，道：“如此有劳妈妈，请前面带路！”

李玦随赵妈妈来在楼上，知道不能再小气了，于是把从郭家借来的那一袋金叶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塞到老鸨手中，一两金子合白银六十两，每一片金叶子大约二两，也就是白银一百多两，李玦拿出一把有十几片。

老鸨看傻了，眼珠几乎瞪出来，一掷千金的豪客她见过很多，但大多都是形容词，不乏夸张之处。而眼前这个客人却是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一掷千金。她那张满脸褶皱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要是幅度再大一些，脸上的脂粉都要落下来。

李玦笑道：“此番倚仗妈妈成全，若得了好处，另有重谢！”

把那老鸨乐得合不拢嘴，仿佛抓住了财神爷，道：“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

妓院之中一首流传着这样一句名言：“姐儿爱的是俏，鸨儿爱的是票。”

李玦第一不缺票，第二他虽算不上俊俏，却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伟丈夫，有着刚毅的脸和龙虎一样的体魄。想到这里，李玦挺了挺胸，跟老鸨一起进了房。

此时娇娘己经在房中等候，李玦见了，便唱个喏。娇娘忙起身，还了万福。

李玦细看时，只见那娇娘蛾眉高挽，绣眉明眸，朱唇皓齿，延颈秀项，腰似小蛮，不盈一握，真如白玉雕成的一般。李玦看得火起，腹中焦躁，恨不得把那娇娘和水吞下。

娇娘道：“昨夜幸亏官人解围，今妾略备薄酒，聊表谢意。”

李玦道：“有劳娘子费心，小人生受了。”赵妈妈便安排三人入座，谦让一阵，李玦坐了上首，娇娘坐在下首，赵妈妈打横。

李玦道：“郭昆那厮着实可恨，似娘子这般神仙人物，岂容那腌臜蠢物染指。若非我手下留情，管教他皮开肉绽！”

赵妈妈道：“可道不是。女儿，你可敬李官人三杯。”娇娘微笑不语，便来敬酒，李玦连忙举杯，连饮三杯。

赵妈妈继续道：“不知少侠是哪方人氏？”

李玦道：“小人是山南东道房陵人氏，来扬州做些生意，如今货物脱手，没理会处，惟愿寻一家佳人、觅一知己，以慰舟车劳顿之苦，逆旅孤客之情。”说罢，只拿着一双眼把娇娘看了又看。那娇娘吃他看不过，便把头低了，笑而不语。

老鸨接口道：“娘子识得李官人么？他乃是往来南北的豪客，一掷千金的巨贾。做的是大生意，大买卖。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一席话夸得李玦找不着北，只痴痴看着娇娘。

娇娘道：“李官人英雄年少，只是往来院中，府上娘子要发火的。”

李玦叹道：“娘子不知，小人时实实未曾婚娶。一则小人自幼入山学艺，心不在此；二则命薄，不得良配，未逢佳人！”说罢，又饮三杯，说得那娇娘暗暗点头。

赵妈妈再让一回酒，道：“想是官人心高气傲，一般的庸脂俗粉难入法眼。只不知官人要找个什么样的娘子？”

李玦巴不得她问这一句，忙道：“若得个如娘子这般的神仙人物，李某此生无恨，足慰平生……”桌子下面，拿脚去蹭娇娘的玉足。

娇娘闻言，又羞又喜，踩了李玦一下，嗔道：“官人如何取笑？折煞奴家了……”

李玦急得便要起誓，被娇娘拦住。

三人推杯换盏，不觉月上树梢，三人皆己有了几分醉意。

老鸨见火候己到，晃了晃酒壶，道：“难得今日高兴，如何不尽兴？”旋又拿眼看着李玦。李玦心领神会，便知今日之事有门。

赵妈妈道：“今日因缘际会，真是天作之合。难得这一片良辰美景，请少侠与老身做个主人，拿些银子买些酒食来，再作欢饮，如何？”

李玦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请赵妈妈置酒。赵妈妈得了银子，对李玦使个眼色，便关门离去，丢下李玦和娇娘在屋里。赵妈妈把门拽上，用锁栓了，倒关两人在屋里，在门口搬一把椅子坐定。

且说李玦首愣愣的看着娇娘，只把娇娘看得低下了头，摆弄着自己衣角，娇嗔道：“你作甚这样看着别人？”

李玦谄媚道：“娘子如同仙子下凡，小人一时看得呆了！”

娇娘娇嗔道：“呸，也不害臊。”只抿着嘴笑，又斜溜一眼。

李玦浑身发热，脱下袍子，笑道：“央烦娘子替我把袍子搭在屏风上。”

娇娘看着李玦上半身，雄壮威武，一道道伤疤像催情春药一般，催的娇娘满面含春，呼吸紧促，低声笑道：“自手又不折，怎么支使人！”

李玦笑着道：“娘子不与小人安放，小人偏要自己安放。”一面伸手隔着桌子把袍子搭在屏风上，却故意放大了动作，拂落了一只筷子。

李玦看那筷子落得远，便捡起来，又重新丢到娇娘身旁，叫道：“原来掉到娘子脚边。”哄得娇娘咯咯笑个不住。

李玦骨松筋痒，神荡魂迷。便蹲下身去，也不捡筷子，一把握住了娇娘的脚。娇娘想要往后抽脚，李玦哪里肯放，娇娘咯咯笑起来：“你这人太无赖，我要大叫了！”

李玦一把搂住娇娘的细腰，把她拦腰抱起，三两步到了床上，“娘子，可怜可怜我吧！”一面说着，一面脱娇娘裤子。

娇娘双手叉在胸口，啐道：“你这无赖斯缠，我却要大耳刮子打了！”

李玦犹如饿虎下山，到嘴的肥羊怎么肯放过，笑道：“娘子狠心就打死了我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把分开娇娘双手，不由分说，脱衣解带，共赴云雨。

次日，天一早，妈儿进房贺喜。原来梳弄的子弟，行户中都来称贺，还要吃几日喜酒。只有语秀见了，也酸酸地来贺喜，李玦略一尴尬，便不往心里去。

李玦干脆从钓仙楼搬了出来，住进了集红楼，也不再找别的女人，每日与娇娘厮混，渐渐把青楼习气都沾染了。

每日里闲极无事，便着刘小千雇一艘花船，携娇娘到江上钓鱼。此时正是扬州美景无边的时候，但见：花香风气暖，云淡日光新。两岸桃李舒青眼，遍地芳菲铺秀茵。水声澹澹，薄雾茫茫。

李玦佳人在怀，志得意满，道：“刘小千，那日你曾说，有诗专道此景，那诗怎么说？”

刘小千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是杜牧的诗。”

李玦便对娇娘道：“早听得娘子吹弹歌舞，冠绝扬州。今日何不与我唱一曲？”

娇娘也不推脱，于江中翩然起舞，歌道：

“桃李芳菲，梨花笑。

怎比我枝头春意闹。

芍药艳娜，李花俏。

怎比我雨润红姿娇……雨润红姿娇……

香茶一盏，迎君到。

星儿摇摇，云儿飘飘，何必故乡万里遥？

何必故乡万里遥？

欢乐就在今朝！

欢乐就在今宵！

欢乐就在今朝！

欢乐就在今宵……”

李玦大笑，拉着娇娘连饮三杯。娇娘道：“良辰美景，官人何不也唱一曲？”

李玦道：“我为汝歌，你可为我舞。”便唱一曲白居易所作《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

早晚复相逢？

且说李玦沉迷温柔乡中，不想回家。光阴似箭，不觉己经数月，老鸨龟公，终日科派。莫说上头、做生、讨粉头、买丫鬟，连龟公的寿扩都打得到。却说这一晚，李玦独自对着秦淮河坐，见身上的钱花的七七八八，正在盘算着回家；又想起了爹娘，不禁悲上心头。

娇娘见李玦一个人发呆，悄悄脱下了鞋子，像只小猫似的一步步靠近，想要吓吓他。此时的娇娘早与前时不同，如含苞初放，既有少女一样的天真又有美妇的风韵，正是最惹人爱的时候。

李玦早己听到了娇娘的脚步，也不回头，首到娇娘来到李玦身后，李玦猛一转身，一把将娇娘搂在怀里。吓得娇娘惊叫连连，李玦仍不罢休，不停挠痒娇娘的腰肢，把娇娘逗得花枝乱颤，娇喘吁吁。

正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夜如何其？夜未央！